首页 > 悬疑灵异 > 一毛侦探社
消失的影子(二)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京沪警备司令部却已是内外戒备森严,并加设了暗哨,警戒级别被提升到了最高。而机要处内更是气氛凝滞。此刻,警卫科的人刚刚完成了现场痕迹勘察。随后,警卫科科长钟达与秘书科科长杨森神情严峻地从屋内走了出来,然后行色匆匆地直奔二楼的那间小会议室。

    “你们对于提出的这个首要嫌疑人,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司令沈岳麟看着现场勘察报告,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报告司令,既然我们在曾处长的办公室内发现了与秦科长有关的重要证物,那么……”钟达略微停顿一秒钟,偷瞄了曹敬之一眼,然后用恳求的语气继续说道,“额,请司令批准警卫科立即搜查407与秦科长的住处。”

    还没等沈岳麟说话,曹敬之放下案情记录,略带苛责地对钟达说道:“仅仅凭半个军牌你就能确定吗?!秦科长的位职在司令部非同一般,虽然在任时间短,但能力却秀出班行,这件事你们警卫科可要严密调查,不能随意仅凭所谓单一的物证,就屈枉了秦科长的清白!”

    “参谋长,这个军牌是德国德累斯顿步兵学院专为其特训班学员而制作的军牌,上面详细记录着学员的代号、生日、国籍等个人信息,而目前符合此条件的唯一嫌疑人就是秦科长。”钟达说着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形似香樟叶大小的铜片放在了曹敬之面前的桌上。

    曹敬之拿起那块军牌看了看,上面的确都是些德文,但具体内容他倒也看不懂,“这件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而且在真相大白之前要注意分寸。”

    “请参谋长放心!我已经向机要处借调了秦科长的资料进行核对,属下一定尽心尽力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钟达像是立刻接到了肯许一样,立正高声说道。

    沈岳麟这时转头看向依旧是一副和蔼面容的曹敬之,“敬之,依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先要查清曾卫明的死因与被杀动机。”

    曹敬之随即朝沈岳麟诚然坚定地点了点头,“司令说得对,通过分析凶手的作案手段与动机,就能进一步确定嫌疑对象,早日将其抓捕归案,不单是为曾处长报了仇,而且也能为秦科长洗去嫌疑嘛。”

    沈岳麟知道曹敬之这句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就是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他隐隐感到这件案子,似乎包含的意义太深了。

    “这……”这时,秘书处处长杨森犹豫着与沈岳麟对视了一眼,然后语气委婉地对沈岳麟、曹敬之等人说道,“司令、参谋长,搜查407的事,我建议还是等颜科长回来再执行吧,毕竟407是直属陆军本部的特工机构。”

    杨森话音刚落,钟达立刻用力转身,目露凶光地对杨森说道:“杨科长!一个警备司令部堂堂的机要处处长就在自己办公室被如此残忍地杀害了!可见凶手得有多猖狂多不把警备司令部放在眼里!而您不会不知道曾处长也是陆军军部直属下派的人,如果此时延误破案时机,导致凶手逃离上海逍遥法外,那么到时候,北京军部方面追责下来,针对的可就是整个警备司令部了。”

    “钟科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在钟、杨二人争论之时,坐在旁边的几个陆军特派高级参谋都看得明白,表面上是杨森与钟达略有摩擦,而事实上,他们二人所代表的却是沈岳麟与曹敬之。所以,几个人只是装作面面相觑,也不发表什么意见,不过他们倒是也听出了身为曹敬之心腹的钟达那最后一句的言外之意,那就是裁撤警备司令部,只怕是早晚的事了。当年自以卢永祥为代表的松沪护军使一职被北京政府撤销后,其实一直是严令上海驻军及设置各种军事机构的,就连上海兵工厂也被关停,但是,沈岳麟还是用407的必要性保下了司令部,而如今,一旦查明407与曾卫明被杀真的有关,那么407的沦落一定也就是京沪警备司令部的终结。可不管,司令部命运如何,这些闲居高位的参谋们真正关心的,还是怎么把这些年在上海积攒的钱财转移回北京。

    “好啦!”沈岳麟低喝着朝钟达、杨森摆了摆手,“对407的搜查,由于事关军部机密,还是要等颜冰回来,不过警卫科还是可以去秦钧住处查看一番,鉴于现在的形势,为了以防不测,所以人手还需要抽调,我看就从参谋处与秘书处调一些人一起协助警卫科吧。”

    曹敬之听罢,心中不禁暗叹着沈岳麟做事滴水不漏的手段,表面上既不与自己的警卫科直接冲突,而又派出自己的两个亲信部门以协助为由监视着钟达。想到这儿,曹敬之微微一笑,“这样最好!大家通力合作一定能将案子查清,接下来,你们就各自行动去吧。”

