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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雨霖铃
    暴雨生凉,阁道成澌。

    小叶子独自撑着伞,走在昏沉天际之下,神经随着由远及近的雷声震荡不安。

    风愈大,吹的伞频频乱晃,树叶哗啦作响声如一记记锋刃划着她的心。

    他刚从牢房出来,探望被关押的沈鹤云与李醇。

    这一见,让本就愧疚的她格外难过。因那二人一入狱就被其他囚犯针对,不到五个时辰,已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最让他揪心的是,从沈鹤云处得知,高个球员被诊断出会永久昏迷瘫痪,其所在球社今早已来到牢中索要巨额赔偿,并扬言,若不悉数交付,必让他们二人永不出狱。

    若不是他自作主张想要沈鹤云赢的体面,又怎会落得如此结局。

    可他却毫无勇气将自己的过错公之于众 ,为无辜者洗刷冤屈。

    想逃避,又想救,可力所不及,当如何?

    风雨卷着热气,夹杂着泥土的腥腻,将他头发刮的凌乱。

    他全无心思打理,一路目光呆滞,凄凄戚戚像一缕幽魂,不知不觉来到城郊的一座破庙。

    这是他平日与关系不错的几个乞丐日以为家的地方。

    坐在佛像旁悠哉哼曲儿的胖乞丐见小叶子失魂落魄的回来,麻利儿的起身,凑到他跟前,嘬着牙道:“怎么了这是?见你家沈公子的牢饭不好吃,心疼了?”

    “哪家的牢饭好吃?要不你去吃?还省了你终日乞讨,颠沛流离。”小叶子将伞一扔,找了处避雨的地儿,一屁股坐下,斜睨旁乞丐一眼,目光如刺,鼻息冷冽。

    “哟哟哟,别这么大火气啊。来,哥给你分析分析。”胖乞丐还是头一次见这古灵精怪的小叶子这般神态,知道其定对沈鹤云或这件事极为认真,不得半点调侃,语气也正经起来。

    “其实,这件事明摆着还有一个人没露面。沈和李根本不可能一边踢球,一边打那球员后脑啊。你要是能找到那个藏起来的人,或许这事儿有戏。说不定他们真是被冤枉。就算不是被冤枉,那也要让他们仨儿作伴吃牢饭。有难同当嘛。”胖乞丐喝着从别处坑蒙拐骗来的半两小酒,振振有词的说着,丝毫没注意到小叶子脸上浮现的些微愧疚与紧张,“要说这沈李二人也够用心,连人家球员身体哪有问题这种消息都能搞到。可他们怎么就少根筋,知道是死穴还打。这不是作死吗?要么,就是卖消息给他们的人没有说实话,或是忘记提醒……”  

    “哎哎,你干嘛去?带着伞啊。”胖乞丐话未说完,就见小叶子猛一拍腿,蹭地跳起,头也不回的朝着庙门外飞奔。

    胖乞丐最后两句话点醒了小叶子。

    他迎着风雨不停歇,任由泥泞溅染衣裤,穿过数条街巷,来到张磊家宅。

    此前被自责左右,他将比赛事故归咎于自己甩出石子的力道太重,而当下忽又觉得许是张磊的消息出了问题,自然要问个明白。

    再者,张磊身为沈鹤云的义兄,往日对沈鹤云也算关心与周到,可这一次却未听也未见其为沈鹤云在牢中打点,几乎不闻不问,确实有点异常,不禁让他生出一丝蹊跷绕在心头。

    可这点点怀疑仅浮游片刻,便随着张磊英挺身姿的出现而消失殆尽。

    “张……张公子,我……”小叶子跟着张磊来到偏厅,看着对方儒雅落座,温软的看着自己,不觉口吃起来。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的确不知竟会这般严重。那球员从前有过碰到后脑晕倒的先例,但不曾听说会瘫痪不醒。我不会骗你。你信我。”张磊抬了抬手,示意小叶子入座,有命下人上茶,很是客气。

    小叶子一听怛然失色,一双好看的大眼愣愣的盯着一处,泪水漫浮,喃喃自语:“真是我害了他们。”

