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家毁人亡
第二十七章 家毁人亡
栖碧梧原生在西川剑阁的天空之城，传说长有赤金双翼的羽人，天生神力，主杀伐之象，因而素来为羽族不喜，从小被穿了琵琶骨。而后为一个外来女子所救，逃了出来，流离到了孤岛。她性情淡漠，常年受人排挤，越发孤僻。下山之后，从不曾得人半分善待，便独身在孤岛上。长居此地，无人交谈，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苏夜锦与她渐渐相熟后，从断续的言辞中推测出她的来历前事，甚是怜惜，绝计带她同回云间去。不想日升月落，半年有余，碧海之上，片帆不见。腹热肠荒之下，自造了木筏，赶趁潮起之时，推下水中。
两艘木筏以绳索紧挽在一处，苏夜锦并薛景从在前，另一木筏上堆满果子、炙肉，栖碧梧展翅翔在半空。三人在茫茫碧波上，前不见船踪，后不见岛影，漂泊了半月有余，眼看后筏上吃食罄尽。苏夜锦将出指南针，他每逢出海，必随身携带两个物件，一是匕首，一是磁针石，所以鲸涛覆船，只此二物没有丢失。他俛面细审半日，抬头望向栖碧梧，道：“你可能飞有多高？”栖碧梧且不作答，只双翅一扇，扶摇直上，抟九万里远。海上两人俱是昂起脑袋，几欲压上脖颈，展眼之间，飞至鸡卵大小，再展眼时，一个黑点转瞬而逝。薛景从嗫嚅道：“她往何处去了？”
话音方才掷地，一团赤红俯冲而下，堪堪落在两人面前来。苏夜锦抚掌大笑，道：“甚好，甚好。碧梧，你且替我去看看。”说罢，向东指道：“径往前飞去，若是见了群船泊岸，速来报我。”栖碧梧微微点头，霎时不见了踪影。
不一时，栖碧梧返归两人上空，对苏夜锦道：“我见到了，是有许多的大船。”苏夜锦闻言，收起指南针在衣襟里，对薛景从道：“再行上三日，就能到云间了。”扭头见栖碧梧仍在半空，含笑道：“莫要再飞了，且下来歇歇脚。”栖碧梧闻言，立时落在木筏上，挽起苏夜锦的臂膀。薛景从斜乜了一眼，自往后筏而去。
三日后，果然见船舶麇集，苏夜锦与薛景从对看一眼，两人面上俱有喜色，伸臂捞水划动。虽是使出了吃奶气力，奈何长时缺水少粮，周身疲软虚乏，半天才渐次靠岸。比及觑得近了，岸上空无一人，船艦不拘大小，皆收起了风帆。两人心头狐疑丛生，苏夜锦更是拧起了眉头。
木筏舣岸，苏夜锦一个箭步，跨上岸来。一路奔回家去，早望见门首街坊攒聚，行至跟前，才见另有一二十个码头上帮佣的船夫水手杂厕在内。苏夜锦挤进前来，一个年老的水手一把捉住他的手臂，道：“少东家，快些走罢，里头的人正等着抓你哩。”
此时，苏夜锦如坠迷雾，挣脱开来，眼前是芦花弥望，但见得雪浪银涛，径向府里走去。绕过影壁，步至庭中，男女啼哭之声依稀飘入耳中，直到瞥到廊下一张草席上，一个中年汉子闭目偃卧，两眼顿时清明起来。薛景从随其在后进府，见此光景，忙去搀扶苏夜锦。
苏夜锦甩开，趑趄走到苏河镇身前，跪坐在地，伸手探了探鼻息。薛景从亦跪在身侧，看在眼中，心惊肉跳。正自此时，一个皂吏走上前来，扬起声调，道：“你就是苏老倌的儿子？回来的正是时候，快快交出码头执照来，免受皮肉之苦。”苏夜锦双目猩红，正要发问，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淌眼抹泪走将来。见了苏夜锦，先是一怔，旋即跪倒在脚边，哭道：“少爷，你终于回家了，可惜老爷夫人不能见你一面，就去了。”
