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龙池填壑
第七十二章 龙池填壑
卫容与先一步迎上前去，明光紧随其后。卫茂漪一边厢移动脚步，一边厢说道：“好生着，忙甚么？”三人行至密林时，长庚带领驼队众人，亦走上前来。卫茂漪问道：“近日龙池可有异常？”长庚答道：“夫人去后，那畜生再没现身。”
卫茂漪轻轻点头，便将一路闻见，并龙池龙驹的来历因依，徐徐说与众人知道。末了，又道：“终究是我无能，没能请来神兵。”众人连声称道不敢，长庚宽慰道：“瞿波罗龙原只是传说，夫人既能寻到真身，又探听得龙驹消息，已是万幸。”
说着时，众人已至扎营所在。卫容与搀扶卫茂漪坐在毡毯上，又递来一碗热汤。卫茂漪朝碗内吹了气，慢呷几口，问道：“容与，你阿爹的瓷瓮可还好？”卫容与道了一声好，起身取来一个细口胖肚的白瓷瓮。卫茂漪立时放下碗来，将瓷瓮抱个满怀。卫容与道：“我逐日都擦拭的。”卫茂漪只道了声“好孩子”，便只揣着瓷瓮，闭目冥想。卫容与会意，亦不再言语，只是守在母亲身旁。
约莫日落时分，卫茂漪睁开眼来，说道：“容与，替我将长庚大叔唤来。”长庚正在左近，闻言，不待卫容与来唤，自奔至卫茂漪跟前，打躬道：“夫人有何吩咐？”卫茂漪看了他一眼，又斜乜了驼队，缓缓说出一句话来。长庚听罢，偷觑了驼队一眼，凝眉不语。
第二日，长庚将驼队余下的四十八人召集起来，高声说道：“诸位，孟老大与焦化，被这池子里的畜生叼去了，咱得设法将他们救回。”下首人人道是，长庚接着道：“咱们远来绝域，遇此窘境，只得自解。将出两匹骆驼来，献祭救人，如何？”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却无人肯上前答话。
卫茂漪见状，走上前来，道：“我不难为诸位，只将孟老大与焦化的骆驼牵来，且由他们去救主人罢。”话音方落，明光左右两手，各执缰绳，身后两匹骆驼，驼峰如山，缓步行来。卫茂漪拔出佩剑，长庚欲要抢过，卫茂漪向其微微摇首，径自步至骆驼前。
她分别抚摸了骆驼鬃毛，忽而眼光陡狠，拿剑直刺颈项。骆驼嘶吼一声，登时血流如注，站不住脚，跌扑在地，如泰山崩颓，似黄河倒流。许久之后，骆驼犹自喘着粗气。有人不忍再看，转过身去。
待到两匹骆驼，声息俱无。明光与两人，将骆驼推至龙池岸边。卫茂漪念罢祝祷之辞，便招手命人将骆驼推至水中。水面只冒起几个泡沫，须臾之间，骆驼便没入水底，没了踪影。
第二日晌午，卫茂漪立在岸边，探手在水中一划，而后放进口里吮吸，满口苦涩，溢于齿颊。长庚走进前来，问道：“夫人，两日来全无消息，该当如何区处？”卫茂漪只将两眼望向龙池，恨声道：“既是这畜生不识好歹，就休要怪我心狠了。”说罢，与长庚耳语几句。长庚皱眉道：“此计可行否？”卫茂漪道：“此事不能久滞，只恐孟老大他们不能生还。”长庚道了一声是，自去吩咐。
不一时，驼队众人尽皆聚拢来，个个看向卫茂漪，欲要听其吩咐。卫茂漪施施然一拜，道：“眼下头等大事，仍是救出孟老大与焦化两个。”说着时，将手向外一指道：“此处四面环山，咱索性斫木挖山，填了这龙池。”众人听罢，先是面面相觑，而后难掩怯色。
长庚说道：“咱驼队一心，才能走出大漠。既是有人遇难，便不能坐视不理。”一人出列说道：“非是我等薄情，不肯相帮。斫木挖山实在不是易事，非是一两日能成的。纵是填了龙池，亦未必救得出孟老大他们。”
卫茂漪向前一步，又是一福，说道：“事在人为。咱将现成的法子都用上一遭，纵是最后救不出人来，也算是尽了为友的本分。”众人又互看了一眼，彼此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子，纷纷自拿起随身兵器，径望大山行去。
倏忽半月有余，长庚将碎石尽丢进泉水，揩了一把额头汗水，步至卫茂漪身前来，说道：“夫人，池子被咱们填了大半，这畜生仍不肯现身。”卫茂漪两眼紧盯泉水，眉头微蹙，应道：“此时，正是要赛一赛，究竟谁人更能沉得住气。”
