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飞来财
“完……完喽。以前可爱、机灵、又爱笑的叶子彻底蔫了，再……再回不来喽。”胖乞丐一边甩着袖子对自己脸扇风，一边睨着小叶子端在手里的那碗红烧肉，舔嘴抹唇。
“哎，树有叶兮叶有心，心悦君兮君知否？”见对方仍不理自己，眼睛盯着前方一处空地，胖乞丐又磨蹭着屁股，凑到小叶子身旁，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碗里的肉，口水都快流出。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我都快烦死了，你说点有用的行吗？再这样儿，绝交！”小叶子不耐的抬手在胖乞丐后脑勺一拍，嫌弃的侧过身。
“哥这不是心疼你吗？自从你看上沈鹤云后，就没一天得劲儿。好端端一张俊脸瞅着就要成苦瓜。这几天那沈公子，除了赔款，又遇到啥糟心事儿了？你一天到晚唉声叹气。”胖乞丐无奈的摇摇头，也没了关注肉的兴致，正经道：“咱们浮萍身，漂泊无依。想要安身立命，哥不建议和沈鹤云在一起。他兴许是小时候踩狗屎踩多了，以至于长大了频频倒霉，你要是跟着他……”
“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话未说完，小叶子噗嗤笑了一声，斜眼瞧着胖乞丐。
胖乞丐摇晃着脑袋，感慨道：“真的。他身世背景够惨，不是过街老鼠，但翻身的机会还不如咱们底层人士来的靠谱。”
小叶子有点不乐意听，和沈鹤云相处的时间久了，觉得此人表里如一，仗义、正直，这朋友他愿意倾心相交。
他不知其父当年究竟怎样卖国，但罪名与怨恨不能就这样强加在后代身上。
如今，沈鹤云为了偿还张家的恩情，让张昶昶安心出嫁，不再因自己与家人闹僵，虽没有明确答应黑云球社踢黑球的要求，但能看出已有动摇。
他看在眼里，颇觉心酸，稍微淡化的那一点愧疚再次冲击神经。
任何的父债子偿，都要有个限度，生而不易，何必。
“醒醒。别地儿的我不知道，但就咱这杭州城，我可没见到哪个要饭的能癞蛤蟆吃到天鹅肉。”愣了片刻，他才回神，鄙夷回应。
胖乞丐不屑道：“所以说你没救。眼睛都长在沈鹤云身上，能看到什么世面？最近还真有。”顿了顿，又一脸的羡慕嫉妒恨的说： “城西那边的三个乞丐也不知得了什么贵人帮助，一下子暴富。”
小叶子一愣，见胖乞丐说的恳切，半信半疑道：“忽悠人呢吧。”
胖乞丐眼神散发着无限憧憬的光芒，望着远阔的天空，酸道：“不信拉倒。前天，我还特意在街上溜达，想和那仨来个偶遇验证一下。还就遇上了其中两个，和传言的一点不差，可谓接上横着走，金银财宝堆满袖。”
小叶子咬了咬嘴唇，大眼睛转了两转，问道：“那你知道他们的财从何而来吗？”
“问了他们也不说。不过也对。说了不是抢他们财路嘛。”胖乞丐又开始对红烧肉散发馋意，讨好道：“哥饿了，你端着碗都半天了，就吃了一点，别暴殄天物。”
小叶子这才记起手里还端着吃食，随即就想到早上见沈鹤云那模样，不觉得好笑。
红烧肉是沈鹤云一大早亲自来送他的饭菜之一，说是既然结拜了，那他做哥哥的总要意思意思，羡煞其他乞丐。
结拜，是从赌坊出来的那晚，李醇拉着他与沈鹤云执意所为。
许是那一晚的危机，让他们生出点同是天涯沦落人，同经风雨共患难的相惜感，竟也能不计前嫌的愿意对天起誓，只是别人的过程较为豪迈，或磕头换贴，或同饮血酒，而他们三人则是三炷香插一碗红烧肉，理由是看着喜庆还能吃，实在。
