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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影子(八)
    “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陆铭阳不禁担心,不会是那天高泽从满铁调查部出来后也被日本特工跟上了,然后被胁迫泄露了他们几人的行踪。

    筱优这时心里也是十分奇怪,按说以高泽的性格,好不容易从调查部逃了出来,巴不得对这些事躲得远远的,安心做他的逍遥少爷,怎么还会追到这里来了。想到这儿,筱优偷瞄向陆铭阳,见他强作镇静的样子,心中倒暗暗涌起一丝满足。

    “既然这样,我们就请他喝杯咖啡慢慢聊。”白渊溟这时将手中抽剩下的烟头扔进了那半杯红茶里,然后又用一种诚恳且信任的目光看着欧阳宸与沈孟琪,“两位这次本可以置身事外,却愿意鼎力相助至此,白某已经铭感于心,只是当下还是要拜托二位恳请沈先生与陈会长出面说服袁啸霖,才能保让407存在下去。”

    欧阳宸随即站起身表情郑重地对白渊溟说:“白社长,我能摆脱心魔还多亏了你们,所以当下危急之际,我和孟琪理当施以援手,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两人吧。”

    “是啊,白社长,您不是向大伯说了嘛,我们俩现在就是您的社员啊。”沈孟琪也微笑着挽起欧阳宸的胳膊说道。

    “好,那一切就拜托了。”白渊溟说完,身体渐渐前屈,随即朝对面的欧阳宸与沈孟琪鞠了一躬。

    “白社长,您不必这样。”沈孟琪连忙说道。

    欧阳宸刚想走过去,扶起白渊溟,却被白渊溟伸手制止了。

    “不,这是我代颜冰向二位鞠的。”白渊溟说着缓缓挺起身,神色严峻地又与二人对视了一眼后,便一边朝餐厅外走去一边对陆铭阳与筱优说道,“我们去会一会这个高家少爷,没准他带来的是好消息呢。”

    此时别墅院门外,正停着一辆灰白色的别克轿车。一身白色西装,戴着墨镜的高泽正倚在车门旁,朝筱优不停地挥着手。陆铭阳看着这个花花公子虽然很是不爽,但是从高泽今天看到筱优的表情来判断,倒是收敛了许多,没有了往日那么夸张和谄媚。

    “头儿,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高泽说着摘下墨镜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了一遍筱优,然后迅速又把目光移向了白渊溟,“那您一定就是白社长了吧,听说那天吴淞路上一处弄堂里死了一个日本特工,脑壳都被打爆了,我听我叶四叔说满铁总裁安广伴一郎大骂了金泽淳一顿,难道说那个小日本不会就是您……”高泽说到此处,不禁笑而不语起来。

    “你瞎说什么。”筱优说着瞪了高泽一眼。

    高泽耸了耸肩,摸着下巴说道:“我没瞎说,我这叫推理,是不知道白社长是租界第一神探,尸偶娃娃案破得那叫一个……”

    “高公子,我们现在还要回社里,您如果没有过于要紧的事的话,我们还是改天再说吧。”陆铭阳这时见高泽又浑扯起来,于是急忙插言道。

    “高公子说笑了,谁有胆子在日本人的地盘杀人。”白渊溟说着淡然一笑,“高公子登门相邀,不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呢?”

    “高公子,您今天要只是专程来找筱优的,改天,我和她一起登门拜访您。”陆铭阳说着站到了筱优的面前。

    “哎——”高泽闻听,随即朝陆铭阳连连摆着手,“陆兄不要误会我嘛,自从调查部那件事过后,我对我们头儿那就是发自内心的敬慕而已了,其实我今天来是真的要帮你们的。”

    “帮我们?”陆铭阳看着高泽,冷然一笑。

    “啧啧,陆兄你别这么看着我啊。”高泽说着又看向白渊溟,“好吧,那我就说正事了,是我叶四叔让我来的。”

    “你这个叶四叔,不会是叶家叶澄衷老爷子的四公子叶贻铨吧?”白渊溟闻听眉头一皱,心里像是猜到了什么。

    “正是啊,全上海滩还能有第二个叶家吗?”高泽一脸得意地说道。

    “还不知您的这位叶四叔,想帮我们什么?”陆铭阳这么问,心里还是对高泽有些怀疑,如今金泽淳对曹敬之与袁啸霖的态度都不明,不排除金泽淳会再另外扶持一方势力的可能。

    “这他倒没告诉我,就说,务必让我把你们请去面谈。”