二人说话之间，一阵地裂石崩之声传来，池边众人忙不迭退远。卫茂漪三两步步跑上前去，孰料，人未到，竟被一股子大力推搡着，直欲跌倒。过了一会子，一条巨物冲天穿出，径望池中木石撞去。不消一时片刻，残木败石愈累愈高，直插霄汉。众人怔愣之际，龙驹没入水中，顷刻不见。
长庚奔到水边，欲要看个究竟，哪儿有龙驹半点踪影？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手上兵刃放也不是，握也不是，只得将眼光投向卫茂漪处。卫茂漪向前踱了几步，凝思少刻，道：“这畜生不能上岸，便是不能将木石移上岸来。”众人会意，自去伐木采石去了。
卫茂漪停步水岸，只将两眼凝睇木石砌作的高柱。长庚踱近前来，叹气道：“如此这般，将这池子填满，不知要待到何年何月。”
倏忽又是一月，清泉之中，矗立十数插天石柱，泉水紧余一角之地。众人看着欢喜，正待要将剩下的填平，却被卫茂漪止住，只令众人烧火做饭，好生休息。长庚不解，问道：“夫人此时何意？”卫茂漪淡淡一笑，答道：“赶狗入穷巷，穷巷狗咬人。留他一隙，才好迫这畜生现身。”
当夜众人饭罢，围在篝火旁闲话，但闻平地里一记惊雷，直惊得坐地诸人，齐齐站起。卫茂漪淡淡一笑，道：“这畜生来了。”说着时，一条长龙裂泉而出，盘旋石柱，往复而下。开口说道：“你们这些外乡人，端的好计策。”顿上一顿，又道：“失了两人，就是失了，何不继续赶路、自保性命？”
卫茂漪仰面说道：“听闻你多年不伤人命，既是如此，烦请将人放还。”龙驹俛面沉吟片刻，抬起脸来，问道：“你去见过瞿波罗龙？”见卫茂漪点头，接着道：“他可有告诉你，我是因何变成这副怪异模样的？”说着时，将龙首俯下，直逼到卫茂漪面上来。卫茂漪倒也不惧，岿然立在当地。
龙驹自顾自说道：“这瞿波罗龙为人时，原是屈支国王，彼时我正是王宫马奴。只因一次出行，胯下马匹失蹄，他便命人将我活活鞭杀，而后抛尸在寒潭里。幸而上天眷恋，将身化作巨龙，助我雪耻。”卫茂漪接口道：“他自献神明，变作瞿波罗龙，亦算是了此宿债了。”歇上一歇，又道：“年深岁久，早该尽释前嫌了，只是不合伤及无辜。”
龙驹道：“我以生人为食，恰如生人以牛羊为食，有何错处？前些日子，你们不是献上两只骆驼与我？”卫茂漪闻言，一时哑然。她终日自谓万物有灵、众生平等，言及此处，实实不知如何应对。
龙驹嗤了一声，道：“我瞧出你是有几分道行的，能出此毒计，也是个狠人了。”卫茂漪笑应道：“狠人实不敢当。”将手一指泉水，道：“我尚留了一丝生机与你。”
卫容与在侧，眼看龙驹渐次朝母亲逼近，心下焦急，不由喊出声来。龙驹抬头，循声去看，见卫容与英英玉立，登时一对灯笼也似眼睛，炯炯闪光。卫茂漪见状，愀然色变，忙将身挡在卫容与前。
龙驹呵呵干笑两声，道：“这小哥好生俊俏，我将他带走，换回先前叼去的两人，如何？”卫茂漪吃了一惊，强自稳定了精神，答道：“他你不能带去，另两人亦要送还。”龙驹倏然掉尾，缠上另一处石柱，道：“好大声口，你道自己是谁？”
卫茂漪昂首说道：“你既能变作龙身，便应知抬头三尺有神明。今番你吃了行路的客商，将来必有果报之日。”龙驹闻言，似有所惧，口上仍是不改，说道：“我已沦落至此，更有何不堪？”
卫茂漪闻言，道：“你若坚执行事，只怕将来与瞿波罗龙相斗有日。”龙驹愤然道：“斗便斗，怕他则个？”说罢，又是呵呵两声干笑，道：“看来，是这老畜生不肯出山，否则，你焉肯用此挖山添泉的愚计？”卫茂漪随之笑了两声，道：“纵是愚计，不是逼出你现身了么？”
龙驹呆愣半晌，冲天而起，复又猛地扎入水中。声音自高处传来，道：“人我已吃了一个，剩下一个还你。”话音方落，有重物从水底被掷将出来。众人纷纷围将上来，见是一个长大汉子，满脸络腮胡须，通体湿透。有人发了一声喊，扑将上来。于是乎，个个回神，疾来施救。
