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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秋猎共被
    第四十八章  秋猎共被

    当下,熊非梦听景怀瑜说他不知怜香惜玉,不由羞红了脸,扭头看向别处。景怀瑜向沈玥一礼,道:“沈状元,久仰了。”沈玥历经方才一战,酒已醒了大半,忙还礼道:“景大人,实不敢当。”熊非梦立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呆愣愣看着两人说话。约莫一刻钟,景怀瑜告了扰,在大厅打了个转儿,便自回府去了。熊非梦与沈玥对觑了一眼,相向而去。

    却说,景怀瑜出了兵部衙门,径自拐到息灵蕴府门前。又往前行了几步,绕到后墙,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里。轻车熟路摸到息灵蕴闺房门前,抬眼见屋子里一灯如豆,梅香正坐在屋外廊下打鼾。他蔑然一笑,身如鬼魅,钻入房里。

    掀开帐幔,只见息灵蕴闭目睡在榻上,两眉似蹙非蹙。景怀瑜见之动情,伸出手来,就要抚上她的面颊。息灵蕴似有所察,惊坐起来,杏眼圆睁,瞪向景怀瑜。景怀瑜微微一笑,变戏法似的袖出一枝桃花,插戴在息灵蕴鬓边。事毕,在房里来回走动。息灵蕴看着,好半晌方才声色凛然说道:“香炉都被收去了。”

    景怀瑜回头看她一眼,目露凶光,刹那又转而柔和,笑道:“我自有法子。”说罢,径步至书桌前,将一方香饼掷进笔洗,随后端起一旁的烛台,将火苗向笔洗抛去。顷刻,满室皆是鹅梨清香。

    第二日,梅香渐次醒转来,惺忪双眼,但见一人,体度修长,从廊下一闪而过。她立时清醒过来,拎起木棒就追。比及到了院子,哪儿还有人影?悻悻然折回息灵蕴房里,果然又见榻上被翻红浪,旖旎风情说道不尽。

    自春徂秋,倏忽岁月,展眼又是秋猎。晋帝带领一干皇亲贵族,并亲信大臣,前往绛山。小厉王龙允炎与景怀瑜在前队并辔而行,道:“怀瑜,你昨日又宿在了姓息的丫头家里?”景怀瑜暗答了一声是,将两眼望向别处。龙允炎啧啧说道:“初时拿此事来问你,你尚晓得脸红,如今都稀松平常了。”说罢,转过头去,只见大队浩浩汤汤,旌旗猎猎生风,接着笑道:“息灵蕴正在后头,晚上要寻她么?”景怀瑜冷嗤一声,说道:“睡得久了,不免腻厌。既是你在,为何还要去她处?”龙允炎听了,哈哈一笑而过。

    日中时分,大队驻扎绛山脚下,各各安营扎寨。龙允炎与景怀瑜吃了饭,便自跑马往前探路。绕了一遭,调转马头回程,远望见一个青袍少年,跨坐在马上,马儿正自悠然啃草。龙允炎微微一笑,打马靠近前去。

    息灵蕴在马上左瞧右看,不知如何落脚。这时节,恰闻得马蹄声响,抬头去看时,见是龙允炎,又漫不经心低下头去。龙允炎“哎呦”了一声,说道:“息大人好大体面,孤特来瞧你,你却佯作不识。”息灵蕴无奈,只得在马上作了一揖。

    龙允炎骑马绕着息灵蕴走了一遭,说道:“息大人,这是在喂马么?”息灵蕴闷头不答,龙允炎又道:“秋猎的骏马都有专人饲养,息大人亲自来喂,岂不是大材小用?”息灵蕴弓身为礼,应道:“下臣之物,不喜假手于人。”龙允炎打量了一眼息灵蕴胯下神骏,道:“此是陛下御赐的,息大人竟随喂些杂草,实在不敬。”说着时,扬起丝鞭,在马臀上就是一鞭。

    息灵蕴欲要答他,不承想,马儿忽然四蹄仰起,身子不由向后坠去。景怀瑜正自驻马丈外,见此情形,不由唬了一跳,忙策马去救。龙允炎抢上一步,拦在面前,低声喝道:“忙甚么?受些惊吓而已,死不了。你赶着救人,人家未必领你的情。”正在两人说话的当儿,息灵蕴业经被马儿带进丛林去了。

    景怀瑜往前望去,见绝无踪影,又慌了神,说道:“她好像害怕骑马,前番跨马游街时,她在马上瑟瑟发抖。”龙允炎抱臂笑道:“谁晓得她是害热还是害羞,害怕是不能够的。”歇上一歇,又挤眉道:“待会子来个英雄救美,怕她不谢你?”