    陆铭阳见高泽也是一脸茫然,随即与筱优交换了一下眼神,正在犹豫之时。

    白渊溟却已经拉开了车门,对两人说:“都说上海滩东夜园,西夜话,既然是坐拥夜花园的叶四爷找我们,那里必定已经虚位以待好酒好菜好歌舞地等着我们了。”

    陆铭阳与筱优闻听,当即都知道了,这是白渊溟在暗示两人。于是,四人乘车由谭诒君的别墅一路来到了位于杨浦区政民路507号的夜花园。

    当筱优透过车窗看到这座斥资二十万两,占地一百二十亩的伟丽园林时,不禁觉得虽然说东夜园西夜话,但谭诒君那活色生香、尘嚣浮华的夜话与这座夜园相比着实有些相形见绌了。

    “头儿,怎么样?漂亮吧?”高泽一边开车一边指着车前不远处两个池塘间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说道,“过了眼前这座小庐山,再走过晴涛桥,就是延爽馆,我叶四叔就在等着各位呢。”

    “这里面很清净,也不错。”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白渊溟抽着烟说道。

    而坐在白渊溟身后的陆铭阳此时却无暇欣赏美景,他还不明白白渊溟为什么会放弃洗照片与查案的时间,而要到这里的理由。

    陆铭阳正想着,车停了。

    “劳驾三位移步。”高泽说着拔下车钥匙,对白渊溟几人说道。

    车子刚一停,四周就围上来三名保镖。高泽与其中为首一人打过招呼后,那名保镖便引着四人走过面前的一座玉石精雕石桥,随后便来到了一座西式建筑风格的二层小楼前。

    “就是这里了,走吧。”高泽指着雕梁画栋的门廊,刚想带着白渊溟三人走进去,却被那名保镖停身拦了下来。

    “对不起,高少爷,他们继位需要搜身。”

    陆铭阳闻听,不觉紧张起来,随即紧紧握住了筱优的手。

    “搜身?”高泽一愣,像是也不敢违背那名保镖的意思,于是回身看向三人。

    “无妨。”白渊溟淡然一笑,从怀中掏出那把银色斯太尔递向那名保镖,随即朝陆铭阳与筱优使了一个眼色安定下二人,然后又对那名保镖说道,“我的两名助手都不会舞刀弄枪的,不如就算了。”

    “得罪了,白社长,这是夜园主楼的规矩。”那名保镖冷面欠身接过白渊溟的枪,随后还是对陆铭阳与筱优简单盘查了一番。

    “四位请进。”完成搜查的保镖站在门口朝四人恭敬地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后,四人跟着里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进了小楼内。

    “你这四叔派头倒是不小啊。”走在后面的筱优低声呛了走在前面的高泽一句。

    “哎呀,头儿您多包涵,多包涵,回头我请你……”高泽随即回头双手合十朝着筱优陪笑着,余光又瞥见陆铭阳,立刻停顿了一下,改口继续说道,“请你和陆兄吃饭赔罪。”

    “吃饭就不必了,只希望这位大人物不。”陆铭阳低声说道。

    高泽不解其意地笑了笑,悻然回过头。可走着走着,高泽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他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问走在最前面的管家:“庄叔,我叶四叔今天这是什么阵仗啊?这楼里面没见几个人啊?”

    “少爷,老爷说您已经完成任务了,一会儿让你到隔壁马厅好好玩几把,都算在夜园的账上,至于其他的事,他说您最好不要多问。”那位管家慢声说道。

    “不要多问?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和满铁有关系,我还懒得问呢,还是赌马简单,赢了输了一目了然。”高泽把双手担到脑后,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这倒是说对了。”

    这时,一个温厚的声音从客厅外的一扇屏风内传了出来。当几个人步入金碧辉煌的洛可可风格客厅,转过屏风后,走在管家身后的白渊溟一眼便认出了坐在落地窗边核桃木椅子上喝着下午茶,看着报纸的叶贻铨。