苏夜锦呆愣在当地，片刻后，问了一句“我娘现在何处”，便站起身奔向内宅。一个抱厦厅里，螺钿床上横陈一个妇人，面色青白，牙口紧咬。苏夜锦在她胸前一摸，尚有微温，心头狂跳，忙一叠声嚷着去请大夫。管事的进门，抹了一把眼泪，道：“伺候夫人的丫鬟今早端水进来，夫人已然断气了。”苏夜锦争辩道：“娘的身子还是热的。”管事的叹口气，道：“夫人早起被人从梁上放下时，身子僵直，怎会还是热的？”苏夜锦连连摇头，教管事的上前查看，顺手又抚上苏夫人胸口，却是冷硬如坚冰，登时哑口无言。
管事的正要宽慰几句，庭中皂吏一步跨进门来，高声喊道：“教你们拿出执照来，是都聋了么？人都死了，还哭它给哪个看？快快拿出码头执照来，我好去交差。”管事的应道：“你们逼死了我家主君主母，还要再来威逼少主，真是岂有此理。”苏夜锦怆意正浓，本不耐其罗唣，比及听到逼死主君主母的话，登时眸如利刃，淬毒饮血，看向皂吏，问道：“此是何意？”
皂吏原要施逞威风，被其眸光慑住，气势上却不肯输上半分，口里仍是说道：“你家老子娘自己想不开，一个两个都是自讨死吃，莫要胡赖旁人。况死都死了，管他是如何死的？”苏夜锦不想他将父母生死，说得恁般轻巧，心下不忿，再者，言辞之间多有亵慢的意思，不由无名火起。直起身子，照他面门袭来。
皂吏见状，急忙掣出腰刀。孰料，刀还未出窍，胸前一震，一拳血红突出，淋漓滴沥。他睁圆了眼睛，低头看着无端跳出胸膛的心脏，瘫倒在地。屋子里丫鬟小厮，见皂吏身后，竟立着一个赤金双翼的女子，手握一心，唬得大叫着纷纷奔逃出外。
管事的战兢兢走到苏夜锦身侧，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尽总说出。原来，苏家在云间的码头获利丰赡，凡在华亭为官的，无不大肆搜刮一笔。陶国覆灭后，此状更甚于往昔。新近上任的华亭府丞，狼贪成性，见苏家倚靠码头，攒下了金山银山，垂涎不已，就寻了个由头，教苏河镇交出码头执照来。苏河镇不依，便被诬赖下狱。此时在狱中，听得苏夜锦遭遇海难，生死不明，为人父母者，如罹丧明之痛。更兼华亭府丞封锁码头，禁令出海，他忧思如焚，一夜间竟是花白了头发。夫人前去看望时，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管事的说到此处，又忍不住擦泪，苏夜锦面上不动，眸子里猩红愈深。管事的接着说道：“夫人见老爷去了，少爷又生死难测，便日夜啼哭。不想今日丫鬟在门外叫了半晌，没有人应，自推开门去，就见夫人身子悬在屋梁上。”
苏夜锦听罢，缓缓站起身来，径望门外走去。薛景从忙跟在后，问道：“大哥要往何处？”苏夜锦应道：“华亭府。”薛景从一惊，紧几步拦在面前，道：“大哥，你若要报仇，咱们从长计议。孤身前往，只怕有失。”苏夜锦伸出一臂，将薛景从拨到一侧，口里说道：“你替我看好家中大小。”薛景从情知劝他不住，又跟上前去，道：“我随大哥前去，生死祸福，咱两个一齐担着。”
苏夜锦扭过头来，勉强一笑道：“好兄弟，你看顾好这一家子人，大哥就感佩无涯了。”瞥见墙角一根水火棍，猜想是方才皂吏受到惊吓失落的，弓身拾起，拽开大方步。薛景从欲要跟随，又不想违逆其意，忽而头顶风过，忙抬起头来，见是一团红影一闪而过，又朗声喊道：“碧姐姐，你随大哥前去，定要护他周全。”