    这边厢,马儿飞奔入林,息灵蕴在马背上攥紧了缰绳,额上冷汗涔涔,纤秀的身子抖如筛糠。原来,息灵蕴幼年时习学骑马,曾从马背上落下,直摔断了腿。从此之后,她每逢骑马,便心存惧意。奈何中魁后,不得已跨在马上。她是个心强之人,口里不言,面上亦不肯露出。此时,骑在马背上,肝胆皆碎。

    息灵蕴在马上颠荡不止,耳边呼呼风过,几几乎跌下马来。于是索性闭上双眼,从容赴死。电光石火之间,马儿长嘶一声,乖觉低下头去。息灵蕴睁开眼来,早是汗透衣衫。马下青衣少年郎一行抓着马鬃,一行昂首问道:“姐姐可好?”

    息灵蕴讷讷点头,少年莞尔一笑,抬手扶下息灵蕴。息灵蕴甫一落地,便坐将在地,大口喘起粗气来。好半晌,心神稍定,方才一礼,道:“多谢沈大人。下臣脚软,不得施全礼了。”沈玥哈哈一笑,道:“人都说息大人行止最是合宜,于今看来,不尽是实。”说罢,随坐在息灵蕴身侧,又道:“和我说话,不必拘礼。”说罢,拿眼在息灵蕴身上来回逡巡。但见她鬓发散乱,然清如九秋之菊,直教人可望可亲。

    沈玥越看,越是喜欢,不由向息灵蕴处挪了一挪,说道:“好姐姐,我好生欢喜你。日后我只叫你灵姐,你唤我做玥儿,可好?”息灵蕴见她性子自在洒落,心中实在爱她,口里仍是不免客套一番,道:“下臣愧不敢当。”

    沈玥不由息灵蕴回绝,拉起她的手来,道:“灵姐,你叫一声玥儿。”息灵蕴不禁轻笑出声,孰料,笑声未息,便有一人朗声道:“怀瑜,你空自悬念,原来佳人早被救下了。”顿了一顿,接着道:“一会子工夫,这妮子又搭上了谁?”瞬目之间,龙允炎与景怀瑜两个,已是声到人到。

    景怀瑜在马上,低眸去瞧,见这青衣少年面容俊秀,登时眉开眼笑,道:“原来是沈大人,恕我眼拙。”沈玥站起身来,直目龙允炎,道:“殿下乃是天潢贵胄,怎好说出搭上谁的话来?况灵姐是开天辟地头一个女状元,殿下却存不敬之心。”龙允炎素来是个爆杖脾气,当下听了就要发作。息灵蕴忙岔开话题,道:“玥儿,我方才来时,见兵部的人在寻你,你快快回去罢。”沈玥信以为真,翻身上马,冲出树林。

    龙允炎愤然看沈玥离去,只不言语。少刻,和缓了颜色,望向息灵蕴道:“息大人端的是广结人缘,又一个武状元拜倒在石榴裙下。”说着时,瞟了一眼景怀瑜。息灵蕴闻言,心头恼怒,又不能破口大骂,强忍下怒火,开口说道:“沈大人与下臣同是女子,只以姐妹之礼相待。”景怀瑜上前一步,伸手欲要扶起息灵蕴。息灵蕴闪过一旁,自挣揣起身,牵起马儿,出了林子。龙允炎抱臂当胸,凑近景怀瑜,眼望林外,说道:“原想英雄救美,却被人抢了先,可惜!可惜!”

    比及息灵蕴回到扎营所在,早是日色斜西。她因一路气闷,便自往林子散闷,不想遇上景怀瑜两个,不惟气闷,更添了气苦。精神索落在营房转了一遭,蓦然惊觉自己竟没了容身之地。原来凡高官显宦,皆有人伺候。位卑者,自行扎营。息灵蕴官居六品,自然无人管顾。她又嫩质体弱,不能自己扎起帐篷。看看天将次黑沉,不免焦急起来。

    正在此时,天公亦来凑趣,骤然降下一阵冷雨。息灵蕴无处躲避,但踱了几步,便矗在当地。脸面朝上,凭冷雨打在身上。不一时,雨滴急落,直打得她睁不开眼来。霎时之间,心下空明起来。于是,她转悲为喜,竟自笑出声来。这时节,头顶罩上一柄绸伞,并有人说道:“灵姐,你哭哭笑笑的,好生吓人呵。”

    息灵蕴睁开眼来,见沈玥眉目如画,近在咫尺。忙站直了身子,面露局促之色,道:“玥儿,你如何在此?”沈玥手向前一指,笑道:“我的帐篷就在此,灵姐不嫌,进去喝杯热茶,可好?”息灵蕴晓得她的好意,便应承下来。

    果然,向前行不上几步,沈玥在一所小帐篷前立定,掀起帘子,邀息灵蕴进去。息灵蕴略不迟疑,提脚迈进。只见帐篷里燃着三支高烛,仅一个床榻,并两个小脚凳。沈玥教息灵蕴坐在榻上,回身吩咐仆从烧水。息灵蕴看在眼中,心里艳羡不已,想着习武的诸般好处。

    沈玥吩咐毕,自点起篝火,又拿起一条大被来,道:“灵姐脱下衣服,仔细着凉。”息灵蕴闻言,脱去外裳,沈玥随即将大被裹紧了她,笑道:“帐篷简陋,今夜就委屈灵姐与我共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