    常年混迹各大洋场的白渊溟也算与叶贻铨有过几面之缘,他也在一些富商之间了解到过叶贻铨,此人为人倒是一个有民族情怀的资产家。他虽求学圣约翰大学,受西方教育,但也同时承袭了他父亲叶澄衷的教诲,行商也一直致力诚信,兴业助学,与沈维德、陈光甫交好,对袁啸霖这样的财阀也能有来有往,各安其道。

    “四叔,您这弄的哪一出啊?”高泽一屁股坐在叶贻铨对面,顺手拿起糕点架上的一块水果塔就扔进了嘴里,然后开始自顾自十分认真地舔着手指。

    “越来越没规矩,你爹要是早把你交给我,也不至于现在还是这个纨绔样儿。”叶贻铨说着站起身,走向白渊溟几人。

    “我怎么了?我现在在报社上班上得挺好,不信您问我头儿。”高泽说着指向筱优。

    叶贻铨也没再理会高泽,径直来到白渊溟面前,伸出了手,“您好,白社长,这次见您,好像和从前几面不太一样。”叶贻铨用敏锐的目光直盯着白渊溟。

    白渊溟微微一笑,握住了叶贻铨的手,“不,我是又和以前一样了。”

    叶贻铨听罢,脸上的笑容微顿了一下,随后又将目光扫向陆铭阳与筱优,“这就是白社长的那两位得利助手吧,筱优小姐,陆铭阳先生。”

    陆铭阳和筱优随即先后与叶贻铨握了握手。尤其是陆铭阳在与叶贻铨握手时,令陆铭阳没想到的是这个衣着考究、温文尔雅的中年绅士,手上的力道会那样强劲,目光中也充满了无比的自信,仿佛自己所身处的这一片天地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随后,几人便落座在那张描金雕花的奢华长桌前,坐在主座上的叶贻铨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对一脸若无其事的高泽说道:“隔壁跑马厅三号包厢,已经给你订好了,去吧。”

    “我真的不能听吗?”高泽嬉皮笑脸地看着叶贻铨说道,不过很快叶贻铨冷厉的目光就让他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高少爷,咱们走吧。”这时庄叔走到高泽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于是,高泽这才识趣地站起身,悻悻地跟着管家走出了客厅。

    当客厅的大门被管家轻轻关上之后,叶贻铨缓缓舒了一口气,然后翻开面前桌上的一盒亨牌雪茄,从里面拿出两支分别朝白渊溟与陆铭阳递了过去。陆铭阳连忙谢绝,而白渊溟随即接过了雪茄和雪茄剪,开始镇定自若,十分专注地剪着雪茄,像是在等着叶贻铨开口。

    “白社长,您今天好像知道我请您到这儿来的目。”叶贻铨说着从雪茄盒里拿出了半支没抽完的雪茄,在桌上敲打了几下。

    “这几天日本人把杨浦、虹口、连同江湾地区明着暗着搜了个底朝天,唯独没进得了夜园,而今天叶四爷您能请我们来到这夜园里,我想您一定是决定了什么事想告诉我们吧。”白渊溟背靠着客厅敞开的落地窗,一边把玩着手中雪茄,一边紧盯着叶贻铨。

    “呵呵……”叶贻铨听罢,笑着将剪好的一支雪茄点燃,随即放进嘴里,双腮微陷轻轻吸一口,随后缓缓吐出一团烟雾,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落地窗外的湖面,“白社长,我这座夜园如何?”

    陆铭阳与筱优闻听,不禁都在奇怪叶贻铨这句话言外之意是什么。

    “叶四爷,您的这座园林,兼顾中西建筑精华,景意相融,高贵奢华却又不同于一般的喧嚣洋场,要不是白某我实力不济,真想常住在这片乱世的小天堂里。”

    叶贻铨听着,不禁低头消沉一笑。白渊溟看着叶贻铨随即也颓然笑了笑,“可是在如今世道下,纸醉金迷的欢乐场好找,超然避世的小天堂不会常存,我听说了,英国人已经向市政当局与工部局提出无理抗议,这里目前正面临停业的危机,不过说到底还是触及到了租界外商跑马场的利益而已。”

    叶贻铨听罢,抬头与白渊溟对视着,“白社长,您说得不错,作为一个商人,我不想失去这座夜园和江湾跑马厅,所以我今天是想和您做个交易的。”

    “什么交易?”白渊溟神色一凛。

    “关于一个人,一个你们想找到的人。”

    叶贻铨这句话一出,坐在白渊溟身边的陆铭阳脸色就是一变!