更好玩的是，自结拜后的第二天起，沈鹤云就开始给他送红烧肉，且言行略显扭捏，眼神闪烁，好似不想与他直视，调侃着问为什么，又从那吭哧而又答非所问的言语中决出一丝紧张，简直好笑又诡异。
虽不明所以，但有人照顾，让他很是受用，虚荣心倍受满足。
“嗨嗨，傻笑啥呢？是人家发财，不是你。幸福个什么劲儿。”胖乞丐的声音打断小叶子的思绪。
小叶子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扬起的唇角，这才发现方才的回忆时，心里全是温甜。
忽然，他有点赧然，但又故作无谓，将那碗红烧肉飞快的塞进嘴里，最后只留下一块，给了胖乞丐。
“我这是帮你减肥。”看着胖乞丐忿忿的眼刀，他爽朗一笑，起身离开。
方才聊天时，他已有了计较，出门后，径直朝城西去，目的是打听那个让仨乞丐暴富的方式，寻思着兴许能从中赚一笔帮帮沈鹤云。
一个城镇里的乞丐们都有自己的帮派与地头，划分明确，互不干涉。
小叶子到了城西后，谨慎言行，先是在胖乞丐说的偶遇地点蹲守，亲眼见证其口述属实后，立刻发挥自己出色的套近乎本事。
这样的事只能从当事人口中打听。
对小叶子而言，此次套话有优势，也够恶心。
因两个发财乞丐中，有一个秃顶大叔他认识，且从前的相识算不得愉快。
但也并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关系，而是对方单方面的咸猪手与揩油。
小叶子刚到杭州城时，本属城西丐帮，刚加入就得到秃顶大叔的照顾，本怀着感激的心，却渐渐发现其不老实，动不动就贴身耳语，或揽腰摸背，言辞越来越暧昧，那眼神赤裸裸的色眯眯。
后来，经查验，原是那秃顶大叔好男色，简直可忍孰不可忍，当即转投城北。
但依着他的圆滑性子，即使离开，也没有实话实说的撕破脸，而是编了个合理又不上彼此面子的由头，也好日后相见不尴尬，少结江湖恩仇。
如今再遇，小叶子立马将这旧关系派上用场，从秃顶大叔下手，在街头来个意外邂逅。
想要却求不得时，更会激发心中的欲望。
秃顶大叔至今对小叶子还留着一份欣赏与觊觎，突然碰到，立刻升起如获宝贝的情绪，聊了三言两语就要一起饮酒作乐，还说出“跟哥一时爽，一直跟着一直爽”的污秽之语。
小叶子为了得到可靠消息，随声附和，暂且放下被摸脸、摸腿的反感，将其骗至酒楼胡吃海喝，几番软磨硬泡，终让其酒后吐真言。
原来，暴富的三个乞丐，是在前些天去城外二十余里的缘松山上摘桃时，见宋家老宅占地宽阔，又没几个家丁把守，寻思着虽部分被烧毁，但兴许能留下什么买点钱的东西，便偷潜进去寻找，结果失败而归。
三人第一回没收获，心不死，打听后才知宋家祖上三代做过三品官，也经营过多个大商铺，积财不少，此处宅院是祖上留下。
现在的宋宅主人是个赋闲在家的老闲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外经商，小儿子曾在蹴鞠界小有名气，参加过国家队比赛，但不知何故于巅峰期退役，随后没多久，宋宅失了火，一家人便迁往别处。
曾有人想买下宋家老宅，但均被回绝。
据说，因宋家祖上当初请了风水先生，算出福地，这才建了老宅，并保证，若将祖坟埋在宅下，必官运、财运风生水起。宋家祖上照做后，果然应验。于是，为福泽后代，避免风水破局，祖上定下规矩，可搬迁，但不准拆毁与变卖老宅。
三个乞丐也就此起了贪念，心一横，择良辰吉日，联手刨了宋家祖坟，竟真倒腾出好几件冥器，卖的盆满钵满。
最让他们兴奋的是，祖坟里宝贝丰厚，只拿了一次已可穿金戴银，若是全部取出，发家致富毫无问题。
然而，觉悟低是个致命伤，秃顶大叔只会感慨，享受当下，不会落实行动，规划未来。
