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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影子(九)
    陆铭阳与筱优两个人当听到白渊溟的话后,立刻先后站起身,神色既紧张又兴奋地朝叶贻铨身后的那两扇内厅小门望去。

    就在陆铭阳正想要迈步走过去时,那门竟被一个人从里面猛然推开了!紧随其后的又是十余名夜园的保镖。

    为首那人正是秦钧,只见身穿着白色衬衫的秦钧缓缓从叶贻铨的身后走到了白渊溟身后的窗前,目光凝滞而哀伤地注视着窗外的阴云。

    “秦大哥!你没死!”陆铭阳走过去一把抱住秦钧的双肩,激动地上下打量着秦钧。而当陆铭阳触碰到秦钧的身体时,才突然感觉到往日壮硕的肌肉,此时竟变得异常松弛,整个人似乎非常虚弱。

    “秦大哥,您受伤了吗?”

    许久,秦钧收回目光,看了看面前神色紧张的陆铭阳,“小陆,你还是和筱优离开这里吧。”

    “秦大哥,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陆铭阳看着秦钧那张颓然的脸就是一愣,随即又将视线落在秦钧的身上,“不过,你……你的伤势怎么样?”

    “现在可以跟我们回司令部了吧。”白渊溟背对着秦钧,表情凝重地吸了一口烟,听到秦钧半晌没有回应,不禁这才回头看向秦钧,“怎么,还是怀疑我?”

    秦钧没有回应白渊溟,而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白渊溟,那目光既像是在质疑什么,又像是想倾诉什么。

    这时,叶贻铨突然站起身,当即换了一副面容,刚刚还略带狡黠的表情此时却变得矜重凛然起来,随后又轻轻挥了挥手将身后的几名保镖退出了客厅。

    “白社长,您是怎么看出这是一个考验的?”叶贻铨表情严肃地问道。

    白渊溟听罢莞尔,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雪茄放在眼前,“您可能只是输在一个烟鬼的鼻子上了,这些雪茄虽然是用亨牌雪茄的烟盒来装的,但我还是闻得出来其实是国货,益川工业社出产的雪茄,也就是这个小小的破绽,足以证明叶四爷您素以民族资本产业为本心的传说是真的,所以,像您这样一个有气节的资产家,又怎么会是只想着为自己趋利避害,向工部局委曲妥协的人呢?”

    “呵呵……原来如此。”叶贻铨苦笑着摇摇头,也抬起手中的雪茄,随即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抽惯了,咱们自己的雪茄不比他们外国人的差,而且不光是烟草,像大生纱厂、资生冶铁厂这些企业都应该是值得国人骄傲的,甚至是现在被袁啸霖把持的龙华兵工厂,那里面的大型液压机,尚可以用于造军舰的重炮,我们的民族实业只要得到政府的支持,就一定能实现实业救国!”

    叶贻铨说完,将雪茄搭在烟灰缸边,叹息着将鼻腔内的烟气一并呼了出去。

    “可如今,政局动荡,加上战后列强们在租界卷土重来的经济掠夺,民族实业前途堪忧,就连日本人也敢在租界里啸聚横行!”

    陆铭阳见叶贻铨一脸愤慨的表情,又看了看与白渊溟奇怪对视的秦钧,虽然暗暗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不过倒是渐渐将从进入夜园后提着的戒备之心放下了。

    “所以,日本人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原来是您有意把秦科长藏在这夜园里。”筱优对叶贻铨问道。

    叶贻铨点了点头,神情陷入了回忆之中,“当晚,我的寻园保镖发现了秦科长,他当时就昏迷倒在湖边的草丛里,浑身是血,后来在我们为他治伤更衣时,才发现他身上的证件,知道了他的身份。”叶贻铨说到此处,微微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秦钧,指着桌上的照片继续说道,“这几张照片,都是真的,那晚,秦科长昏迷在湖边就是这个样子的,身中两枪,若不是我连夜请了全上海最好的外科医生,只怕……”

    “秦大哥!你快坐下。”陆铭阳说着想把秦钧扶到自己的座位上,可却被秦钧抬手挡住。随后,秦钧突然走到白渊溟面前,目光中瞬间显现出一股怒意。

    “白渊溟,407行动那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是一个圈套?!”

