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清平调
第三十七章  铁马杀神
    第三十七章  铁马杀神

    却说,阮鹤笙步下马车,众人去看时,年可十三四,靡颜腻理,霞资月韵。立定脚跟,向眼前三人,施施然一拜,绝无跼蹐之态,颇有英爽之风。龙允炎三人,忙不迭还礼。景怀璱道:“阮姑娘貌美如花,坊间传闻,尽是虚言。”阮鹤笙巧笑倩兮,道:“若是不知道景公子嗜痂之癖,别人家的姑娘听得此言,只怕要生气的。”

    阮遥集喝道:“笙妹。”景怀璱闻言,却也不恼,龙允炎则是玩赏一般,谛视眼前美人。景怀瑜眼看着阮鹤笙,心里却只想着息灵蕴。自从跨马游街,弄出不快,他许久不曾再攀爬息府内宅的玉兰树了。正胡思乱想之间,被龙允炎手肘狠撞了一下,听他说道:“阮家姑娘家世人物,足与你相当。何必再想那个姓息的丫头?改日教令兄写一封书到北境,送与桓侯,求娶他家女儿。”

    景怀瑜抬起头来,正对上龙允炎半含笑意的脸,再环顾周遭,阮家车马杳然,景怀璱遥遥在前。于是说道:“你且莫要胡说,败坏女孩清誉,仔细桓侯那老头子不肯与你干休。”龙允炎仰面大笑,道:“谁怕谁来?”

    三人行至十里长亭,远望见一队车马停在当地,亭子里正坐着两个男子、一个妇人,并一个幼子。景怀璱见状,不由蹙眉,翻身下马,大步行至亭前,果然是龙榆景与卫氏姐弟。亭上诸人忙站起身来,景怀璱看向卫圆灵,单刀直入道:“卫兄亦来为殿下饯行?”龙榆景应道:“卫兄与陶夫人是要同我一道,往陶国去。”景怀璱“哦”了一声,作了然状,熨开的眉头复又拧起。

    龙榆景见龙允炎正缓步向亭子行来,忙迎将出去,道:“允炎来了。”龙允炎拱手道:“知道三叔回陶,侄儿特来送行。”说罢,只拿眼瞟向别处。龙榆景常年在皇室受尽冷遇,今见龙允炎前来,面上虽是不甚热切,他心下仍是不免欣喜。

    小厮将出三个绣墩,教龙允炎三人坐下。景怀璱问道:“不知卫兄前往陶国,是为何事?潞州王正在陶邑,凡有相帮之处,切勿见外。”卫圆灵浅浅一笑,道:“此番入陶,原是家姐的私密之事,我只是作陪而已。”

    龙榆景见景怀瑜在座,笑道:“我进京得迟,又庶务缠身,还不曾恭喜二公子登科。”说罢,便向景怀瑜敬酒。景怀瑜忙称不敢,他与龙榆景交情匪深,亦知这是个素来亲和的郡王,便不再推辞,仰面而尽。众人又吃了一盏茶,龙允炎昂首看看日色灼人,面上便露出不耐之色来。龙榆景进出皇家,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见此光景,对众人说道:“敢承诸位相送,时辰不早,就此别过。”

    车行道上,扬起尘土纷纷。龙榆景跨坐马上,最前的一辆马车里,卫茂漪母子并卫圆灵,正自说说笑笑。这时节,龙榆景在车外问道:“何事惹得夫人与卫兄大笑?”卫圆灵褰起车帘,道:“阿姐说高阳酒馆前的一株桃树,花开正好,却生生被人劈去一枝。”龙榆景亦随之笑道:“你们说的是怀瑜罢?不想,这孩子竟是个情种。”

    卫茂漪在马车里,忽而慨叹道:“女子为状元的,倒是开天辟地头一个。想必这息姓女郎,惊才绝艳,较之男儿,定然不遑多让。”卫圆灵接口道:“我倒是钦羡晋国成制,许女子出仕做官,且能与男儿同科考试。”龙榆景听到此处,不由得喟然一声太息,道:“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卫茂漪听了,莞尔一笑,道:“祖宗之法,女子长成,须得相夫教子,饶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时候一到,便要出阁。如若不然,受世人讥诮,做女子的亦要孤独终老。甚么经天纬地,甚么国士无双,到头来都做了黄粱一梦。”

    卫茂漪言毕,马车内外俱是一阵唏嘘。龙榆景贴近车厢,压低声音道:“卫兄可知,父皇因何钦点了一个女子为魁首?”卫圆灵神色怔然,龙榆景声音更低,渐近于无,说道:“分权于三大家族。”所谓三大家族,即是鄂侯景家、桓侯阮家,并大将军熊家。此三家手握晋国太半兵马,虽是武将,朝堂上文臣多是其族人、故旧与姻亲。近年,秦国因权臣外戚而渐次式微,使得晋帝警觉起来。

