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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旧时恨
    较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蓝衣少年气势昂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鄙夷的盯着迟迟不肯迎战的沈鹤云,“怎么,怕了?你要是不敢,就趁早给我磕头,别浪费时间。”

    沈鹤云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再难忍受,冷哼一声:“来。”

    “好!还算个男人。正好有在场的各位作证,看看你沈鹤云到底有几斤几两!”蓝衣少年示意同伴,拿来一个风流眼,立在沈鹤云与蓝衣少年之间。

    然而,还没等任何人叫开始,蓝衣少年突然右脚脚尖用力对着蹴鞠一点,将蹴鞠弹到半空,而后飞起一脚,又快又准地穿过风流眼,朝着沈鹤云的脸飞去。

    蓝衣少年与沈鹤云在小时便认识。他们的父亲皆在蹴鞠界有些名气。孩子们一起玩,免不了要拿着父母比个长短,也就生出了各种事端。沈父的技术更胜一筹是不争的事实,但在孩子们的眼里却成了积累怨气的因由,直至今日也未能化解。

    蓝衣少年这一球,不像是争输赢,倒像是要用着蹴鞠踢坏宿敌的脸。

    沈鹤云立刻退了三步,稳稳的接住势如破竹的一击,随即虚晃一式,利用蓝衣少年好胜的情绪,将其引向错误一方,来了个调虎离山,而后一个用力,翻身一踢,只见蹴鞠迅如闪电的穿过风流眼,在蓝衣少年接不到的位置跌落。

    “不算!”蹴鞠落地的那一刻,蓝衣少年羞愤的大喊。

    “两人比赛的规矩就是如此,你不要忘了答应的承诺。”沈鹤云略显不耐的说。

    而这一次,看客们只顾着自己的玩乐,早已把公正抛之脑后,叫嚣着:“输了,再来!再来!”

    蓝衣少年被看客们激的毫无停止的念头,收敛心神,狠狠地瞪了沈鹤云一眼,目光中尽是认真。

    他再次将球踢了起来,那意思是在说,我踢了你不接,就是你输。

    明晃晃的日光、暖融的风徐徐的洒在对战的两位少年身上,将他们衬的分外英凛,也倍加紧张。

    看客们也纷纷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看着二人。

    只见蓝衣少年将球霍然抛起,人则向后飞速撤离,至五米时,又俯身腾空前扑,双脚后跟顺势将蹴鞠一勾,英姿飒飒如雁飞。

    “哟,蝎子摆尾。有两下子。”陈峰林在沈鹤云应战的那一刻,便三两下利索的攀上树,闲坐观看,之前不曾有任何言色,此时由衷一叹。

    看客们中有喜欢蹴鞠的,一眼就认出这一花哨且极有威力的一招,不由得格外兴奋,呼声不止。

    这倒引来陈峰林轻蔑一笑,悠悠自语:“空有架子,精准不足。”说罢,目光向沈鹤云投去,带了一丝期待。

    沈鹤云自然也知道此技,见过父亲使用,也听父亲说过极难接守,手心微微泛出冷汗。

    他死死的盯着即将飞入风流眼的蹴鞠,僵硬的背脊一片凉意。

    他默算着蹴鞠坠落的弧度与方向,却越算越乱。

    紧张与颓然在他清澈的双眼中隐隐浮动,被蓝衣少年捕捉,仰首嗤笑。

    陈峰林轻“啧”一声,掂量了下手中酒壶,对准飞旋的蹴鞠就要抛去。

    他可不想看到沈鹤云输,虽认识不久,但每每闲聊总是畅怀,那小子也曾用自己不多的工钱买上几壶酒请他喝,人品、气质都不坏,如今被恶意针对,岂能坐视不理。

    可转瞬之间,他扬起的手臂忽然僵在半空,凌厉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便是赞喜。

    原来,紧要关头,沈鹤云蓦然想起父亲在世时的教导:蹴鞠之战,以目难料,接投易失,可立于场中,凭耳听风,凭心定位,沉着应对,得失当正。

    他闭起眼,静静感受周遭的一切细微响动,又刹那间屏蔽掉所有杂音,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与那枚蹴鞠。