    秦钧对白渊溟的这一句质问一出,陆铭阳心中不禁一动,他并没对秦钧的话太过惊讶,反而这句话似乎也正中自己心中的一个疑点。那就是,是否真的有人对整个407的行动泄密,他还不禁想到了那个还一直未浮出水面的入内雀三号?

    而白渊溟此时却还是一副木然的表情,“我没有想到你的行踪会被泄露……”

    白渊溟话还没说完,秦钧一纵身,当即用手肘狠狠制住了白渊溟的脖子,紧接着另一只手顺势便将他的头按在了桌子上,“白渊溟!你知道吗?!颜冰她就是为了掩护我才会被满铁特工包围的,你知道吗……啊……”

    秦钧还想再发力,左肋忽然一阵抽动,随即整个人向一旁栽了过去。陆铭阳见状急忙扶住了秦钧。

    “秦大哥,社长可能也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可是我们还有机会的。”陆铭阳将秦钧扶到座位上说道。

    “是啊!先不管其他的,秦大哥,只要沈孟琪那边说动了袁啸霖,我们就能拿到充分的证据,洗脱你的嫌疑啊。”筱优也跟着附和道。

    此时的秦钧捂住肋部,急促地喘着气,整个人的状态像是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

    白渊溟瞥见秦钧左肋下已经隐隐透出殷红,于是站起身对叶贻铨说道:“叶四爷,您就这样让我们把秦科长带走了吗?真的不怕日本人会找您的麻烦吗?”

    叶贻铨听罢,不屑一笑。

    “一个小小的夜园算得了什么。”叶四爷说着,神情动容地注视着白渊溟等人,“诸位都是有志之士,叶某作为一介商贾,虽不懂如何抵御外侮,肃政兴邦,但是我深知,身逢乱世,列强恃凌下,民族资产者们的艰辛!所以,我叶家作为一方世家在此国步艰难之际,理当出手相助。”

    白渊溟听罢,立刻站起身对叶贻铨郑重地说道:“叶四爷,您的慷慨大义,白某十分钦佩。”

    叶贻铨连连摆手说道:“白社长,不必寒暄了,事不宜迟,我这就送你们出去,你们一定要在曹俊廷得逞之前,将真相公之于众,还秦科长一个清白,也让日本的阴谋不能得逞,还有,你们刚才所说的龙华兵工厂的事,或许我也助你们一臂之力。”

    “噢?”白渊溟听完最后,双眼忽然一亮,心想如果关系逢源的叶贻铨能与袁啸霖说得上话,自然要比陈光甫与沈维德要得利。随即,白渊溟便走到叶贻铨身边,在其耳畔低语了几句。片刻过后,叶贻铨微微一笑,异常自信地朝白渊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叶四爷了。”白渊溟说着又向后撤步欠了欠身,又回身转向秦钧,表情落寞地停顿了一下,随后有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你不想送颜冰最后一程吗?”

    秦钧闻听,猛然间抬起头,瞪着通红的双眼直视着白渊溟,然后又低头陷入了沉默。

    随后,在叶贻铨专车的亲自引领下,白渊溟一行人乘着夜园的车出了西门。可就当叶贻铨下车与白渊溟挥手道别时,从两侧僻静的街巷内,突然冲出三四十名手持短枪的便衣者,迅速将车子团团围住!

    紧接着,一辆军用吉普车从一条小巷内疾驰而出,坐在轿车里的秦钧一眼便认出了从吉普车副驾驶上跳下来的那个人,正是警备司令部警卫科科长钟达。

    叶贻铨见此情景,脸色微变,不过整个人看上去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于是随即带着两名保镖走到钟达面前。

    “钟科长,您如此兴师动众地埋伏在我夜园门口周围是在替司令部哪位长官执行公务啊?还是另有需要效劳的上峰?”