卫容与先一步迎上前去，明光紧随其后。卫茂漪一边厢移动脚步，一边厢说道：“好生着，忙甚么？”三人行至密林时，长庚带领驼队众人，亦走上前来。卫茂漪问道：“近日龙池可有异常？”长庚答道：“夫人去后，那畜生再没现身。”
卫茂漪轻轻点头，便将一路闻见，并龙池龙驹的来历因依，徐徐说与众人知道。末了，又道：“终究是我无能，没能请来神兵。”众人连声称道不敢，长庚宽慰道：“瞿波罗龙原只是传说，夫人既能寻到真身，又探听得龙驹消息，已是万幸。”
说着时，众人已至扎营所在。卫容与搀扶卫茂漪坐在毡毯上，又递来一碗热汤。卫茂漪朝碗内吹了气，慢呷几口，问道：“容与，你阿爹的瓷瓮可还好？”卫容与道了一声好，起身取来一个细口胖肚的白瓷瓮。卫茂漪立时放下碗来，将瓷瓮抱个满怀。卫容与道：“我逐日都擦拭的。”卫茂漪只道了声“好孩子”，便只揣着瓷瓮，闭目冥想。卫容与会意，亦不再言语，只是守在母亲身旁。
约莫日落时分，卫茂漪睁开眼来，说道：“容与，替我将长庚大叔唤来。”长庚正在左近，闻言，不待卫容与来唤，自奔至卫茂漪跟前，打躬道：“夫人有何吩咐？”卫茂漪看了他一眼，又斜乜了驼队，缓缓说出一句话来。长庚听罢，偷觑了驼队一眼，凝眉不语。
第二日，长庚将驼队余下的四十八人召集起来，高声说道：“诸位，孟老大与焦化，被这池子里的畜生叼去了，咱得设法将他们救回。”下首人人道是，长庚接着道：“咱们远来绝域，遇此窘境，只得自解。将出两匹骆驼来，献祭救人，如何？”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却无人肯上前答话。
卫茂漪见状，走上前来，道：“我不难为诸位，只将孟老大与焦化的骆驼牵来，且由他们去救主人罢。”话音方落，明光左右两手，各执缰绳，身后两匹骆驼，驼峰如山，缓步行来。卫茂漪拔出佩剑，长庚欲要抢过，卫茂漪向其微微摇首，径自步至骆驼前。
她分别抚摸了骆驼鬃毛，忽而眼光陡狠，拿剑直刺颈项。骆驼嘶吼一声，登时血流如注，站不住脚，跌扑在地，如泰山崩颓，似黄河倒流。许久之后，骆驼犹自喘着粗气。有人不忍再看，转过身去。
待到两匹骆驼，声息俱无。明光与两人，将骆驼推至龙池岸边。卫茂漪念罢祝祷之辞，便招手命人将骆驼推至水中。水面只冒起几个泡沫，须臾之间，骆驼便没入水底，没了踪影。
第二日晌午，卫茂漪立在岸边，探手在水中一划，而后放进口里吮吸，满口苦涩，溢于齿颊。长庚走进前来，问道：“夫人，两日来全无消息，该当如何区处？”卫茂漪只将两眼望向龙池，恨声道：“既是这畜生不识好歹，就休要怪我心狠了。”说罢，与长庚耳语几句。长庚皱眉道：“此计可行否？”卫茂漪道：“此事不能久滞，只恐孟老大他们不能生还。”长庚道了一声是，自去吩咐。
不一时，驼队众人尽皆聚拢来，个个看向卫茂漪，欲要听其吩咐。卫茂漪施施然一拜，道：“眼下头等大事，仍是救出孟老大与焦化两个。”说着时，将手向外一指道：“此处四面环山，咱索性斫木挖山，填了这龙池。”众人听罢，先是面面相觑，而后难掩怯色。
长庚说道：“咱驼队一心，才能走出大漠。既是有人遇难，便不能坐视不理。”一人出列说道：“非是我等薄情，不肯相帮。斫木挖山实在不是易事，非是一两日能成的。纵是填了龙池，亦未必救得出孟老大他们。”
卫茂漪向前一步，又是一福，说道：“事在人为。咱将现成的法子都用上一遭，纵是最后救不出人来，也算是尽了为友的本分。”众人又互看了一眼，彼此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子，纷纷自拿起随身兵器，径望大山行去。
倏忽半月有余，长庚将碎石尽丢进泉水，揩了一把额头汗水，步至卫茂漪身前来，说道：“夫人，池子被咱们填了大半，这畜生仍不肯现身。”卫茂漪两眼紧盯泉水，眉头微蹙，应道：“此时，正是要赛一赛，究竟谁人更能沉得住气。”