比及苏夜锦与栖碧梧戴月回府时，薛景从在门首迁延了几十来遭。见了两人，长吁一口气，忙迎上前去，却见苏夜锦眸光熌烁，身如蓄势利箭。不由暗暗纳罕，去看栖碧梧时，见她神色木然，只将两眼胶黏在苏夜锦身上。薛景从问道：“松江府丞死了么？若是死了，咱作速收拾行囊，离开云间。”苏夜锦正行之时，听他盘算，于是道：“明日码头上召集水手船夫，直捣金陵。”
第二日，苏夜锦纠合了三千民夫，径望金陵而去。一路平顺，如入无人之境。胆小的太守，早携带上家小窜逃；胆大的，写了奏折驿传金陵，却迟迟不见援兵。凡有抵抗的，皆被栖碧梧扔下谯楼。金陵朝堂听得奏报，只道是无知流民犯上，便付之一笑。不承想，未及三月，苏夜锦便率众现身金陵城郭。
城门守将立在女墙后，俯瞰城下持锸操畚的千人，个个破衣烂衫，正要发笑，只见一对赤羽翕然，循华表柱宛转而上，升高天际，又萦旋而下。大张了口，正要出声，只见赤羽一挥，谯楼訇然塌下半边来，堪堪将人埋在碎石瓦砾里。
一旬之间，金陵皇宫便被攻破了。苏夜锦进驻时，早是一片破败光景。先将栖碧梧安置在朝阳殿暂歇，自去料理后事。比及苏夜锦拎着食盒回来，见屋子里漆黑，燃了一支蜡烛，才见栖碧梧猬身在墙角。于是笑道：“你在这里作甚？快快来吃饭。”说罢，挥臂扫落桌上杂物，将盘盏摆放停当，又回身去挽栖碧梧。
一餐饭，栖碧梧食不下咽，苏夜锦忙问有何心事。栖碧梧低垂了眼睑，道：“现下城破了，我该回岛上去了。他们都不喜欢我，你若是同我在一处，也会被人说些不中听的话。”苏夜锦轻抚过她的赤金双翼，心下叹息。自从栖碧梧上岸，直至今日占领金陵，一路之上，不论她怎生骁勇，都少不得有人背后点点戳戳。
苏夜锦问道：“羽族可自由戢张羽翼，你为何不可？”栖碧梧闻言，面上一红，侧过脸去，应道：“须得经历了人事，才可收起。”
栖碧梧原生在西川剑阁的天空之城，传说长有赤金双翼的羽人，天生神力，主杀伐之象，因而素来为羽族不喜，从小被穿了琵琶骨。而后为一个外来女子所救，逃了出来，流离到了孤岛。她性情淡漠，常年受人排挤，越发孤僻。下山之后，从不曾得人半分善待，便独身在孤岛上。长居此地，无人交谈，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苏夜锦与她渐渐相熟后，从断续的言辞中推测出她的来历前事，甚是怜惜，绝计带她同回云间去。不想日升月落，半年有余，碧海之上，片帆不见。腹热肠荒之下，自造了木筏，赶趁潮起之时，推下水中。
两艘木筏以绳索紧挽在一处，苏夜锦并薛景从在前，另一木筏上堆满果子、炙肉，栖碧梧展翅翔在半空。三人在茫茫碧波上，前不见船踪，后不见岛影，漂泊了半月有余，眼看后筏上吃食罄尽。苏夜锦将出指南针，他每逢出海，必随身携带两个物件，一是匕首，一是磁针石，所以鲸涛覆船，只此二物没有丢失。他俛面细审半日，抬头望向栖碧梧，道：“你可能飞有多高？”栖碧梧且不作答，只双翅一扇，扶摇直上，抟九万里远。海上两人俱是昂起脑袋，几欲压上脖颈，展眼之间，飞至鸡卵大小，再展眼时，一个黑点转瞬而逝。薛景从嗫嚅道：“她往何处去了？”
话音方才掷地，一团赤红俯冲而下，堪堪落在两人面前来。苏夜锦抚掌大笑，道：“甚好，甚好。碧梧，你且替我去看看。”说罢，向东指道：“径往前飞去，若是见了群船泊岸，速来报我。”栖碧梧微微点头，霎时不见了踪影。
