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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又入虎口
    第五十六章  又入虎口

    这边厢,卫茂漪透过窗隙,眼看着小宫娥跑进密林,暗地里舒了一口气,扭头又看看身旁的卫容与,不由失笑。除却一般面貌,举止意态,分明二致,无怪乎凌筝起疑。所以,易容之术,只能解一时之急,不可一世使用。

    青鸾被她看不过,面上又是一红,问道:“夫人,是奴婢扮作公子,出了纰漏么?”卫茂漪摇摇头,道:“我正自想,你要如何脱身?”青鸾低鬟一笑,道:“奴婢轻功好,脚程又快,因此阁主特派我前来。”

    不一时,轿辇驶入广固城,青鸾道:“夫人身怀异术,可自行脱身否?”卫茂漪饶有兴味看她,笑道:“留仙君不曾教你,如何替我脱身么?”青鸾面上微露局促之色,低声应道:“阁主说夫人主意多,不消别人操心。”顿上一顿,又道:“阁主还说,夫人若是无法,也依样易容就是了。”

    卫茂漪掀起一角轿帘,向外张望一番,道:“你恢复原先形容,藏进街市去。”青鸾正待再问时,但见卫茂漪将身上大氅向上提起,又兜头罩下,便没了身影。青鸾眨眨眼,颤声喊道:“夫人,你在何处?”话音方落,只听卫茂漪道:“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青鸾慌忙扯下面具,脱去衣衫,现出巾帼女容来。卫茂漪执起衣衫,将她通身缠裹,又在她的眉心点出一点红,说道:“你行动不便。离了大队,尽将衣衫丢弃,拚命狂奔,莫要管我。”卫茂漪见她不答,问道:“可听得明白?”青鸾道:“奴婢原是来救夫人的,反教夫人救我。”

    车驾行在广固内城,碌碌辚辚,既缓且稳。卫茂漪相准一处隙地,拉起青鸾跳下轿辇,拐进巷口去。卫茂漪道:“我此时尚且不能现身,就此别过,你凡事当心。”青鸾依言抛下衣衫,现出形影来,怯怯唤道:“夫人。”此时,惟有西风飒飒,影响绝无。

    卫茂漪疾步如飞,约莫半个时辰,料到燕兵追寻不来,便脱下大氅,脸颊鲜红,恍若霞蒸。大氅收叠在臂,正待喘息,但见三个年轻女子款款而来。为首的一个穿紫衣,体度纤长,姿容端妍,朝着卫茂漪一福,道:“夫人,奴婢特奉阁主之名,前来相迎。”

    卫茂漪细觑紫衣女半晌,但觉分外眼熟,只是苦想不起到底何人。紫衣女又道:“阁主正在等候,望夫人早行。”卫茂漪只当此女来自日溪阁,所以眼熟,便不再相疑,自随紫衣女而去。

    行路之间,紫衣女脚步轻盈,武功颇有根底。卫茂漪问道:“敢问姑娘芳名?”紫衣女道:“贱名何足挂齿?唤奴婢碧儿就是。”卫茂漪在心头默念此名,问道:“恕我眼拙,好像见过姑娘,却是想不起。”碧儿莞尔一笑,道:“奴婢原在藏书阁当差,只因少时在南燕历练几年,阁主便命奴婢前来。”

    卫茂漪又问道:“容与可好?”碧儿一怔,立时应道:“奴婢是来营救夫人的,公子处另有姐妹。”卫茂漪不经意道:“令阁主心细如发,特特挑选了一个与容与身量仿佛的小丫头。”碧儿低低应了一声,催促快行。

    四人各骑一匹马,碧儿在前引路,径到天黑,才停下歇息。碧儿掏出一个水囊,掷与卫茂漪道:“错过了宿头,咱就在此地暂歇片刻,天黑好赶路。”卫茂漪笑道:“既是要天黑赶路,又何论宿头?”说罢,将水囊递还碧儿,口里道:“路途尚远,仔细些使用。”心下却忖道:“这丫头好不识体礼。留仙君麾下的,个个待我如上宾,她却是个例外。”碧儿瞟了眼水囊,复又装进包袱里。

    拂晓时候,人马皆怠,碧儿便教众人就地小憩。卫茂漪先是出逃,后又趱程,此时困倦已极,靠上一株大树,不一时,就沉沉睡去。比及睁开眼来,天光微明,环视一遭,见碧儿并两个女子,都是盘腿闭目。碧儿身上一件大氅,褪下半个身子。

    卫茂漪只恐她着凉,便起身要替她盖上。不承想,甫一近身,便嗅到一股馨香,似有若无,似桂如兰,分外熟悉。忽而寒光闪烁,颈间横着一条白刃。卫茂漪不禁愕然,含嚬道:“我只是要替姑娘盖上衣裳,不知此是何意?”

