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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花月痕 第五章  活剥美人
    第五章  活剥美人

    一团雪白顿时摊在圆桌上,美人但光裸着身子,蜷如刺猬,脸上泪水涟涟。家奴在诸王前一一摆放碗箸了毕,便步到美人身前,一人抓住她的手脚,一人取出随身带的解腕尖刀,只一下,便将美人肚皮胸膛剖开。随后又庖丁解牛般,两手一掀一拽,一层薄皮便从美人身上如裙衫般脱却。而后拿起方才桌上的白瓷瓶,打开来,原来是花椒、肉桂研磨的调和,纷扬扬洒在美人破开的肚腹胸膛。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哀叫都尚不曾出口,便成了这干豺狼的果腹之物。

    凌策道:“将心取出与敬王下酒,眼睛留下与康王泡酒,牙齿拔下穿成串子与廉王。剩下的拿去炙烤了。”家奴领命而去,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便将切割过的肉在一个阔口饕餮纹青铜盂里摆放上桌。诸王见了,略不迟疑,各各举箸、人人争食。

    屏风之后的卫茂漪,早是浑身抖如筛糠,捉脚不住,猛地跌下地来。诸王正在酣处,却无人在意。卫茂漪便被长兴搀着,跌跌撞撞往回行去,眼里泪水流不尽般,只是收不住。长兴道:“姑娘,你日后安分些的好,殿下实在不比常人。如若不然,此时那桌上的盘中物就是姑娘了。”卫茂漪闻言,推开长兴,闪身一旁,道:“人纵有千百过恶,也不当的这般结果。”长兴却自笑道:“是姑娘没见识了,在大秦皇室,生吃活人不是甚么新鲜事儿。”话尚未说尽,卫茂漪但觉腹内翻如浪涌,忙转过脸去,呕吐起来。搜肠索肺,炽胃煽肺,面上青筋浮起,两颊红赛朱砂。

    转瞬之间,到了正月初一日,卫茂漪两腿渐次平复如初,只是深居简出。这一日,秦帝凌彻宫中设宴,端王前往宫中赴宴,王府上下没了主子拘管,又值正月初一,便多放开了手脚怀抱。

    是日傍晚,卫茂漪眼望着金乌点点坠西而去,便出得门来。身上水红篆纹广袖绣襦,系一条杏红柿蒂纹留仙裙,绿丝绦穿起白玉环,移动时珊珊作响。面上薄施铅粉、轻抹口脂,鲜润如出水芙蓉,轻飏似临风细柳。只见她步至中庭,见左近杳无人影,将身子就地一旋,举起广袖,忘空一甩,口中吟唱道: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从女。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吾与君兮齐速,导帝之兮九坑。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老冉冉兮既极,不寖近兮愈疏。乘龙兮辚辚,高驼兮冲天。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声若莺啼,舞似鸾翥。声若莺啼,胜却百鸟争喧;舞似鸾翥,直过凤凰回翔。原来盘古忌日本是十月十六日,奈何卫茂漪在十月上被凌策打断了双腿,下不得榻。依灵修旧俗,正月初一日仍须奉祀盘古,故而卫茂漪身子大好了,便径自来祭神。

    歌舞讫,天早已漆黑,正待回房去,却听得有人在后道:“又唱又跳,这等卖力,你的盘古神可有听到看到?若是听到看到了,灵修仍是亡了国,可见他不是神灵,不过是不问世事的闲人罢了。”卫茂漪回身去看,不是别人,正是端王凌策,又被他说中隐痛,本不欲睬他,提步向前走去。凌策见她不瞅睬自己,上前一步夺过她的衣袖道:“前番打了你,仍是不长记性,见了主人也不知行礼。”见卫茂漪回过身来,方才容色稍和,笑道:“孤的话可有错处?你灵修亡国是实,你在孤府上为奴也是实。他既不能护佑你,你还祭拜他何用?”卫茂漪直起脖子,道:“盘古大神是开天辟地之神、造化之主。别的尚且不论,只你我脚下土地,便是盘古神恩赐的。”凌策充耳不闻,只将卫茂漪上下打量,道:“向来听闻灵修国人天生灵力,惯会使用神术。孤看来,却是不然。若是会使神术,你如何被我断了双腿?”卫茂漪应道:“我尚不足十五岁,不通神术也是自然。”凌策从宫中回来,颇有几分醉意,在卫茂漪前,颠三倒四,不过尽是些祭神虚枉的说话。卫茂漪自被他打断双腿,又亲睹活剥生人,在凌策前便不仍前任情放纵。虽不信他的话,也不去驳他。

