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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旋转乾坤
    第八十章  旋转乾坤

    却说,晋帝病重,缠绵床榻之时,只得大权尽委裕王龙棣萼。恰逢慕容铮铁马渡江,便下旨厉王龙允炎挂帅,阻截燕兵。原是要他建立功勋,将来继承大统,奈何天不遂人愿。这叔侄二人,皆是永诀皇位。

    小厉王龙允炎与鄂侯景怀瑜出征后,朝中裕王独大,六部臣工多以龙棣萼为尊。大将军熊旻携孙戍边,桓侯阮旸终年深居简出,故而龙棣萼万事专权,独断独行。他见晋帝久病不愈,日形憔悴,或是做儿子的孝心,或是欲要天下颂扬,便着人四处延医请药、求神问卜。天可怜见,半年之后,在楚地寻得一味灵药。

    龙棣萼召集宫廷御医,仔细研判,都道是良药。又找人服用,非但无毒,且大是受用。他喜极,忙献宝似的捧到晋帝面前。晋帝见一粒粒丸子,通体晶莹,珍珠大小。心底虽是不喜,却断不敢信他能弑父,便教内侍收了。龙棣萼道:“父皇,允炎去了,就教儿子来侍奉汤药。”晋帝不耐道:“你事忙,莫要留在此地。”他欲要龙棣萼速离,却寻不出由头。

    正在此时,一个宫女送来一盏参汤,晋帝忙捧在手里,又将那灵药取出一粒,连同参汤一道吞咽下肚。道:“朕吃罢药,要歇了。”龙棣萼听了,忙躬身告退。

    约莫一旬,裕王龙棣萼每日都来侍奉晋帝汤药,亲看他将灵药服下,方才安心离去。这一日,他步出晋帝寝居,立时挺直脊背,大摇大摆望承天门而去。当此之际,他志得意满,视天下如指掌。承天门外,赢布正在仗剑伺候。见龙棣萼大步走出,上前一揖,掀开马车绣帘。龙棣萼钻将进去,道:“回裕王府。”

    马车转过待漏院,从门隙可见,众学士臣子个个埋首笔耕。龙棣萼见状,不由得欣慰一笑。赢布挥鞭御车,一行问道:“殿下位高权重,身旁何不多将带护卫?”龙棣萼哈哈一笑,应道:“纵观绛城上下,何人胆敢动我分毫?”顿了顿,佯作轻笑道:“况你武功卓绝,有你一人足矣。”赢布在帘外忙拱手施礼,道:“殿下抬爱,卑弁定拼死护主。”

    不一时,马车驻在裕王府门前,一众姬妾闻之,都靓妆彩衣,齐来迎接。庄心慈立在垓心,望见马车摇摇而至,急率众姬妾向前。龙棣萼跳下马车,庄心慈道:“殿下如今日理万机,终是想到归家了。”龙棣萼一边厢笑应,一边厢拿眼在人丛里扫视。

    庄心慈上前搀扶龙棣萼,贴近说道:“他在后院,说是病了,几日没有出门了。”龙棣萼佯作不曾听到,只一一宽慰姬妾们。

    晚饭罢,龙棣萼屏退众姬妾,只留庄心慈在侧。他问道:“那人是真病了?”庄心慈回道:“奴前去看了,确是伤风。寻了大夫来瞧,开了方子,逐日吃着。只早过了十几日了,不见加重,更没有好转,甚是奇怪。”龙棣萼“哦”了一声,挑起一眉,嘲谑道:“看来这人是心病。”

    说罢,就起身望内院行去。至生花馆前止步,对赢布道:“你暂归家,明日辰时府门外候我。”赢布唱了声喏,便打躬离去。这边厢,龙棣萼推门而入,绕过回廊,在最里的一间厢房前停下脚步,贴耳细听,声息全无。于是展臂大力拍门,半晌,仍是绝无动静。倒是惊醒了生花馆里的仆从,纷纷赶到跟前,跪倒一地。

    龙棣萼问道:“你们主子睡下了?”一个小厮应道:“小人送了晚膳到房中,公子只说不吃,要睡下,便将小人赶出了房门。”龙棣萼闻言,一行沉吟,一行示意将房门打开。一个粗壮汉子起身,腰间将出一柄匕首,凑近门缝,将栓子从内撬开。屏退了仆从,龙棣萼迈过门槛。

    厢房里高烛明炽,水晶珠帘后,蹙金锦幛里,一人身影朦胧。龙棣萼悄然移步走近,掀起帐幔,见陶澍正自向里壁睡着。红光烛照下,愈发容色皎然。龙棣萼喉头紧了紧,笑道:“既是醒了,就莫再装睡。”

    陶澍纹丝不动,仍是挺尸一般。龙棣萼见状,索性坐在他身侧,伸手作势在他的腋下乱抓乱挠。陶澍原是个触痒不禁的,当下见了,立时蜷缩进里壁。龙棣萼哈哈笑道:“我就知你是装睡。”

    陶澍整理了一番头发,方才问道:“你为何今日回来了?”龙棣萼起身,自斟了一盏茶,边吃边道:“宫里父皇的药没了,我是来取药的。”陶澍谑笑道:“你从南边寻来的劳什子,当真有用?”

