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花月痕 第四十九章 玉燕投怀
第四十九章 玉燕投怀
收起泪水后，卫氏姐弟三人并容寂分四角入座。仅容一人起居的屋子，拥挤不堪。卫茂漪问道：“圆灵的病，可能根治？”容寂摇头，应道：“罹患消渴疾者，只得忌口节欲，善加将息。”卫茂漪伸臂挽过卫圆灵的手，卫圆灵笑道：“阿姐切莫忧心，我不妨事的。”卫茂漪又问道：“你是如何知晓自己得了消渴疾的？”卫圆灵面色一僵，答道：“退居大荒山后，我食量不减，身子却日渐消瘦，整日困倦思睡。师傅查看后，才知是得了消渴疾。”卫茂漪闻言，敛眉不语，睫毛如扇，大有西子捧腹之态。
卫圆灵忙向卫柔祇使了个眼色，卫柔祇起身，笑意盈盈道：“阿姐，你咱两个去摘些竹叶回来。”卫茂漪不解，懵然看向她。卫柔祇拉起她的胳膊，就冲下楼去。两人去后，容寂叹口气，道：“你这样护她，倒像是她为妹，你为兄了。”卫圆灵眸光柔和，语调平缓，道：“做弟弟的守护姐姐，洵属本分。”
卫柔祇拉着卫茂漪，一路奔至山腰。只见细叶虚节，指日干霄，竟是绵延成片的竹林，翠拥青围，浓色如泼。卫柔祇手攀上一株碗口粗的竹树，噌噌两声，已然纵身跃至顶巅。身形与飞鸟相似，在上飘来荡去，斯须之间，仿佛凤尾轻摇，发出神龙细吟。不一时，卫柔祇从天而降，落到卫茂漪身前，满怀里是衣襟包裹的翠嫩竹叶。
卫茂漪不解其意，问道：“这是何意？”卫柔祇应道：“煮黄芪竹叶汤与哥哥。”卫茂漪心思遄飞，归来多日，吃饭洗衣全凭幼妹伺候，得知弟弟染病，只是流泪着急而已。登时愧怍难安，自恨不能以死谢罪，于是说道：“我也去采些。”言毕，身形一晃，便立于竹顶。搂起衣襟，相准几枚新发的竹叶，正待弓身去摘，只觉眼前发黑，身子一软，兜头栽将下去。卫柔祇见状，忙腾空飞起，在半空里堪堪接住。
比及卫茂漪睁开眼来，只见长影满脸焦灼，坐在床沿。见她苏醒，几欲喜极而泣。卫柔祇凑近前来，皱在一处的眉眼舒展开，霎时间如春花孩笑。卫茂漪屈指刮刮她的鼻子，道：“阿姐没事。”话甫出口，只听得容寂的声音传来，沉冷如坚冰，道：“如何叫作没事？你肚子里那个还等着出来唤你一声阿娘，你却说没事？”卫茂漪闻言，只觉雷声贯耳，直轰得她半晌不能回神。扭转头去看卫圆灵，只见他脸色凝肃，抿唇不语。容寂接着道：“你从外面回来，原是怀有身孕的。如此说来，孩子的亲爹非是灵修族人。”语带讥讽，又道：“王族与外人生子，端的史无前例。”
卫茂漪挣扎起身，拿眼在屋里众人身上逡巡一遭，心底渐次清明，缓缓问道：“我怀有身孕？”卫圆灵开言道：“阿姐玉燕投怀，是天大的喜事，师傅不必过于计较陈规陋俗。”容寂听得爱徒发话，冷哼一声，振衣而去。长影看了卫茂漪半晌，犹豫再三，问道：“孩子的阿爹是中山王么？”卫茂漪闭眼，复又睁开，好容易启唇，道：“正是他。”