    “秦钧大哥在这里?!”

    叶贻铨点了点头,略显淡漠地朝陆铭阳吐了一口烟,“不过前天晚上他就已经死了。”

    “怎么会?”陆铭阳的脑中此刻一片空白,他错愕地转头看着白渊溟,却发现白渊溟还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

    “我们怎么相信您?”筱优这时怀疑地看向叶贻铨。

    叶贻铨闻听,从怀中拿出几张照片推到筱优的面前,“他的尸体此刻就停在延爽馆后卧龙岗的山洞里,我随时可以带你去看,只要你想看他身上被子弹打烂的那些血洞。”叶贻铨说着向后指了指后窗外湖畔的一片茂密的山岗。

    当陆铭阳与筱优拿起照片时,两人不禁都相继怔住了。照片里的秦钧躺在一片草丛之中,双目紧闭,嘴角血迹斑斑,身上被正反打穿的几个弹孔还在向外渗着血。照片上的血是黑色的,看起来更让人心生绝望,筱优看罢紧捂住嘴,转身将头抵在了陆铭阳的肩头。

    “所以您是想用一个死人来和我们谈什么交易?”白渊溟瞟了一眼照片,冷然一笑。

    “白社长,您是个极具智慧的人,您不会想不到只要我把秦科长交给金泽淳的后果吧,一个死无对证的尸体更足以承担起所有的罪名,然而,你们也就再无翻盘的机会了,陆军部特别调查组的专列再过一个小时就会抵达上海北站,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407特务科甚至警备司令部可能都会不覆存在。”

    “听起来这个交易我们不得不做,那么,您的条件又是什么?”白渊溟把雪茄放在鼻前细细嗅了嗅。

    叶贻铨盯着白渊溟微微一笑,“很简单,劳烦您转告沈司令,我希望能得到警备司令部的庇护,保我夜园在日本人的地盘平安无事。”

    “这个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况且我们冒着与日本人撕破脸的风险,最后得到的就是一具尸体?”白渊溟说着竖起雪茄比划出了一个一字。

    “不。”叶贻铨说着吐出一团猛烈的烟雾,“还有他临死前说出的日本人试验室的下落。”

    “噢?这个买卖现在听起来倒还不亏。”白渊溟一阵哂笑。

    “当然!您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叶先生,您这个如意算盘从到尾打得都很好,不过,只有一处疏忽。”白渊溟脸色一沉。

    “请指教。”叶贻铨十分绅士地向白渊溟伸了伸手。

    “这疏忽就是,您坐得实在是离我太近了,而且您也太高估您身后内层隔间里的那些保镖了,他们实在是很不懂得什么叫做隐蔽。”白渊溟说着对叶贻铨眼神示意,瞥向叶贻铨身后的那两扇小木门。

    叶贻铨听罢,淡然一笑,随即不动声色地将左手伸到桌子下。

    “叶四爷,我希望您不要轻举妄动,在您还没拿出抽屉里的手枪之前,我保证您的手腕就已经被拧断了。”白渊溟一边面色平静地说着,一边用雪茄剪将雪茄一端狠狠剪了下来了。

    “那白社长您的意思是想要两头通吃?”叶贻铨虽然依旧气定神闲,但是他也知道对面神色冷峻的白渊溟也许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叶贻铨便将已经握住枪的手立刻停住了。

    “我想让您现在就告诉我试验室的下落,然后再给我一辆车带着秦科长的遗体离开,当然,如果您拒绝我如此绅士的请求,我也不介意用枪指着您的头来再恳请您一番。”白渊溟说完,又将雪茄的另一头剪掉。

    “呵!简直是梦话。”叶贻铨冷笑一声,“白社长,我的手下虽不比您的身手,但是在我的地盘,您还是不要太过自信。”

    面对叶贻铨的警告,白渊溟也不搭话,而是掏出打火机将雪茄点着,轻轻吸了一口,微微闭着双眼,有些不耐烦地朝那扇门后说道:“秦科长,考验是不是该结束了,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