    正月初三日,凌策吃罢朝饭,径自进了养心斋。约莫一盏茶工夫,监察御史姜如璧便被长兴引着,走了进来。凌策正在擦拭林下,听得脚步响,由远及近,头未抬起便先自笑道:”兄长今番却来迟了。”姜如璧回道:“积雪塞途,故而迟了。”当下二人叙礼,又互道寒温。凌策邀姜如璧对过坐下,道:“近日朝堂上可有甚么风声?”姜如璧附耳低言道:“薛相要将薛云丛从函谷关调回。陛下近年大有废黜太子之意,薛相将长孙调回,必是来救外孙的。”凌策怒道:“大哥素无大才,若不是外家得力,他还能稳坐太子之位。”姜如璧忙以手示意,教他噤声。

    这时节,有人自府外一路嚷将进来,长兴见拦不住,只得在养心斋外高喊道:“九公主到了。”凌策听了,笑道:“这丫头莫不是在兄长身上安了眼?你一入府门,她便跟着进来了。”

    二人话音未落,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便已在面前。但见:月白色缠枝葡萄纹琵琶袖襦,玄色暗地云纹织金裙,耳上金雀坠子,头上挽一支珊瑚籽粒玳瑁簪。纤秾得宜,修短合度,增一分则丰,减一分则约。此女正是秦帝凌彻第九女凌筱,太子凌箫的胞妹。

    凌策笑道:“筱儿,今儿是甚么风将你吹到了五哥这里来?”说着,拿眼去睃姜如璧。凌筱上前一步,揽住凌策臂膀,道:“筱儿来拜年,五哥是不高兴么?”凌策低头看她,道:“筱儿怕不是来看五哥的罢?”凌筱疾将凌策胳膊甩将出去,道:“五哥说话好没道理。这里既是端王府,我不是来看你,又是看谁来?”说罢,心头一转,道:“我实实不是来看五哥的,我是来看五嫂的。”说着,便转向姜如璧道:“姜御史,我的五嫂近日为何不到?”凌策听着,两脸赪红。凌筱斜着眼角看了眼凌策,接着道:“五嫂镇日闺中无事,也合该多来端王府上走动。”姜如璧道:“舍妹待字,将来的夫家还是不来的好。”

    九公主性子豪旷,爱说爱笑,甚得秦帝欢喜,哥哥们待她更是逾于别个公主。当下听了姜如璧之言,毫不介意,仍前嘻笑。抬头见黑漆案上一柄长剑,拿起掣开来,雪光耀日,凛凛生寒,便望空挥舞开来。试剑毕,将剑收回剑鞘,道:“这剑就是林下么?五哥府上的果然都是宝贝。”凌策莞尔一笑道:“人最是宝贝。”说着,便去看姜如璧。凌筱会意,面色登时胀红。正在此时,却听得长兴在门外道:“殿下、御史,陛下宣召。”

    养心斋里的三人不及细思,急穰穰走将出来。一个御林军正立在门首,见三人走出,忙跪下行礼。礼毕,方道:“陛下急召,命端王殿下速速进宫。御史大人既在,也须一并前往。”姜如璧领命,道:“今日正月初三日,陛下有何要事?”御林军道:“说是蜀国要攻秦。太子并诸王、丞相、尚书令都在宣召之列。殿下同御史大人快些打点,进宫去罢。”

    姜如璧归府换上公服,便往皇宫而去。在宣武门前下车,正遇上凌策的车驾,二人便相携向内行去。尚未进得门来,便被一驾马车急驱挡在面前。凌策见了,面上不由露出讥诮之色。里面有人搴起帘子,探出头来,额阔脸方,面皮浅黄,颔下几绺髭须。将凌策与姜如璧上下打量一番后,方才梦中惊觉般,道:“原来是五弟同姜御史。方才走得急,冲犯了二位。”说罢,径自下车,望宫内行去。凌策心中气恼,正欲上前理论,却被姜如璧阻拦,道:“殿下宁耐些,此地不是寻常处。殿下同太子若是为这等小事争吵,教陛下知道,于殿下不利。”凌策见他说的有理,只得将胸口闷气咽下。

    三个一前一后,徐徐然步入宣政殿,见敬王、康王、宁王皆在,丞相薛必大、尚书令蔡仪正自窃窃私语。秦帝凌彻见凌策三人来到,便道:“老八为何不在?”内侍忙跪禀道:“信王殿下正高卧,不肯见驾。”凌彻听罢,不耐挥手道:“罢了,罢了,且随他去。老八的性子闲散,他既想做个闲人,朕也不强他。”言毕,便命尚书令蔡仪将原委说与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