    碧儿一愣,随即收回宝剑,掩进袖中,说道:“梦中但觉人影晃动,只当是歹人,夫人勿怪。”卫茂漪将她打量,道:“碧儿姑娘口齿伶俐,武艺卓绝,却只是个藏书阁内的书奴。留仙君行事,忒没分寸。”碧儿笑道:“夫人谬赞了。”

    卫茂漪紧上前一步,盯紧了她的一双秋水,接着道:“我原是赞你不假,然日溪阁里的,不当再替阁主粉饰一番么?”碧儿忙接口道:“阁主向来知人善任,我实在平庸,难堪大任。”卫茂漪轻笑一声,道:“想来,碧儿姑娘不是个惯常夸奖人的。”说罢,眼波一轮,又道:“不晓得令阁里的姐妹,将容与带出了广固没有?”

    碧儿站起身来,答道:“日溪阁里的姐妹,个个身怀绝技,她们护卫在侧,令郎必然平安。”卫茂漪闻言,向后跳去,大喊一声,道:“你究竟是谁?”

    碧儿大惊失色,嘴上仍道:“奴婢乃是阁主派来,迎接夫人的。”卫茂漪道:“容与分明在广固城外,就已经逃出,且是孤身独自,并无日溪阁人在旁。”碧儿暗地里踱步上前,口里道:“阁主并不曾将细末之事交待,故而不知。”卫茂漪又道:“你且告诉我,混入皇后仪仗的,唤作何名?”

    碧儿面沉似铁,双脚仍是前移,只是不答。卫茂漪嘿嘿冷笑,道:“你究竟何人?竟敢冒认日溪阁?”碧儿手移足随,如蛛趁丝,道:“我出自天下第一楼。”卫茂漪道:“日溪阁素誉天下第一,尔等鼠辈,焉敢妄称?”言毕,剑光灼灼,划过头顶。卫茂漪脑袋一缩,堪堪躲过。孰料,剑势下沉,挑起臂肩大氅,刷刷两下,裂作碎帛。

    卫茂漪愀然变色,碧儿冷笑道:“夫人忧劳过甚,昨日使得隐身术,今日未必,我且替你收拾了累赘。”灵修族人灵力傍身,然而多不谙武艺。目下剑尖在喉,卫茂漪俨然落在下风。碧儿道:“我奉劝夫人一言,切莫妄动灵力,否则令郎些小年纪,就要父母俱亡了。”

    卫茂漪心头一颤,知道不能硬拼,只得暗中盘算。于是问道:“我是否见过姑娘?”碧儿手上长剑凛凛,应道:“夫人随我去后,便都清楚了。”卫茂漪应了一声,道:“此是贵处请人的法子么?”碧儿扯起嘴角,笑道:“夫人非常人,当待以非常道。”

    卫茂漪随碧儿步至马前,问道:“你我要共骑么?”碧儿抽出一把匕首,抵在卫茂漪后心,道:“夫人上马。”卫茂漪无奈,只得依言,踩蹬上马。碧儿上耸,飞落在卫茂漪身后,丝鞭扬起,马儿长啸而去。

    她一手执缰绳,一手握匕首,片刻不肯松懈。卫茂漪笑道:“少刻见了贵主人,定要替你美言。竭忠尽智如斯,世间罕有。”碧儿马鞭挥舞如乱,笑道:“先谢过夫人了。”

    约莫两个时辰,一行人骑马攀上一处高坡,再前行时,便是下坡。碧儿不由收紧缰绳,两眸瞰地。卫茂漪相准时机,嘬口长啸一声。不一时,四围麻雀,成群结队,铺天盖地,旋风也似地飞来。碧儿省得是卫茂漪弄鬼,倏地抽出软剑来,迎风一晃,便是一柄利刃。她恨声道:“区区麻雀,妄想从我手中抢人,端的是痴人说梦。”

    说话间,但见一道白光,化作千万缕,俄而雪花狂舞,迷人眼目。半空里麻雀叽叽喳喳,向下俯冲,遇白光狂雪处,纷纷落地。碧儿三人虽然武功不弱,终究都是女子,愈战愈久,渐渐体力不支。麻雀犹是不知死活,飚举电至,声势浩大。

    碧儿手脸俱被啄伤,剩下两个女子,早是提不起剑来。于是发狠道:“夫人休要怪我。”言罢,敞袖一甩,顿时紫雾腾腾,将卫茂漪罩在中央。卫茂漪忙抬袖掩鼻,可惜业经吸入腹中,眼前阵阵发黑,浑身虚软,一头栽下马去。正待闭眼之时,忽而看到西湖画舫里,一个紫衣少女,衣袂飘然,香雾渺渺。

    不知多少时候,卫茂漪听得涛声如雷吼,扰醒好梦,呻吟了一声,但觉头痛欲裂,睁开凤目,立时惊起。原来屋子里一床一桌,阔狭仅容三四人,墙壁玄黑,只巴掌大小的窗户,微有日色射进。她忆起前事,脊背不由打起寒栗。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铁索之声。少刻,一个年轻女子,轻移莲步,走将进来。卫茂漪抬眼看她,道:“姑娘究竟何时起,就打起了我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