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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险象环生
    第五十一章  险象环生

    景怀瑜询问香癍之事,息灵蕴含羞带怯,他便认道息沈两人有了私情。原来,晋国民风开放,多有同性相恋的,二女交欢,亦非罕事。景怀瑜但觉被人抢去了心爱之物,登时大怒,便抽簪刺伤了息灵蕴。

    当下,息灵蕴只痴痴看着血流满席,也不生气。景怀瑜红光满眼,一时慌了神,忙拖过被子去遮,两手早已沾上血水。息灵蕴神色慵倦,抱了双腿,将头脸埋进膝盖。景怀瑜勉强定了心神,急急从柜中觅得一段白绫,扯开被子,粗粗替她包裹了。

    息灵蕴但乖觉伸出一腿来,凭景怀瑜施为,开口说道:“血流得尽了,自然能够止住。”景怀瑜闻言,手上一滞,抬眼去看时,只息灵蕴面庞如雪,心头一凛,只不瞅睬。正在此时,梅香在门外喊道:“姑娘,姑娘,你可有事?”息灵蕴昂首应道:“你去睡罢,今夜不要你伺候。”梅香还待再说,犹豫再三,渐渐走远。

    景怀瑜笑道:“若是早先乖顺如斯,你的丫头免挨了多少打骂。”息灵蕴应声道:“说的是了,她留在此地,不惟于事无补,还少不得一顿痛打。”景怀瑜见她今日与往常不同,拿眼将她打量一番,忖道:“莫非伤了腿,所以开窍了?”正思量之间,息灵蕴问道:“今晚沈玥前来与你作对,全是我的主意。你若仍是不惬,再扎我几下不妨。”

    景怀瑜包裹讫,手指尚在息灵蕴脚踝处,当下听了,不由得收紧了五指。息灵蕴吃痛,顿时倒吸了几口冷气。景怀瑜冷笑道:“我只当你是转了性,原来竟是为姓沈的。”息灵蕴将脑袋扭向里壁,说道:“沈玥本是好意,你莫要怪她。”景怀瑜捏起息灵蕴的下颌,教她面向自己,道:“我恨不能千刀万剐了她。”息灵蕴闻言一愣,景怀瑜看在眼中,笑脸蒙霜,道:“我说上一句,你便心疼了?”

    息灵蕴挣开,拉住景怀瑜衣袖,道:“她好容易中了武状元,你万不能使绊子。”景怀瑜大怒,站起身来,说道:“我景怀瑜从不是背后弄鬼之人。”息灵蕴晓得他襟怀磊落,然而仕宦数年,不乏遭人算计,若说是与景怀瑜全无干系,也绝计不能信服。于是低声说道:“但愿如你所言。”

    景怀瑜恼意更盛,托起息灵蕴后脑来,凑脸上去,问道:“你在官场受人打压,竟认作是我的过错。景怀瑜在你心中,竟是个龌龊小人么?”息灵蕴被他抓了头发,强忍疼痛,应道:“你究竟是何等样人,与我何涉?”景怀瑜大怒,揪起息灵蕴脑袋,向里壁掷去。但听得“噹”地一声,息灵蕴身子打了几个折,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方才景怀瑜虽然生气,犹是留心,手上拿捏了轻重,省得息灵蕴无碍。只是,一时无言以对,又不愿赔不是。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三遭,见息灵蕴睡在床上,与尸体一般,轻叹一声,悄然掩上房门,出府去了。

    息灵蕴闻得房门响动,一滴清泪顺着眼角,落入红绵枕,顷刻不见踪影。三年来,不拘景怀瑜如何羞辱,她都是咬牙挺过。今番,人走了,她却只是忍不住落泪。

    再说,梅香被息灵蕴遣退,却不曾走远,只在左近一间厢房里,时睡时醒,细听息灵蕴房里动静。直至宵分,声息全无,终于熬不住,朦胧睡去。第二日,睁开眼来,天光大亮,忙挣下床来,跌跌撞撞奔至息灵蕴门前。略一犹疑,推开门来,径往屋内行去。

    帐幔低垂,却没了昔日衣衫散乱光景,梅香心上一惊,掀起帐幔,向里瞧看。见息灵蕴独自在枕上安睡,先是暗自吐出一口气。比及觑得近了,见她额头红肿,坟起一块两指阔的僵痕,晓得何人所为,又是心疼又是恼恨,不敢出声,只用手帕子捂了嘴,低低啜泣。

    息灵蕴轻哼一声,星眸微展,见是梅香,便要起身。不承想,正要抬腿,一股痛楚,自脚底直窜入心窝,疼得她皱起眉来。梅香见状,忙上前查看。揭开被子,满褥的血渍。她初时只当看错,合目摇了摇头,又睁开眼来,仍是赤色盈目。一时立脚不住,一个趔趄,跌坐上床。忙来检视息灵蕴伤口,见脚踝裹了白绫,隐隐血迹渗出。梅香一把捉住脚踝,未语泪先流,泣道:“是他伤的么?”