卫柔祇看她二人一问一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只得看向卫圆灵，盼其解疑。卫茂漪从未将前事说与卫圆灵，故而此时他晓得的，丝毫不比卫柔祇多。长影长叹一声，道：“大王姬要如何区处？”卫茂漪轻抚上小腹，道：“不拘他的父亲是何人，阿娘终是我。”卫柔祇定定看着阿姐，想她告知孩子阿爹之事。卫圆灵将她扯过身边来，附耳低语道：“阿姐思绪愁结，她若不说，切莫强问。”卫柔祇看看哥哥，又看看阿姐，乖顺点头。
是夜，卫柔祇绷紧身子，向里壁缩了缩，又缩了缩，余出三分之二与阿姐。卫茂漪失笑，道：“你当我是多宽大的身子？”卫柔祇一脸的郑重，道：“阿姐现在是双身子，我怕挤伤了阿姐。”卫茂漪捏着她的鼻子，逗她道：“还没出阁，就晓得双身子？”卫柔祇登时羞红了脸，躲开卫茂漪的手，道：“是长影说的，她教我晚上睡觉仔细些，莫要踢了阿姐肚子。”卫茂漪将她拉近前来，道：“如此，足矣。我的孩儿，要是些些磨砺都受不住，就不配来这世上了。”卫柔祇似懂非懂点头，脑袋仍前靠上卫茂漪肩头，手脚都竭力收拢着，不一时，便坠入黑甜乡中。卫茂漪盯着她的睡颜，心中暗祷，只盼她一生纯真如斯。
想起数月里身子的多般不适，卫茂漪伸手抚上小腹，想到往后余生有个小人儿常伴左右，心中油然生出几分雀跃。又转念想到，孩子出世便没有父亲，又觉他身世可怜。于是，对于陶奎林，便添上恨怼之意。室内有竹叶清香，想起陶奎林常饮黄芪竹叶汤，又担忧他是否亦罹患消渴疾。如此辗转反侧，心竟如辘轳相似，一上一下，直到宵分，方才朦胧睡去。
如此月余，寨子里米粮将近，容寂决意出山去。他每次外出，都在乌蛮国地界，交换所需之物。卫茂漪听了，自言愿替他出行。长影怜她有孕在身，出言阻拦。卫圆灵则想阿姐终日怏怏，必有心事，此番外出，正可遣怀。于是，卫柔祇随行，姐妹二人一道下山。
长影在竹楼上叮嘱卫柔祇孕妇日常事宜，卫茂漪则独自步下楼来，眉头不由攒起。若要粮食，必得钱钞，可族人都是自给自足的，葛衣粗布断然换不得几斗米粮。想起陶邑皇宫，自己寝殿的奁盒里，随便一支钗环，足够寨子里族人吃上三四年。想到此处，懊恼失悔，自恨临行时，应该取一两支来傍身的。在竹楼下绕上两转，眼角余光瞥见树底几枚碎石，眸波流转，计上心头。
先是踮起足尖，踢上一踢，随即蹲下身来，伸出手指，轻轻一点，只见碎石金光一闪，通体色变，化作金锞子。卫茂漪草草拾起十数枚金锞子，笼在袖中，上楼去了。
卫柔祇背着个小包袱，同卫茂漪一齐别过族人，往山下行去。二人先经蛮国，买了两匹骡子，望北行去。卫柔祇初次离开灵修，更兼孩子心性，触目之物，满是新奇，一路上问东问西，兴奋不已。卫茂漪此行，欲往西蜀锦城，不惟是置办粮食，更为要紧的，是要替卫圆灵寻医问药。
抵达锦城时，已是嫩夏，二人俱是一身素色葛衣，立在街头，俨然一枝红杏吐珠，数朵梨花雪灿，两般颜色，各具风流，引得路人偷眼观望。卫柔祇毕竟年幼，见有人看向自己，心里发慌，紧攥了卫茂漪的手。卫茂漪领着卫圆灵，穿街过巷，来到一座楼前，定住脚步，心下暗暗诧异。只见左右两株青松参天，栅栏上红绸缭绕，四层来高，中央匾额上四个髹金大字：芙蓉楼。