    于是,钟、杨二人相互冷冷地对视了一眼,只得立正领命,正当二人刚要转身出去时,沈岳麟的机要秘书神色慌张地走进了会议室,见自己的直属上司杨森在场,立刻走过来先对杨森耳语了几句。杨森听完一扭脸,表情也是一惊!沈岳麟暗自见状,便站起了身,笑着对曹敬之与几名高级参谋说道:“散会吧!大家各自回去再好好睡个回笼觉,呵呵。”

    随后,沈岳麟便第一个走出了会议室,而杨森紧紧跟在其身后。

    曹敬之看着沈岳麟的背影,脸上的和蔼渐渐聚拢成了一个僵化得有些阴郁的笑容。等到几名高级参谋慵懒地打着哈欠走出会议室后,曹敬之便立刻对钟达低声问道:“他们自己处理干净了吗?”

    “参谋长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次就算杨森他们跟着,也无济于事。”钟达点头说道。

    “不可大意,沈岳麟刚才一直没有过问昨晚北站的事,但是他一定会暗中派人盯着,你手下那个张副官可靠吗?”曹敬之又问道。

    “可靠!都是当年淞沪督军府的旧部,参谋长放心,装车后,他就带人即刻撤回去了。”钟达语气坚定地说道。

    “嗯,继续按计划就可以了。”曹敬之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嘱咐道,“尤其记住,袁啸霖那边只要先密切注意就可以了,江万春的死一定会激怒他,当下一旦直接冲突起来,我们不能完全指望金泽淳帮我们,必须等待时机再一举拿下袁氏商会。”

    钟达一愣,疑惑地看着曹敬之,“时机?咱们趁势以倒卖军火的重罪为由就可以直接端了他的水虎门!”

    “不,对付水虎门容易,但是想要把袁氏商会连根拔起,还需要一个时机,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到时候必要时,人手不够,俊廷情报处的人你可以随时调用。”

    “明白!谢参谋长!”钟达点头低声应道。

    “去吧。”曹敬之说着对钟达挥了挥手。

    而与此同时,司令办公室内,杨森的一句话便让刚刚还安然自若的沈岳麟忽然间变得又急又气!

    “他们抓到了陈清居然不告诉我!这下死了两名特勤,犯人一夜之间也丢了!我看这个死丫头回来怎么跟我解释!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沈岳麟霍然站起身低喝道!

    杨森沏了一杯茶,小心地端到沈岳麟面前说道:“司令,您也别太着急,据受伤的特勤透露,那个陈清好像招认了什么,然后颜科长就急忙带人立刻出去了,额,也许,这个陈清真的只是在407防守薄弱的时候逃跑了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沈岳麟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由于入内雀计划着实属于高度机密,除了407以外,就连自己面前的亲信杨森也是不能透露的,因此沈岳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杨森解释,“你也是侦谍出身,你很清楚曾卫明被杀与陈清的失踪,一定有关联!”

    “难道陈清故意被捕,真的就是为了杀曾卫明?这代价也太蹊跷了。”杨森疑惑地看着沈岳麟。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事情远远不止那么简单。”沈岳麟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看着茶杯中细长嫩绿的龙井叶芽忽然愣了一下。

    “司令,是茶有什么问题吗?”杨森见状,急忙问道。

    沈岳麟恍然摇了摇头,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噢,没什么,你一定给我盯紧了警卫科与情报处,在颜冰、秦钧他们回来之前,不能让407 的处境继续陷入被动。”

    “是!”杨森回答着,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紧走两步来到沈岳麟身边,轻声说道,“司令,高参谋让我跟你汇报昨晚北站的事要不要……”

    “先让袁啸霖陪曹敬之好好折腾折腾,静观其变,这盘大棋,弱子与弃子都出现了,但是收官的那只手还没有完全露出来。”沈岳麟说完,意味深长地将目光转向那阴雨绵绵并没有日出的窗外。

    “明白!”杨森点头答道。

    “还有!最重要的是……”沈岳麟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捂住左半边太阳穴,表情痛苦地低下了头,另一只手无力地扶住椅背。

    杨森见状,立刻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沈岳麟慢慢扶到椅子上,紧张地问道:“司令!是您的头疼病又犯了!要不要去医院好好看一看!”