    面对叶贻铨这一番尖刻的讥诮,一脸严肃的钟达似乎并不在意,只见他沉着脸对叶贻铨冷冷地说道:“叶四爷,在下正是奉沈司令之命前来缉捕警备司令部重要嫌犯的,所以,叶四爷您也不必劳心猜疑了。”钟达说完冷脸将目光移向叶贻铨身后的车内,紧盯着拉着窗帘的后车窗。

    “钟科长,我想钟科长您是误会了,这里并没有什么您要的嫌犯,如果您想搜,尽管进去搜好了,我还有事出去,恕我失陪了。”叶贻铨说着便朝前面自己的车走去。

    而钟达则站在原地,冷笑了一下,“夜园钟某就不叨扰了,只要把车门打开,自见分晓。”钟达说着,冷不防!凭着矫健的身躯一个箭步冲到后车门旁,还没等叶贻铨招呼手下保镖阻拦,便一把拉开车门,眼含窃喜地盯着秦钧。

    随后,只见钟达从一名部下手中接过一个文件夹,得意且煞有介事地打开读道:“秦科长,我们怀疑您涉嫌暗通407要犯刺杀机要处处长曾卫明,并且盗取重要机密文件,又致使407特务科行动失败,损失惨重,颜冰科长为国殉职,综合以上,我警卫科受命于国民政府陆军本部特别调查组先行委托,依令对你实施逮捕候审。”钟达说着朝秦钧冷蔑一笑,并拿出了一副手铐,递向秦钧,“还请配合吧,秦科长。”

    秦钧听罢,缓缓转过头瞥了一眼钟达,用手轻轻拨开手铐,从车里慢慢走了下来,目光冷冽地盯着钟达,“我跟你们走,只要你不为难这里的其他人。”

    “好,大家这样不伤和气,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钟达说着将手铐与逮捕令文件夹交还给身边的副官,随即一侧身对秦钧做了个请的手势,“秦科长,请吧。”

    这时,叶贻铨急忙走过来,当即抓住了秦钧的胳膊,“秦科长!你不能跟他们走!”紧接着,又转向钟达,厉声说道,“这里是租界!你们最好不要乱来!”

    叶贻铨话音未落,他身边所带的保镖们立刻拔枪在手,在内围成一圈与钟达的人对峙了起来,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而此时眼含杀气的钟达,面露不屑地看了看周围的保镖,冷冷一笑,像是有备而来一样出奇地自信,“叶四爷,我知道这是租界,所以我现在只想带疑犯回司令部,但是叶四爷您如果执意阻拦,就算您不把这妨碍军法之罪放在眼里,只怕一会儿自有巡捕房与日本宪兵来到这儿与您理论的,可话又说回来,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也不会为了一个疑犯,而被抓住什么把柄,彻底丢了夜园吧。”

    叶贻铨听罢当即也沉下脸,“拿日本人来压我,钟科长您到底是哪里的警卫科长?今天秦科长只能由我亲自交由沈司令,你们……”

    “叶四爷!”这时秦钧突然打断了叶贻铨的话,“您如果真想帮我,就去见一见我那个朋友,请他为我安排好一切。”

    叶贻铨闻听,立刻便明白了秦钧的意思,无奈间只得朝秦钧点了点头,随后抬手示意保镖们也都放下了枪。

    “钟科长,请便吧。”

    “多谢四爷。”钟达沉着脸朝叶贻铨敷衍地抱了抱拳,然后闷哼了一声转过身,而就在他回身之际,一直坐在车里的白渊溟忽然拉开车门也走了下来,挡在了钟达面前。

    钟达看着面前的白渊溟,眼神稍有闪烁,转而强作横眉立目:“白大社长,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渊溟也没看钟达,一边低头点着烟一边说道:“我想去陪陪秦科长,向沈司令求求情。”

    钟达微微一皱眉,像是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而在内心里,钟达也确实一时间搞不清白渊溟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图,不过他自己又一想,既然大局已定,秦钧必死无疑,白渊溟又能如何,不如派人盯住,以防不万一,想到这儿,钟达微微点了点头,“白社长,您也请,只要您不后悔就行。”

    白渊溟冷笑着吐出一口烟圈,随即扶着秦钧朝不远处开过来的卡车走去,一边走又一边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道:“钟科长,只要您别后悔就行。”

    而钟达自然也没有看到,白渊溟此刻的眼神,正幽冷地注视着前方,就像在期待着什么发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