卫茂漪怔怔然立在当地，卫柔祇早已迈步走将进去，回头不见阿姐，忙出门去寻。只见卫茂漪仰面望着阁楼，神色若痴，竟与泥偶木雕仿佛。一路行来，卫柔祇瞧出阿姐心事萦怀，却不曾见过她如此光景，一时心下着慌，拉着她的手，怯怯唤了声“阿姐”。卫茂漪回神，见卫柔祇眉蹙春山，唇含蓓蕾，一副泫然欲泣模样。忙宽慰道：“阿姐没事，咱快快进去罢。”
伙计忙将两人迎进，忙不迭问道是打尖还是住店。店主人早见有两个青春丽人进门，待看清面容，怔愣片刻，旋即叫过伙计，向他耳语几句。未几，伙计满脸堆笑，将两人让至顶楼，推开门来，里面美人屏风、汝窑美人觚、宝鸭香炉，并楠木交椅，样样皆是旧物，只是再无旧人。卫柔祇见了，惊呼出声，她从不曾见过恁般装饰华丽的屋子。一步迈进，左看右看，欢喜不禁。卫茂漪吐纳几口气后，心神稍定，道：“我姊妹二人出门在外，盘费有限，寻常客房就可。”伙计听了，面露难色。店主人终究拗不过卫茂漪，只得另替她安排了客房。
当夜，姐妹二人用罢晚饭，径自上床安歇。卫茂漪脱去外裳，她因为身子瘦弱，衣裳又宽大，全然瞧不出双身子。爬上床来，问卫柔祇道：“喜欢外头么？”卫柔祇蜀绣枕上的脑袋，向下点了一点。卫茂漪又问道：“从此以后，在外头过活，可好？”卫柔祇立时摇头如拨浪鼓，道：“不好，不好。外头没有哥哥，没有长影，也没有容寂大人。”接着，掰着手指，后面又跟上一长串的婶娘伯母。卫茂漪又是想笑又是想哭，挨着她躺下，将头靠向她的脑袋，道：“我的柔祇才是最为聪明的，只阿姐是个糊涂虫。”
静默半晌，卫柔祇开言道：“阿姐，睡下了么？”卫茂漪幽幽说道：“行了一日的路途，不累么？”卫柔祇道了一声是，闭上眼睛。卫茂漪噗嗤笑出声来，道：“好妹妹，早些睡下，阿姐明日带你去莲池。”
收起泪水后，卫氏姐弟三人并容寂分四角入座。仅容一人起居的屋子，拥挤不堪。卫茂漪问道：“圆灵的病，可能根治？”容寂摇头，应道：“罹患消渴疾者，只得忌口节欲，善加将息。”卫茂漪伸臂挽过卫圆灵的手，卫圆灵笑道：“阿姐切莫忧心，我不妨事的。”卫茂漪又问道：“你是如何知晓自己得了消渴疾的？”卫圆灵面色一僵，答道：“退居大荒山后，我食量不减，身子却日渐消瘦，整日困倦思睡。师傅查看后，才知是得了消渴疾。”卫茂漪闻言，敛眉不语，睫毛如扇，大有西子捧腹之态。
卫圆灵忙向卫柔祇使了个眼色，卫柔祇起身，笑意盈盈道：“阿姐，你咱两个去摘些竹叶回来。”卫茂漪不解，懵然看向她。卫柔祇拉起她的胳膊，就冲下楼去。两人去后，容寂叹口气，道：“你这样护她，倒像是她为妹，你为兄了。”卫圆灵眸光柔和，语调平缓，道：“做弟弟的守护姐姐，洵属本分。”
卫柔祇拉着卫茂漪，一路奔至山腰。只见细叶虚节，指日干霄，竟是绵延成片的竹林，翠拥青围，浓色如泼。卫柔祇手攀上一株碗口粗的竹树，噌噌两声，已然纵身跃至顶巅。身形与飞鸟相似，在上飘来荡去，斯须之间，仿佛凤尾轻摇，发出神龙细吟。不一时，卫柔祇从天而降，落到卫茂漪身前，满怀里是衣襟包裹的翠嫩竹叶。
卫茂漪不解其意，问道：“这是何意？”卫柔祇应道：“煮黄芪竹叶汤与哥哥。”卫茂漪心思遄飞，归来多日，吃饭洗衣全凭幼妹伺候，得知弟弟染病，只是流泪着急而已。登时愧怍难安，自恨不能以死谢罪，于是说道：“我也去采些。”言毕，身形一晃，便立于竹顶。搂起衣襟，相准几枚新发的竹叶，正待弓身去摘，只觉眼前发黑，身子一软，兜头栽将下去。卫柔祇见状，忙腾空飞起，在半空里堪堪接住。