    沈岳麟连连摆手,“不!快帮我把药拿来。”

    杨森随即熟练迅速地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五颗药粒送到沈岳麟嘴里,然后又急忙端过来茶杯用水为沈岳麟顺了几口,随后就开始为沈岳麟按摩着头部,“司令,您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沈岳麟长长舒了一口气,朝身后的杨森抬了抬手,“我没事了……你过来。”

    杨森立刻附耳在沈岳麟脸旁,随后沈岳麟轻声说道:“……你立刻派人连同407剩下的人一起出去,务必要在钟达之前找到颜冰他们,告诉秦钧暂时不要露面,另外,你再派人去找到白渊溟,让他一个小时后在瑞金洲际酒店三号别墅在见我。”

    “司令,您的身体……”杨森关切地迟疑了一下。

    “快去!没时间了。”沈岳麟说着轻轻推了一把杨森。

    “好!司令,您先在这儿静养一会儿,我马上去办!”杨森说完,神色忧虑地急忙站起身,又看了沈岳麟几眼,然后便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昨夜的雷雨消退为了晨午的蒙蒙细雨,笼织着整个上海,不论是碧瓦朱甍的洋房大厦,还是密集杂乱的低矮棚屋,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萧索的陈旧。不管这场雨会下多久,都难以洗刷昨夜那些血迹斑斑的罪恶。

    此时公租界太阳电讯报分社外,经过一夜反省的陆铭阳似乎开始真正明白白渊溟所说的话,仇恨与为父亲正名是两回事,他不希望以令父亲失望的方式来毁灭真相,他最后决定要跟随白渊溟,他想勇敢地用自己的成长来查清真相和告慰父亲。

    所以,他也真的听了白渊溟的话,天还未亮就简单收拾了一番,早饭也没吃,在汉口路的花店前等到人家开门营业,懂花的陆铭阳“精心挑选”一番后,便直奔报社。随后,报社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一手撑着伞,一手捧着花,黑着眼眶,又一脸寻望的傻小子。而他怀中这束花与其说是争奇斗艳、倒不如形容为乱七八糟更为确切,这里既有表达爱意的红色郁金香、也有期盼爱情的西洋水仙、花束的周围还插着一圈白绿色的月季。整体看上去,那就是优雅中透着一股朴实,清新里又散发着一种霸道!

    而此刻进进出出的报社职员可没有过多的功夫注意陆铭阳。放在往常清闲的日子,报社里那些年轻的姑娘们也许会叽叽喳喳地议论一番,把陆铭阳当作一个调剂情趣的大热闹,可是今天报社要忙的实在太多了。因为昨夜发生的三件骇人听闻的事件,随便拿出一件都足以震惊了整个上海滩!

    这第一件就是袁氏商会副会长江万春被京沪警备司令部宪兵队乱枪射杀于上海北站七号月台。第二件则是京沪警备司令部机要处处长曾卫明被“鬼影”离奇割喉惨死于办公室内。

    然而这第三件事,则正在被报社门口一个七八岁的报童叫卖着高喊了出来:“特大新闻!特大新闻!天福庵车站发生激烈的枪战,数十名日本兵与黑衣人惨死引翔港镇弄堂!”。

    等待许久无果的陆铭阳,无意间便被这叫卖声所吸引。陆铭阳快步走到那孩子身边,迅速拉过孩子的手拍了几个铜板在掌心,然后迫不及待地从另一只挥舞着的手中抽了一份报纸,仔细地搜索着什么!片刻后,陆铭阳猛地放下报纸,心中就是一惊!他好像也明白了在消息灵通的报社里,筱优面对这样的新闻会怎么做。这样于是他焦急之下跑回到报社门口,拦住了一位刚从报社里出来的戴着眼镜的短头发姑娘,有些失态地急切问道:“这位小姐,麻烦请问一下!筱优小姐来上班了吗?!”

    “筱优?”那女孩儿先是被吓得先后退了一步,然后又愣了一下,仔细又打量了一番陆铭阳,然后忽然伸出手着陆铭阳说道,“噢——!你就是她那个侦探男朋友?你骑车载她来上过班,我记起来了。”

    “额……”陆铭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见女孩儿认出了自己,便直接又紧张地问道,“我在门口等了她一早上都没见她来!她在里面吗?还是她有什么采访任务?!”

    “你是她男朋友这都不知道!她一早就出去了。”女孩儿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怀疑的表情,“不过她今天是有点奇怪!也不知道怎么了,早早就到了报社,然后和主编在屋里争论了些什么,紧接着就急急忙忙地和高泽去虹口一带采访了。”

    “虹口?”陆铭阳听罢,就是一皱眉,心想:难道她想亲自去找颜冰和秦钧?她真是疯了!可又一瞬间,一阵自责涌上了陆铭阳的心头,是啊,如果自己不执着于复仇让她伤心,筱优一定会叫上自己的!

    陆铭阳想到这儿,他慌忙把手里的花递进那女孩儿的手里,“帮我放在她办公桌上!”紧接着,便转身跑开了。

    “哎——?我说你……”那女孩儿莫名其妙地望着陆铭阳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束争奇斗艳的奇葩,尴尬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