    龙棣萼吃了一盏茶,道:“我方才叫人做碗粥与你。纵是装病,你多少吃一口,才显得是真。”说着时,一个小厮托盘里端进一碗素粥并几碟小菜。陶澍趿鞋下床,坐在桌边,将粥吃了大半。龙棣萼坐在对过,只替他夹菜。

    两人又互相揶揄了一会子,便上榻安歇。宵分时候,陶澍只觉下腹胀痛,知是尿急,便起夜去了。孰料,方从茅厕出来,便见一团黑影从眼前一掠,然后穿墙走壁而去。观其来往方向,大概是望书房而去。陶澍冷笑一声,且不声张,全做不曾瞧见一般,径回房去了。

    第二日,龙棣萼起身时,陶澍尚自酣睡。龙棣萼自穿了衣裳,前去花厅用饭。吃了一半,一个侍卫前来禀道:“昨夜有人前来盗取灵药。”龙棣萼手不释箸,口里说道:“这小贼也是胆大,裕王府也是能来去自由的?”侍卫又道:“可要卑弁查清此事底细?”龙棣萼抬起筷子,止之道:“现今绛城里,眼红耳热的多了,且由他们闹去,还能翻天不成?”

    此时,裕王龙棣萼端的是手眼通天,党羽遍布朝野,纵有几个看他不惯的,也不得不敛藏形色。他自认为胜券在握,龙腾不远,全没将敌人放在眼中,疏忽大意,却不想由此而败。

    晋帝吃了灵药,确实身轻体健,甚至于能够午后下床走动。群臣大喜,以为君主不日即可重返朝堂。不承想,一日晚膳后,依前服下灵药,又吃了一碗参汤,便觉浑身燥热,坐卧不宁,只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内侍见状,欲要传唤御医,被晋帝厉声制止,且屏退宫人。夜半时分,一个内侍放心不下,将耳朵贴在门缝处,细听屋内动静。初时,分明脚步踏踏。一时三刻后,便没了声息,内侍起疑,连声在外轻唤,屋子里却只是阒寂。内侍焦急,又怕逆鳞之怒,在屋外徘徊良久,一边着人关禀裕王,一边大着胆子推门进去。

    灯火烛照之下,帘幕低垂,半个人影也无。内侍疑虑更甚,敛眉垂目,蓦得瞥见地上横卧一人。他吃了一吓,飞跑上前,俯伏在地,见晋帝躺在地上,面色如蜡,手脚僵直,只心口微温。

    门外宫人听得内侍惊呼,蜂聚也似的围拢在晋帝周遭。有的将晋帝移上龙榻,有的去寻御医,有的禀白宫内各管事。不一时,裕王龙棣萼来到,见此光景不由大骇。好容易稳了心神,半喘道:“封锁消息,不得出宫。”众宫人面面相觑,各各依言行事。

    第二日,群臣在朝上议政之时,纷纷问起晋帝病况,龙棣萼只道似有好转。此时,一个御史出班奏道:“昨夜风闻,陛下龙驭宾天,不知真假,还望裕王殿下解惑。”龙棣萼闻言,眸色转厉,喝问道:“张御史是要诅咒陛下么?”这御史原是个拗性的,当下脱去官帽,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说道:“陛下病中,着殿下监国。殿下手握生杀大权,若是认为臣诅咒陛下,现下就可将臣斩杀了。”余下臣工听罢,一齐下跪,效法张御史,脱帽待罪。

    裕王龙棣萼在朝上素有威望,不少臣工视其为储君。然而,他们绝计不能容忍皇储弑君。原来,昨夜睡梦之中,众臣家中都被人从大门处塞进一封讣信,信上但有四字:今上驾崩。今日,在朝上龙棣萼对晋帝之事,闭口不提,故此心里疑惧更甚。

    龙棣萼情知遮瞒不住,更深知万不能道出晋帝乃是服下灵药中毒身亡的。当下,他佯作愤怒,道:“陛下操劳国事,以至病重,众卿不思替君分忧,只一味疑心陛下崩逝。”言毕,拂袖而去。众臣欲要上前再问,龙棣萼早行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