    息灵蕴不答,只掀被起床。梅香忙去搀扶,颤声道:“腿上有伤,歇一日罢。”息灵蕴摇头,道:“不拘好歹,日子总要过的。”梅香抹了把眼泪,将息灵蕴按在床上,说道:“我先替你上药,再打洗脸水来。”说罢,翻箱倒柜去找金疮药。寻得了,又打了一把手巾,一行将手巾拧干,一行就着水声吞声暗泣。

    少顷,梅香解开息灵蕴脚上白绫,手巾擦拭讫,敷上金疮药,另用一条细绸自缠裹了,嘴上劝道:“我教门上的去吏部告假。”息灵蕴说道:“我不妨事的,你但吩咐门上的备车。”梅香情知拗她不过,只得伺候她梳洗了。无奈额角红肿,梁冠无法遮盖,只得厚施了铅粉。直将息灵蕴送上马车,拐出巷子,梅香甫才回房收拾。不承想,一脚跨进门来,便连连打了三个喷嚏,只觉血腥呛鼻,难以忍受。

    早朝时候,息灵蕴立在金陛之下,一条腿毫无知觉。好容易挨到散朝,下阶之时,脚底一颤,跌了一跤。她欲要起身,无奈脚踝刺痛,稍作动弹,便冷汗直流。周遭同僚,纷纷附耳论议,却没一个上前帮手。这时节,沈玥拨开众人,一把将息灵蕴扶起,含嚬问道:“姐姐腿上有伤?”两人说着话,径望宫门而去。

    息沈两人,一个乘车,一个跨马,方才踏上御街,便有一辆小车,迎面驶过。车里乃是一主一仆,龙榆景托腮沉思,应如是开口说道:“殿下,裕王急来相召,可是有事?”龙榆景应道:“非是述职之期,便被父皇御旨遣返。回到绛城后,父皇不曾见召,二哥却着了人来,我心头不安。”应如是听了,笑道:“天大的祸事,还有难过当年掖庭之时么?”龙榆景立时开怀大笑,拉起应如是的手,笑道:“如是,你当真是我的解语花。”顿上一顿,接着道:“这许多年来,若是没有你陪伴左右,我只怕早已抑郁至死了。”应如是不言,酡颜如醉,粉颈低垂。

    说笑之间,马车停驻裕王府前。赢布在外说道:“恭迎潞州王。”车内两人听了,只得下车。应如是替龙榆景整理了衣冠,便随其下车。赢布展眼见潞州王身后,跟着一个灰衣妇人,先是一怔,旋即想到,潞州王龙榆景有一个侍妾,喜着灰衣,两人常年形影不离。

    赢布引路,龙榆景与应如是一前一后,径自迈入大堂。龙棣萼早在上首等候,见了来人,挥手教其落座。他将眼打量这个三弟,见其金玉之资,心头老大不忍。

    龙榆景说道:“蒙二皇兄相邀,不知有何见教?”龙棣萼命人上酒,随后答道:“你我兄弟许久不见,今日尽将俗礼捐了,说些家常,开怀畅饮一番。”龙榆景听了,将信将疑,便不再多言。

    不一时,酒菜摆放上桌,龙棣萼举杯向龙榆景道:“我先干为敬。”龙榆景见状,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龙棣萼笑道:“三弟,留守陶国数年,一切顺遂否?”龙榆景忙欠身为礼,应道:“敢承二皇兄关怀,陶境无有大事。”龙棣萼微微点头,兄弟两个又对饮了几杯。

    龙棣萼接着道:“你在陶邑时,可曾见过先陶君的儿子?”龙榆景略作沉吟,料到他所说的,正是卫容与,便答道:“先陶君的公子,正随其母远在灵修,我如何能见?”龙棣萼将脑袋轻轻晃动,似笑非笑,说道:“听说你与灵修巫觋交情匪浅,他的姐姐与侄儿,你却不曾见过么?”

    龙榆景闻言,浑身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不承想,裕王终日在府,仍能耳听天下事。果然,龙棣萼顿上一顿,接着道:“那妇人与她的儿子,现下俱被慕容铮囚禁在广固,你的好友没有求救于你么?”龙榆景听在耳中,心头畏惧转剧,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卫茂漪母子在燕事,他自然是晓得的。卫圆灵返晋,途经陶国,两人还曾竟夜畅谈。如今被龙棣萼说出,但觉一言一行,皆在他人掌中,岂不胆寒?

    龙榆景正自不知所措,忽而一只手被人握住。抬起眼来,原来是应如是一边厢替他斟酒,一边厢暗地里伸出手来。肌肤相触,龙榆景顿觉心安。正在此时,龙棣萼在上首开口道:“三弟在陶国时,可曾听人说道帑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