    马车里兄妹二人,对觑一眼,卫茂漪道:“这女状元只怕将来遭罪不小。”龙榆景在车外又低语道:“今番怀瑜得了武魁,权作安抚各大世家。父皇日后,必定提拔寒门武将。”说罢,俛面沉思起来。卫圆灵霍得掀起车帘,笑道:“潞州王超卓之识、金玉之见,只得区区藩位,实在屈才。”声音转低,又道:“金鳞岂是池中物?”龙榆景面上一红,打马紧向前行去。

    待人去远,卫茂漪问道:“你为何拿话激他?他为今之计,惟有韬光养晦。”卫圆灵笑道:“他心中郁结,我替他纾解怀抱而已。”

    一行人抵达陶邑,龙榆景邀请姐弟两个陶邑府上居住。第二日,仍前由应如是带领卫茂漪前去陶宫,卫容与则由听音相陪在府上温书。不承想,去不多时,卫茂漪正与视夜在大殿里翻找时,听音慌里慌张跑来,身后是卫圆灵与龙榆景。卫茂漪望了一眼,见个个脸色焦急,于是问道:“可是有事?”再细看时,听音身侧无人,又说道:“我教你陪伴容与,寸步不离。现下你在此地,却没了容与,莫非这孩子出了事?”

    听音但觉卫茂漪眼光射来,原要回话,却不自知耷拉下脑袋来。卫圆灵走进前来,握住卫茂漪臂膀,道:“阿姐,容与大了,知道自保。掳他的人,必有所图,断然不会伤害他。”一番话验证了猜测,卫茂漪但觉眼前发黑,登时天旋地转起来。听音忙拾起一个绣墩,拍打了尘土,教卫茂漪坐下。

    卫茂漪大喘了几口粗气,心神甫定,便问道:“我教容与在府上温书,他如何被人捉去?又是被谁捉去了?”听音闻言跪在卫茂漪脚边,将前因后果,声泪俱下,一一道出。原来,卫容与温了一卷书,便吵嚷要去街上逛逛。听音原本不肯,耐不得他软磨硬泡,又想到陶邑非是裕王势力所及之处,便带上他出了府门。两人在街上又说又笑,不承想,竟当街被一个长大汉子将卫容与抱起,留下一句话,顷刻消失不见。

    视夜在一旁听罢,忙问:“那人是谁?你可识得?又说了甚么话?”听音连连摇头,道:“我从未见过那人。观其身量面容,像是燕人,可说话却是南方腔调。他临行前说‘国主相邀陶君夫人一叙,卑弁待小公子先行,来日广固再会。’”众人听罢,心下了然。卫茂漪抓着衣裙,指甲透进,恨声喊出一个名字来,正是慕容铮。

    是夜,卫茂漪一人在寝处摆弄到宵分,卫圆灵并龙榆景诸人都在门外相候。不一时,屋子里喊道听音与视夜。二人匆遽进内,却见卫茂漪坐在桌前,将一幅卷轴递过来,道:“日后若有关白的,就写在这宣纸上,而后浸泡在清水里,待墨迹消散,放在日光下晾干。”又看向听音,见她面上犹有泪痕,拉起她的手来,道:“你莫要歉疚。慕容铮要的,迟早弄得到。纵是你不带容与出门,慕容铮也能想出千百伎俩劫掠容与到广固去。”说罢,伸手替听音拭去眼角泪水,道:“我入燕后,一应事务都交由你两个。”

    听音视夜打点了精神,只听卫茂漪接着道:“你两个凡事留心,若有风吹草动,都要上报与我。若没得我回复,径去询问圆灵。绛城的宅子,我教关索寒暂住,他若不愿,你们不必挽留。”

    卫茂漪又絮絮交待了一番,教卫圆灵与听音两人返回绛城,她独自南去。众人知道不便相阻,只得挥泪作别。卫茂漪在龙榆景处讨要了一匹西域良驹,昼夜兼程,赶往广固。果不其然,她甫一进城,就被一个长大汉子叫住,径领进了燕宫。

    卫茂漪随之迈进一所偏殿,只见上首坐着一人:鹰眸含电,直眉晕杀,然丰姿特秀,清华如朗月;体度修长,傀俄如玉山。身上五爪金龙玄丝箭袖,腰上系一条金螭鞓带,于是上前一步,福了一福,道:“燕主请人的法子,端的是殊于常人。”慕容铮朗声一笑,手指下首一个长案,教卫茂漪落座。

    卫茂漪略不迟疑,手扶长案,问道:“小儿年幼无知,唯恐冲撞了燕主,还是留于妾身管教才是。”慕容铮道:“令郎弱不好弄,颇有乃父之风,说话做事,都是再四思维,夫人无须挂念。”卫茂漪不耐与他闲话,径直问道:“燕主不远千里,着人相邀,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