“你还是沿街乞讨最合适。”小叶子鄙夷的看着趴倒在桌上，烂醉如泥的秃顶大叔，甩开其搭在腿上的油腻肥爪，嗤笑着起身，飞奔瓦市。
自从被鹤颐楼老板辞退后，沈鹤云一直在城内最大的瓦市里踢花式蹴鞠赚钱，后来欠了赔款，便除了吃饭睡觉，从早到晚就没离开过。
虽然劳累，但也琢磨出几种新式样，多次赢得满堂彩。
可小叶子看着沈鹤云大汗淋漓，为博人眼球，不断腾空变换动作而摔伤叠加，青紫难消，着实不忍。
现在，有了一劳永逸的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他想都没想，决定带着沈鹤云、李醇一起组成盗墓三人组，发一笔横财，走上康庄大道。
当他赶到瓦市外围时，已近傍晚。
沈鹤云仍在卖力的表演，放佛不知疲倦。
李醇则端着个盘子，绕着看客走来走去，吆喝着赞语，为沈鹤云打气，收钱。
一场罢，他擦了擦额头汗水，提着水壶送给坐在地上休息的沈鹤云。
沈鹤云简单喝了两口，便要看盘子内的钱，拿来数了数，播出三分之一独放一个袋子。
“我说小老弟你怎么了？天天如此？一辈子？”李醇直愣愣的盯着沈鹤云将袋子别在腰间，瞠目不已。
沈鹤云吊着眼瞅了他一眼，没吱声，兀自看着别处。
“我的天，我的天，来真的？”李醇更加不淡定，伸长了脖子，扭着脑袋，要去看沈鹤云转过的眼睛，好似非要确定什么，见依旧被冷待，瞬间露出委屈神态，怏怏道：“不能这样啊，一碗水要端平，你本来赚的就不多，还天天给小叶子送红烧肉，那我呢？我总陪着你江湖卖艺，就没个好处？没功劳也有苦劳啊。我是不是也要换了女装，你才肯施舍？”
沈鹤云近两日没少被李醇拿这事说道，不胜其烦，准备怼几句，让他少装模作样。
然刚要开口，忽见小叶子正从远处跑来，登时烦躁神色一变，快步迎了上去。
“还真是不对劲儿。”李醇也看到了小叶子的身影，瞄了眼沈鹤云的态度，无奈的嘟囔一句，起身跟上。
沈鹤云走到小叶子身前，看出他有些开心，欲问为何，却在细瞧间看出几分醉意，吸吸鼻子，皱眉道：“你来之前喝酒了？”
小叶子嘿嘿一笑，示意没错，刚要继续说，又被打断。
沈鹤云隐去脸上笑意，正经追问：“我记得你说过平日不喝酒，爱吃肉，为什么酒气这么大？”
李醇无奈，插话道：“我说你管的也太宽了。人家喝个酒怎么了？又不是干什么坏事。”
“不碍事。特殊需要。”小叶子摆摆手，拉着沈鹤云的胳膊将其带到人少处，顺便让李醇一起，谨慎四顾后，隐去套话过程中受到的委屈，道出三个乞丐暴富一事，并说明自己的想法，声音虽低，可讲的喜上眉梢，兴奋不已。
不过，另外两人的态度却截然相反。
沈鹤云脸色凝重，投来的目光诧异而满是拒绝。
李醇则撇撇嘴，根本不屑一顾。
小叶子看的别扭，笑容也渐渐消失，试探道：“怎么啦，多好啊。”
李醇笑道：“我一个赌徒，又是个生意人，去偷死人东西，会让我沾染上阴晦之气，后半生财运惨淡。尤其我还是个老千，可以坑蒙拐骗活人的钱，但最忌讳偷来的死财。你不是说那老宅祖上找风水先生看过吗？我要是坏了人家福地的局，我这后半生的赌局恐怕就完了。”
沈鹤云不以为然道：“李醇那是歪论，你别听。什么人都不能去刨别人家祖坟。这很缺德。若被抓住必被送官，有牢狱之灾。即使侥幸安全，做这样的事良心何安。身份虽低，但心不能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我不会讨。”
两个人的两段话，如冰雹突降，将小叶子砸的懵住。
他呆呆的眨眨眼，回味着一字一句，琢磨片刻才确认李醇的话听着没毛病，但沈鹤云的话则无比刺耳，里里外外都似乎在说自己是君子，他是贱小人。