不一时，栖碧梧返归两人上空，对苏夜锦道：“我见到了，是有许多的大船。”苏夜锦闻言，收起指南针在衣襟里，对薛景从道：“再行上三日，就能到云间了。”扭头见栖碧梧仍在半空，含笑道：“莫要再飞了，且下来歇歇脚。”栖碧梧闻言，立时落在木筏上，挽起苏夜锦的臂膀。薛景从斜乜了一眼，自往后筏而去。
三日后，果然见船舶麇集，苏夜锦与薛景从对看一眼，两人面上俱有喜色，伸臂捞水划动。虽是使出了吃奶气力，奈何长时缺水少粮，周身疲软虚乏，半天才渐次靠岸。比及觑得近了，岸上空无一人，船艦不拘大小，皆收起了风帆。两人心头狐疑丛生，苏夜锦更是拧起了眉头。
木筏舣岸，苏夜锦一个箭步，跨上岸来。一路奔回家去，早望见门首街坊攒聚，行至跟前，才见另有一二十个码头上帮佣的船夫水手杂厕在内。苏夜锦挤进前来，一个年老的水手一把捉住他的手臂，道：“少东家，快些走罢，里头的人正等着抓你哩。”
此时，苏夜锦如坠迷雾，挣脱开来，眼前是芦花弥望，但见得雪浪银涛，径向府里走去。绕过影壁，步至庭中，男女啼哭之声依稀飘入耳中，直到瞥到廊下一张草席上，一个中年汉子闭目偃卧，两眼顿时清明起来。薛景从随其在后进府，见此光景，忙去搀扶苏夜锦。
苏夜锦甩开，趑趄走到苏河镇身前，跪坐在地，伸手探了探鼻息。薛景从亦跪在身侧，看在眼中，心惊肉跳。正自此时，一个皂吏走上前来，扬起声调，道：“你就是苏老倌的儿子？回来的正是时候，快快交出码头执照来，免受皮肉之苦。”苏夜锦双目猩红，正要发问，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淌眼抹泪走将来。见了苏夜锦，先是一怔，旋即跪倒在脚边，哭道：“少爷，你终于回家了，可惜老爷夫人不能见你一面，就去了。”
苏夜锦呆愣在当地，片刻后，问了一句“我娘现在何处”，便站起身奔向内宅。一个抱厦厅里，螺钿床上横陈一个妇人，面色青白，牙口紧咬。苏夜锦在她胸前一摸，尚有微温，心头狂跳，忙一叠声嚷着去请大夫。管事的进门，抹了一把眼泪，道：“伺候夫人的丫鬟今早端水进来，夫人已然断气了。”苏夜锦争辩道：“娘的身子还是热的。”管事的叹口气，道：“夫人早起被人从梁上放下时，身子僵直，怎会还是热的？”苏夜锦连连摇头，教管事的上前查看，顺手又抚上苏夫人胸口，却是冷硬如坚冰，登时哑口无言。
管事的正要宽慰几句，庭中皂吏一步跨进门来，高声喊道：“教你们拿出执照来，是都聋了么？人都死了，还哭它给哪个看？快快拿出码头执照来，我好去交差。”管事的应道：“你们逼死了我家主君主母，还要再来威逼少主，真是岂有此理。”苏夜锦怆意正浓，本不耐其罗唣，比及听到逼死主君主母的话，登时眸如利刃，淬毒饮血，看向皂吏，问道：“此是何意？”
皂吏原要施逞威风，被其眸光慑住，气势上却不肯输上半分，口里仍是说道：“你家老子娘自己想不开，一个两个都是自讨死吃，莫要胡赖旁人。况死都死了，管他是如何死的？”苏夜锦不想他将父母生死，说得恁般轻巧，心下不忿，再者，言辞之间多有亵慢的意思，不由无名火起。直起身子，照他面门袭来。
皂吏见状，急忙掣出腰刀。孰料，刀还未出窍，胸前一震，一拳血红突出，淋漓滴沥。他睁圆了眼睛，低头看着无端跳出胸膛的心脏，瘫倒在地。屋子里丫鬟小厮，见皂吏身后，竟立着一个赤金双翼的女子，手握一心，唬得大叫着纷纷奔逃出外。