    “天下没有不破的球技。”这也是父亲与他说过的话。

    平日里,他虽跟随义父学了些蹴鞠技巧,但盲测之类却只在儿时受过父亲教导,练习时日也短,不曾用于实战。

    今日,他便迎难而上,赌一把。

    蝎子摆尾的关键,是蹴鞠越过风流眼后,下落一尺时旋转所带起的风速与动向,会有一个点为中心,气流如卷。

    沈鹤云微微蹙眉,稳定神智,巍巍然不动,下一瞬,在看客们一片猜、赌声中,迅雷烈风般向右挪移三步,每步均尺寸有度,接着抬起右腿,鞋尖正碰到蹴鞠的一根彩带。

    有了接触,他心中大喜,立刻身体前倾,将腿一低,顺着蹴鞠下落的方向用脚一勾,将球稳稳接住。

    他睁开眼,喜形于色,在看客们的掌声中反击蓝衣少年。

    蓝衣少年锐气被挫,脸色不佳,但也接守利索,未显败意。

    蹴鞠在风流眼中来来去去,眼见一时半会难分胜负。

    沈鹤云知不宜恋战,暗自琢磨制胜之法。

    几个来回后,沈鹤云无意中发现蓝衣少年的左腿似乎有些微不适。

    难道是蝎子摆尾难度太大,蓝衣少男在施展后,左腿受力有异?

    沈鹤云想了想,故意试探,果然正中他意,随即以强攻弱,针对其左腿问题,展开迅猛攻势。

    蓝衣少年看出沈鹤云心思,大汗淋漓,咬牙切齿,左腿确实因逞能炫技而筋肉受损,但又无能为力,不愿主动认输,只能硬生生接守。然而,一次比一次吃力,直至蹴鞠落地。

    所有人都为沈鹤云鼓掌叫好,只有蓝衣少年的同伴们尴尬拘谨。

    沈鹤云淡淡一笑,走到蹴鞠前想要拾起,怎料蓝衣少年先一步将蹴鞠踩破……

    这一声极为刺耳。看客们戛然而止。

    “既然爱蹴鞠,就要爱惜它,你这种做法可耻。”沈鹤云微露怒色。

    蓝衣少年扬了扬下巴:“那又怎样,至少我能参加正规的比赛,再不济也比你这种垃圾强。”

    “你什么意思?”沈鹤云攥紧拳头。

    蓝衣少年乐呵呵道:“怎么,戳到痛处了?我说的不对吗?你就是上不了赛场,谁让你爹,是我们大宋罪人。”

    “罪人”二字说的尤其重。

    鹤颐楼门前顿时安静,所有人面面相觑。

    蓝衣少年得意道: “怎么,你们不知道啊,这沈鹤云是叛国贼的儿子!他父亲是闻名一时的蹴鞠高手,叫沈越泽。可十年前,在代表咱们大宋与辽国的一场重要比赛中,故意输掉比赛,让辽国得胜。皇帝定其有叛国之心,让国蒙羞,遭到处死……”

    “你闭嘴!我爹才不是叛国贼!”沈鹤云发出怒吼,眼眶泛起红润。这是他最不愿听到的话,深埋心底,永难挥去。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八岁的他,与母亲在京城,官兵围起的人墙外,眼睁睁看着父亲在不住喊冤的同时人头落地。那是他一生最声嘶力竭的哭喊,最砭骨的记忆。

    祸不单行,母亲也因不堪蹴鞠迷与诸多爱国人士的责骂,忧郁成疾,在他十岁那年,含恨而终。

    后来,他被父亲同队的友人张韶成收养为义子,退役后,带回老家临安。

    直到如今,他对父亲的叛国罪名仍心有异议,相信父亲的为人,但却无一人肯相信他,就连对他不错的义父也言之凿凿站在判决那一面。

    最可悲的是,他爱蹴鞠,却因父亲的罪名,被一个个蹴鞠社拒绝。

    他加入义父的球社,却连累的义父被指责。

    自卑、压抑、疑虑充斥他的内心十年,也将更久。

    父亲的事是他难以接受的痛苦与导火索。所以,当蓝衣少年再次咄咄逼人的讽刺时,他选择拳脚相加。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