二人说话之间，一阵地裂石崩之声传来，池边众人忙不迭退远。卫茂漪三两步步跑上前去，孰料，人未到，竟被一股子大力推搡着，直欲跌倒。过了一会子，一条巨物冲天穿出，径望池中木石撞去。不消一时片刻，残木败石愈累愈高，直插霄汉。众人怔愣之际，龙驹没入水中，顷刻不见。
长庚奔到水边，欲要看个究竟，哪儿有龙驹半点踪影？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手上兵刃放也不是，握也不是，只得将眼光投向卫茂漪处。卫茂漪向前踱了几步，凝思少刻，道：“这畜生不能上岸，便是不能将木石移上岸来。”众人会意，自去伐木采石去了。
卫茂漪停步水岸，只将两眼凝睇木石砌作的高柱。长庚踱近前来，叹气道：“如此这般，将这池子填满，不知要待到何年何月。”
倏忽又是一月，清泉之中，矗立十数插天石柱，泉水紧余一角之地。众人看着欢喜，正待要将剩下的填平，却被卫茂漪止住，只令众人烧火做饭，好生休息。长庚不解，问道：“夫人此时何意？”卫茂漪淡淡一笑，答道：“赶狗入穷巷，穷巷狗咬人。留他一隙，才好迫这畜生现身。”
当夜众人饭罢，围在篝火旁闲话，但闻平地里一记惊雷，直惊得坐地诸人，齐齐站起。卫茂漪淡淡一笑，道：“这畜生来了。”说着时，一条长龙裂泉而出，盘旋石柱，往复而下。开口说道：“你们这些外乡人，端的好计策。”顿上一顿，又道：“失了两人，就是失了，何不继续赶路、自保性命？”
卫茂漪仰面说道：“听闻你多年不伤人命，既是如此，烦请将人放还。”龙驹俛面沉吟片刻，抬起脸来，问道：“你去见过瞿波罗龙？”见卫茂漪点头，接着道：“他可有告诉你，我是因何变成这副怪异模样的？”说着时，将龙首俯下，直逼到卫茂漪面上来。卫茂漪倒也不惧，岿然立在当地。
龙驹自顾自说道：“这瞿波罗龙为人时，原是屈支国王，彼时我正是王宫马奴。只因一次出行，胯下马匹失蹄，他便命人将我活活鞭杀，而后抛尸在寒潭里。幸而上天眷恋，将身化作巨龙，助我雪耻。”卫茂漪接口道：“他自献神明，变作瞿波罗龙，亦算是了此宿债了。”歇上一歇，又道：“年深岁久，早该尽释前嫌了，只是不合伤及无辜。”
龙驹道：“我以生人为食，恰如生人以牛羊为食，有何错处？前些日子，你们不是献上两只骆驼与我？”卫茂漪闻言，一时哑然。她终日自谓万物有灵、众生平等，言及此处，实实不知如何应对。
龙驹嗤了一声，道：“我瞧出你是有几分道行的，能出此毒计，也是个狠人了。”卫茂漪笑应道：“狠人实不敢当。”将手一指泉水，道：“我尚留了一丝生机与你。”
卫容与在侧，眼看龙驹渐次朝母亲逼近，心下焦急，不由喊出声来。龙驹抬头，循声去看，见卫容与英英玉立，登时一对灯笼也似眼睛，炯炯闪光。卫茂漪见状，愀然色变，忙将身挡在卫容与前。
龙驹呵呵干笑两声，道：“这小哥好生俊俏，我将他带走，换回先前叼去的两人，如何？”卫茂漪吃了一惊，强自稳定了精神，答道：“他你不能带去，另两人亦要送还。”龙驹倏然掉尾，缠上另一处石柱，道：“好大声口，你道自己是谁？”
卫茂漪昂首说道：“你既能变作龙身，便应知抬头三尺有神明。今番你吃了行路的客商，将来必有果报之日。”龙驹闻言，似有所惧，口上仍是不改，说道：“我已沦落至此，更有何不堪？”
卫茂漪闻言，道：“你若坚执行事，只怕将来与瞿波罗龙相斗有日。”龙驹愤然道：“斗便斗，怕他则个？”说罢，又是呵呵两声干笑，道：“看来，是这老畜生不肯出山，否则，你焉肯用此挖山添泉的愚计？”卫茂漪随之笑了两声，道：“纵是愚计，不是逼出你现身了么？”
龙驹呆愣半晌，冲天而起，复又猛地扎入水中。声音自高处传来，道：“人我已吃了一个，剩下一个还你。”话音方落，有重物从水底被掷将出来。众人纷纷围将上来，见是一个长大汉子，满脸络腮胡须，通体湿透。有人发了一声喊，扑将上来。于是乎，个个回神，疾来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