比及卫茂漪睁开眼来，只见长影满脸焦灼，坐在床沿。见她苏醒，几欲喜极而泣。卫柔祇凑近前来，皱在一处的眉眼舒展开，霎时间如春花孩笑。卫茂漪屈指刮刮她的鼻子，道：“阿姐没事。”话甫出口，只听得容寂的声音传来，沉冷如坚冰，道：“如何叫作没事？你肚子里那个还等着出来唤你一声阿娘，你却说没事？”卫茂漪闻言，只觉雷声贯耳，直轰得她半晌不能回神。扭转头去看卫圆灵，只见他脸色凝肃，抿唇不语。容寂接着道：“你从外面回来，原是怀有身孕的。如此说来，孩子的亲爹非是灵修族人。”语带讥讽，又道：“王族与外人生子，端的史无前例。”
卫茂漪挣扎起身，拿眼在屋里众人身上逡巡一遭，心底渐次清明，缓缓问道：“我怀有身孕？”卫圆灵开言道：“阿姐玉燕投怀，是天大的喜事，师傅不必过于计较陈规陋俗。”容寂听得爱徒发话，冷哼一声，振衣而去。长影看了卫茂漪半晌，犹豫再三，问道：“孩子的阿爹是中山王么？”卫茂漪闭眼，复又睁开，好容易启唇，道：“正是他。”
卫柔祇看她二人一问一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只得看向卫圆灵，盼其解疑。卫茂漪从未将前事说与卫圆灵，故而此时他晓得的，丝毫不比卫柔祇多。长影长叹一声，道：“大王姬要如何区处？”卫茂漪轻抚上小腹，道：“不拘他的父亲是何人，阿娘终是我。”卫柔祇定定看着阿姐，想她告知孩子阿爹之事。卫圆灵将她扯过身边来，附耳低语道：“阿姐思绪愁结，她若不说，切莫强问。”卫柔祇看看哥哥，又看看阿姐，乖顺点头。
是夜，卫柔祇绷紧身子，向里壁缩了缩，又缩了缩，余出三分之二与阿姐。卫茂漪失笑，道：“你当我是多宽大的身子？”卫柔祇一脸的郑重，道：“阿姐现在是双身子，我怕挤伤了阿姐。”卫茂漪捏着她的鼻子，逗她道：“还没出阁，就晓得双身子？”卫柔祇登时羞红了脸，躲开卫茂漪的手，道：“是长影说的，她教我晚上睡觉仔细些，莫要踢了阿姐肚子。”卫茂漪将她拉近前来，道：“如此，足矣。我的孩儿，要是些些磨砺都受不住，就不配来这世上了。”卫柔祇似懂非懂点头，脑袋仍前靠上卫茂漪肩头，手脚都竭力收拢着，不一时，便坠入黑甜乡中。卫茂漪盯着她的睡颜，心中暗祷，只盼她一生纯真如斯。
想起数月里身子的多般不适，卫茂漪伸手抚上小腹，想到往后余生有个小人儿常伴左右，心中油然生出几分雀跃。又转念想到，孩子出世便没有父亲，又觉他身世可怜。于是，对于陶奎林，便添上恨怼之意。室内有竹叶清香，想起陶奎林常饮黄芪竹叶汤，又担忧他是否亦罹患消渴疾。如此辗转反侧，心竟如辘轳相似，一上一下，直到宵分，方才朦胧睡去。
如此月余，寨子里米粮将近，容寂决意出山去。他每次外出，都在乌蛮国地界，交换所需之物。卫茂漪听了，自言愿替他出行。长影怜她有孕在身，出言阻拦。卫圆灵则想阿姐终日怏怏，必有心事，此番外出，正可遣怀。于是，卫柔祇随行，姐妹二人一道下山。
