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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怨初显
    日头高悬的琅塬大街,熙攘不退,反生躁意。

    沈鹤云不顾行人肩摩,站在当铺前,神色复杂。

    那日他回去后发现家中凌乱,恐疑遭窃,正欲调查时,跟在后头小叶子这才告知,原昶昶为救他出狱,情急下受林远唆使,曾来此寻过沈父留下的祖传秘技。

    沈鹤云知后心绪万千,感于昶昶情义深重,又恨林远阴险卑鄙,彼时竟不当作何反应。

    不知林远从何处偷闻秘技一事,生了贪念。

    好在父亲的绝招早已刻在他脑海,根本没有所谓的“祖传秘籍”一说。

    无论林远如何折腾,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他没告诉小叶子的是,在父亲留给他的念想中,却有一物可换得巨额钱财。

    只是不到走投无路,他万不会将其卖出。

    思罢,沈鹤云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眼当铺。

    其实他刚从孟长卿处离开。

    他虽在临安长大,朋友却寥寥无几,更遑论会有人雪中送碳。

    找孟长卿借钱实属无奈之举,本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何曾想孟家家道中落至此。

    他看着那墙勉避风的燕雀之居,看着孟长卿为生活所累的眉眼,借钱一事怎么也开不了口,最后只得寒暄几句,让他不用再担忧林远之事,匆匆离开。

    孟长卿觉出沈鹤云有事相瞒,但见他不愿说,也不再问,心里却思忖出些许笃定的猜测,林远可能少了纠缠,但那个叫李醇的恐难摆脱。

    此前的庆贺宴上,他观那李醇虽形状惨痛,可一双眼睛中仍透着股狡诈,那是来自平日于市井三教九流中摸爬滚打出的临危的理智与清醒,还有夹缝求生的不甘与机敏,这不同于林远养尊处优的傲慢、嚣张、狠辣,此类一旦算计,更为阴险。

    “你一旦被李醇傍上,恐难以撇清。”这是孟长卿想和沈鹤云说的话,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因他顾虑自己出不了分文,若多言便有些嚼舌根之嫌,便只看着沈鹤云离开的背影摇摇头,折回屋内继续拿起书研读。

    远去的沈鹤云自不知孟长卿所思。

    他正盯着当铺牌匾,低头望着手中蹴鞠模样的五彩翡翠,欲前又止。

    这翡翠是他父亲当年参加多国蹴鞠大赛时,在决赛平局僵持不下,加时期为大宋赢得至关重要的一脚,成为最终赢家后,皇帝亲自赏赐,由顶级的帝王绿、晴水、春带彩、紫罗兰、铁龙生融雕而成,可谓大宋天下之独一无二,说无价也不为过。

    他深知此珍宝,是父亲在蹴鞠界无上荣誉的象征,也承载着父亲为蹴鞠梦想日夜努力的汗水与成就,更代表着父亲为大宋、为天子赢得他国敬服的忠诚。

    无数个与父亲相处的幕幕景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父亲一点一滴的音容笑貌,如今都成了箭矢,深深扎在他的心间,难以拔除。

    是啊,为大宋赢过。

    那为什么会在后续的宋辽之赛中卖国?

    难道真如义父所说的利欲熏心,人心鬼变吗?

    难道我今生都要背负着卖国贼之子的恶名,落魄的如此下场,再不能像父亲一样,为梦想而活吗?

    他自问也是自答,悲不自胜,忍泪吞声,咬了咬牙,抬脚就要进那当铺。

    忽然,一声怒喝从身侧传来,熟悉无比。

    “沈鹤云,昶昶在哪!”

    张磊带着几个家丁,正朝这边疾步而来。

    沈鹤云对张磊这汹汹的阵势有些惊讶,后退一步,道:“我没有见到。她怎么了?”言罢,顿了顿,拧眉道:“可是家中出了事?”

    张磊低头瞥了眼沈鹤云手中的五彩翡翠,冷哼道:“明知故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鹤云第一次听义兄以这样冷冽的语气对待自己,且眉目尽是急躁与愤怒,正色道:“筹钱。”

    “你还需要筹?我与父亲给你的还少吗?为什么还要从昶昶那里要?她一个女儿家,除了绣品和首饰,哪还有多少钱!”张磊越说语气越差,

    沈鹤云觉出事态严重,忙道:“我没有。你们误会。”

    “真的不是你对她说了什么?”张磊半信半疑。

    “若是我,我还需要站在当铺门口犹豫不决吗?”沈鹤云苦笑,扬了扬手中的珍宝。

    张磊吩咐家丁进当铺查验,见果然没有张昶昶身影,这才收敛一点对沈鹤云的憎恶之态,道:“没有最好。我可不想你我之间因此而反目成仇。昶昶终究是要嫁个好人家。你若为她好,就少来往。”

    说罢,不待沈鹤云反应,转身奔向另一条街巷。

    沈鹤云见此忧心更甚,当下歇了变卖五彩翡翠的心思,立即朝张磊反方向跑去,边沿途寻张昶昶身影,边思索着张昶昶可能去的地方。

    可他找遍大街小巷,也未找到半点线索。

    沈鹤云气喘的抵墙而立,忽地想起张磊误会的质问,灵光一闪,提步往深僻的陋巷赶去。

    若昶昶真因他缘故踪迹不明,许会去他家中找他!

    果不其然,家中木门留缝,显是有人在内。

    沈鹤云心中一喜,忙推门而入,却在看见门内之人时微微一愣,旋即皱眉道:“怎么是你?”

    李醇数钱的动作顿住,见来人是沈鹤云,神情稍松,笑嘻嘻地走上前道:“鹤云兄,你就算不待见我,见到我也没必要这幅表情吧?”说着把钱塞到沈鹤云手中,挤眉弄眼地揶揄,“给。穷途末路还有美人儿眷顾。真让人羡慕啊。”

    沈鹤云眉心拧得愈紧,感受到手中分量,狐疑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李醇略觉讶异,又似预料之中,浓眉轻挑,语气夸张地感慨道:“原来你真不知道啊。啧啧,我这会可更羡慕了。真是贴心呐,令人感动啊。”

    沈鹤云听出几分名堂,语气瞬威,问道:“是昶昶的?你见到她了?”

    “当然。不过人家可不想让你见到。早走咯。别问我去哪,我也不知道。”李醇褪了外衣,倒在床上,将小叶子帮张昶昶偷跑出家,让他帮忙卖掉绣品的事情和盘托出。

    沈鹤云顿为惊诧,不想张昶昶竟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但他仍怀疑这笔钱的来路,走到床边,拿起钱币在李醇眼前晃了晃,“你这么快就卖掉了绣品?”

    李醇瞥了眼头顶钱币,翘着二郎腿,得意道:“那是。哥们儿路子多,门道广。”

    沈鹤云顿了顿,凌锐的眼神停在李醇比平时稍鼓的腰际,忽然伸出手,厉声道:“拿来。”

    李醇一愣,旋即眼神闪躲,腰部不着痕迹地往床内蹭,面上却茫然道:“什么?”

    沈鹤云冷嗤一声,“你说呢?张昶昶可救过你的命。你好意思暗吞回扣?”

    李醇意外沈鹤云出色的观察能力,心中生惊,想来个事不关己,佯装讶异道:“鹤云兄,你在说什么?”

    沈鹤云却沉沉地望进他眼底,一声未吭。

    李醇无可奈何,只好不乐意的将卖绣品扣下的零头悉数交出,没好气道:“这下满意……哎,你干什么?”

    “走,跟我出去找人。”沈鹤云根本不给李醇反驳的机会,一把提起他领子,拽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