    张磊没有接话,吹散徐徐的茶雾,抿了口茶水,坦然自若的打量着小叶子,那眼神平淡无澜,像是在看一只受了伤可怜无助的小动物,但只是旁观,无心救援。

    “张公子,你能不能帮帮沈鹤云。至少让狱卒安排个单间,别让其他犯人欺辱。”小叶子越想越难过,下唇被咬出了血痕,语调都带着哽咽。

    “怎会这样?”张磊眉头一拧,将茶杯搁置桌案,因着力道有些重,磕出了脆响。

    他沉吟思忖片刻,愁眉无奈,道:“我本是打点了狱卒,嘱咐他们让义弟少吃苦。怎料仍是这般。按理说那狱卒收了钱财,多少会有些照拂。恐怕是有人暗中作梗。有意要整治他们二人。”

    “那沈鹤云岂不是日日难过?到底是谁如此歹毒,林远?”小叶子一滴泪随着陡然僵挺的身体震荡滚落,愤然无比。

    “许是别的仇家。”张磊挑挑眉,起身走到小叶子身边,拍了拍他纤瘦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责。那高个子球员一事未必不是李醇为了报复蓄意为之,结果消息有误,连累自己。鹤云也并非一定没有知情参与……”

    “不可能。”小叶子猛然抬头,斩钉截铁的打断:“我觉得沈鹤云不是那样的人。因一点名利而去伤人这种事,他不屑去做。”

    张磊微微一愣,旋即勾唇一笑,略带玩味道:“你倒是越来越了解他,走得很近嘛。”

    这一句话倒也无甚奇怪,小叶子却颇显在意,忙摆手,急切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根据最近的观察所得。我知道的都一字不落的告诉过你。”

    张磊微微一笑,负手踱步,口中悠悠道:“这事,判决前,我帮不了鹤云。过分的袒护,会落人口舌,反而对他不利,甚至殃及张家名誉,被人诟病是非不分,助纣为虐。鹤云父母去的早,又经历惨痛家变,性格藏着乖张、桀骜。当初,我请你帮忙时已说明,让你暗中探勘鹤云的生活,是因他叛逆,同我父亲屡次大吵大闹,后又赌气离家出走,我作为义兄,虽与他关系尚睦,但顾及他面子,又但心其再惹事端,这才想盯着。如今,又有李醇那奸猾之辈从中挑拨,他并非不可能为一次比赛的输赢而出此下策。你且回去吧。”

    “真的再无法子了吗?”小叶子觉得不无道理,但依旧不忍沈鹤云那惨痛的面目。

    “倒……”张磊脚步一顿,双目陡亮,回身道:“也有一个。衙门允许判决前嫌疑人取保候审。鹤云可以自赎。他父亲当年是文明全国的蹴鞠队员,有一套他人难学的蹴鞠秘技,听说去世前传与了鹤云,至今还有很多蹴鞠社想一窥真谛。你让他卖掉,便可逃离牢狱之苦。”

    小叶子一怔,眼中闪过一抹愕然,随即沉默点点头,淡淡的道了句嗯,摆手谢绝了张磊命下人拿来的伞,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雷声已逝,风雨绵软,渐渐化作蒙蒙细雾,将那远山近景笼上一层薄纱。

    小叶子走在街上,举目尽苍然,但心思颇清明。

    他不用问也猜得到,沈鹤云定将那蹴鞠秘技看的十分重要。  

    张磊最后的话,听似中肯,但细一想,却有点不近人情。既然不便再救,何必出此下策,隔岸袖手,还要灭了灯火,委实糟糕。

    但转念一想,张磊若真心想帮,不直接出面,经他人之手,也非不可。

    说到底,还是不愿意才找了理由。

    小叶子心里别扭,觉着依照张磊往日与他谈及对沈鹤云的兄弟情义,不应如此疏淡,但他也没资格说什么,毕竟这件事自己也有弄巧成拙的一份。

    他一路心思辗转,所获无多,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内最繁华的琅塬大街,见雨势又强,忙到一处屋檐下躲避。

    可就在他烦闷的仰头望天,暗骂运气差,连老天都来玩他时,上扬的目光忽然一顿,定定的停在对面门店的牌匾上。

    牌匾上赫然写着 有凤来仪 。

    有凤来仪是临安城最大的绣庄,汇集最优秀的绣娘,可谓闻名遐迩。

    小叶子目不转睛的呆了顷刻,神色豁然一变,微喜中透着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