管事的战兢兢走到苏夜锦身侧，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尽总说出。原来，苏家在云间的码头获利丰赡，凡在华亭为官的，无不大肆搜刮一笔。陶国覆灭后，此状更甚于往昔。新近上任的华亭府丞，狼贪成性，见苏家倚靠码头，攒下了金山银山，垂涎不已，就寻了个由头，教苏河镇交出码头执照来。苏河镇不依，便被诬赖下狱。此时在狱中，听得苏夜锦遭遇海难，生死不明，为人父母者，如罹丧明之痛。更兼华亭府丞封锁码头，禁令出海，他忧思如焚，一夜间竟是花白了头发。夫人前去看望时，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管事的说到此处，又忍不住擦泪，苏夜锦面上不动，眸子里猩红愈深。管事的接着说道：“夫人见老爷去了，少爷又生死难测，便日夜啼哭。不想今日丫鬟在门外叫了半晌，没有人应，自推开门去，就见夫人身子悬在屋梁上。”
苏夜锦听罢，缓缓站起身来，径望门外走去。薛景从忙跟在后，问道：“大哥要往何处？”苏夜锦应道：“华亭府。”薛景从一惊，紧几步拦在面前，道：“大哥，你若要报仇，咱们从长计议。孤身前往，只怕有失。”苏夜锦伸出一臂，将薛景从拨到一侧，口里说道：“你替我看好家中大小。”薛景从情知劝他不住，又跟上前去，道：“我随大哥前去，生死祸福，咱两个一齐担着。”
苏夜锦扭过头来，勉强一笑道：“好兄弟，你看顾好这一家子人，大哥就感佩无涯了。”瞥见墙角一根水火棍，猜想是方才皂吏受到惊吓失落的，弓身拾起，拽开大方步。薛景从欲要跟随，又不想违逆其意，忽而头顶风过，忙抬起头来，见是一团红影一闪而过，又朗声喊道：“碧姐姐，你随大哥前去，定要护他周全。”
比及苏夜锦与栖碧梧戴月回府时，薛景从在门首迁延了几十来遭。见了两人，长吁一口气，忙迎上前去，却见苏夜锦眸光熌烁，身如蓄势利箭。不由暗暗纳罕，去看栖碧梧时，见她神色木然，只将两眼胶黏在苏夜锦身上。薛景从问道：“松江府丞死了么？若是死了，咱作速收拾行囊，离开云间。”苏夜锦正行之时，听他盘算，于是道：“明日码头上召集水手船夫，直捣金陵。”
第二日，苏夜锦纠合了三千民夫，径望金陵而去。一路平顺，如入无人之境。胆小的太守，早携带上家小窜逃；胆大的，写了奏折驿传金陵，却迟迟不见援兵。凡有抵抗的，皆被栖碧梧扔下谯楼。金陵朝堂听得奏报，只道是无知流民犯上，便付之一笑。不承想，未及三月，苏夜锦便率众现身金陵城郭。
城门守将立在女墙后，俯瞰城下持锸操畚的千人，个个破衣烂衫，正要发笑，只见一对赤羽翕然，循华表柱宛转而上，升高天际，又萦旋而下。大张了口，正要出声，只见赤羽一挥，谯楼訇然塌下半边来，堪堪将人埋在碎石瓦砾里。
一旬之间，金陵皇宫便被攻破了。苏夜锦进驻时，早是一片破败光景。先将栖碧梧安置在朝阳殿暂歇，自去料理后事。比及苏夜锦拎着食盒回来，见屋子里漆黑，燃了一支蜡烛，才见栖碧梧猬身在墙角。于是笑道：“你在这里作甚？快快来吃饭。”说罢，挥臂扫落桌上杂物，将盘盏摆放停当，又回身去挽栖碧梧。
一餐饭，栖碧梧食不下咽，苏夜锦忙问有何心事。栖碧梧低垂了眼睑，道：“现下城破了，我该回岛上去了。他们都不喜欢我，你若是同我在一处，也会被人说些不中听的话。”苏夜锦轻抚过她的赤金双翼，心下叹息。自从栖碧梧上岸，直至今日占领金陵，一路之上，不论她怎生骁勇，都少不得有人背后点点戳戳。
苏夜锦问道：“羽族可自由戢张羽翼，你为何不可？”栖碧梧闻言，面上一红，侧过脸去，应道：“须得经历了人事，才可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