长影在竹楼上叮嘱卫柔祇孕妇日常事宜，卫茂漪则独自步下楼来，眉头不由攒起。若要粮食，必得钱钞，可族人都是自给自足的，葛衣粗布断然换不得几斗米粮。想起陶邑皇宫，自己寝殿的奁盒里，随便一支钗环，足够寨子里族人吃上三四年。想到此处，懊恼失悔，自恨临行时，应该取一两支来傍身的。在竹楼下绕上两转，眼角余光瞥见树底几枚碎石，眸波流转，计上心头。
先是踮起足尖，踢上一踢，随即蹲下身来，伸出手指，轻轻一点，只见碎石金光一闪，通体色变，化作金锞子。卫茂漪草草拾起十数枚金锞子，笼在袖中，上楼去了。
卫柔祇背着个小包袱，同卫茂漪一齐别过族人，往山下行去。二人先经蛮国，买了两匹骡子，望北行去。卫柔祇初次离开灵修，更兼孩子心性，触目之物，满是新奇，一路上问东问西，兴奋不已。卫茂漪此行，欲往西蜀锦城，不惟是置办粮食，更为要紧的，是要替卫圆灵寻医问药。
抵达锦城时，已是嫩夏，二人俱是一身素色葛衣，立在街头，俨然一枝红杏吐珠，数朵梨花雪灿，两般颜色，各具风流，引得路人偷眼观望。卫柔祇毕竟年幼，见有人看向自己，心里发慌，紧攥了卫茂漪的手。卫茂漪领着卫圆灵，穿街过巷，来到一座楼前，定住脚步，心下暗暗诧异。只见左右两株青松参天，栅栏上红绸缭绕，四层来高，中央匾额上四个髹金大字：芙蓉楼。
卫茂漪怔怔然立在当地，卫柔祇早已迈步走将进去，回头不见阿姐，忙出门去寻。只见卫茂漪仰面望着阁楼，神色若痴，竟与泥偶木雕仿佛。一路行来，卫柔祇瞧出阿姐心事萦怀，却不曾见过她如此光景，一时心下着慌，拉着她的手，怯怯唤了声“阿姐”。卫茂漪回神，见卫柔祇眉蹙春山，唇含蓓蕾，一副泫然欲泣模样。忙宽慰道：“阿姐没事，咱快快进去罢。”
伙计忙将两人迎进，忙不迭问道是打尖还是住店。店主人早见有两个青春丽人进门，待看清面容，怔愣片刻，旋即叫过伙计，向他耳语几句。未几，伙计满脸堆笑，将两人让至顶楼，推开门来，里面美人屏风、汝窑美人觚、宝鸭香炉，并楠木交椅，样样皆是旧物，只是再无旧人。卫柔祇见了，惊呼出声，她从不曾见过恁般装饰华丽的屋子。一步迈进，左看右看，欢喜不禁。卫茂漪吐纳几口气后，心神稍定，道：“我姊妹二人出门在外，盘费有限，寻常客房就可。”伙计听了，面露难色。店主人终究拗不过卫茂漪，只得另替她安排了客房。
当夜，姐妹二人用罢晚饭，径自上床安歇。卫茂漪脱去外裳，她因为身子瘦弱，衣裳又宽大，全然瞧不出双身子。爬上床来，问卫柔祇道：“喜欢外头么？”卫柔祇蜀绣枕上的脑袋，向下点了一点。卫茂漪又问道：“从此以后，在外头过活，可好？”卫柔祇立时摇头如拨浪鼓，道：“不好，不好。外头没有哥哥，没有长影，也没有容寂大人。”接着，掰着手指，后面又跟上一长串的婶娘伯母。卫茂漪又是想笑又是想哭，挨着她躺下，将头靠向她的脑袋，道：“我的柔祇才是最为聪明的，只阿姐是个糊涂虫。”
静默半晌，卫柔祇开言道：“阿姐，睡下了么？”卫茂漪幽幽说道：“行了一日的路途，不累么？”卫柔祇道了一声是，闭上眼睛。卫茂漪噗嗤笑出声来，道：“好妹妹，早些睡下，阿姐明日带你去莲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