一股裹着委屈的怒浪在酒的作用下，于他全身炸开。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天的消耗的时间与气力，笑脸相迎、忍受屈辱的陪客，都白费了。
若是因其他意外导致也就罢了，最受不得的是“我全心全意为你着想。你却言语奚落，毫不体谅”。
他忽然想笑，但又转而化作愤怒，开口道：“我好心好意给你支个招，还不是看你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又没几个钱。你还教训起我来？刨祖坟怎么了？我们家还没祖坟呢。被刨的该庆幸还有人惦记。我这是废物利用，造福后代，是给祖坟里的人积阴德。你少在这标榜仁义道德。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你那一套。你不去，我去。发了财，可别羡慕。”
话音未落，他已飞速跑开，再不转身，就要眼泪滴落。
“这都说的啥呀。也是气急了。”李醇看着小叶子窜进人群，消失的背影，叹口气，抬手拍了下发愣的沈鹤云，道：“哥们儿，他是纯粹好心。他一个乞丐，从小流浪四方，能活到现在已经不错了，没你那套仁义礼智信的严格家教。你说话也太直了。人家伤心啦。”
“哎，树有叶兮叶有心，心悦君兮君知否？”见对方仍不理自己，眼睛盯着前方一处空地，胖乞丐又磨蹭着屁股，凑到小叶子身旁，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碗里的肉，口水都快流出。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我都快烦死了，你说点有用的行吗？再这样儿，绝交！”小叶子不耐的抬手在胖乞丐后脑勺一拍，嫌弃的侧过身。
“哥这不是心疼你吗？自从你看上沈鹤云后，就没一天得劲儿。好端端一张俊脸瞅着就要成苦瓜。这几天那沈公子，除了赔款，又遇到啥糟心事儿了？你一天到晚唉声叹气。”胖乞丐无奈的摇摇头，也没了关注肉的兴致，正经道：“咱们浮萍身，漂泊无依。想要安身立命，哥不建议和沈鹤云在一起。他兴许是小时候踩狗屎踩多了，以至于长大了频频倒霉，你要是跟着他……”
“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话未说完，小叶子噗嗤笑了一声，斜眼瞧着胖乞丐。
胖乞丐摇晃着脑袋，感慨道：“真的。他身世背景够惨，不是过街老鼠，但翻身的机会还不如咱们底层人士来的靠谱。”
小叶子有点不乐意听，和沈鹤云相处的时间久了，觉得此人表里如一，仗义、正直，这朋友他愿意倾心相交。
他不知其父当年究竟怎样卖国，但罪名与怨恨不能就这样强加在后代身上。
如今，沈鹤云为了偿还张家的恩情，让张昶昶安心出嫁，不再因自己与家人闹僵，虽没有明确答应黑云球社踢黑球的要求，但能看出已有动摇。
他看在眼里，颇觉心酸，稍微淡化的那一点愧疚再次冲击神经。
任何的父债子偿，都要有个限度，生而不易，何必。
“醒醒。别地儿的我不知道，但就咱这杭州城，我可没见到哪个要饭的能癞蛤蟆吃到天鹅肉。”愣了片刻，他才回神，鄙夷回应。
胖乞丐不屑道：“所以说你没救。眼睛都长在沈鹤云身上，能看到什么世面？最近还真有。”顿了顿，又一脸的羡慕嫉妒恨的说： “城西那边的三个乞丐也不知得了什么贵人帮助，一下子暴富。”
小叶子一愣，见胖乞丐说的恳切，半信半疑道：“忽悠人呢吧。”
胖乞丐眼神散发着无限憧憬的光芒，望着远阔的天空，酸道：“不信拉倒。前天，我还特意在街上溜达，想和那仨来个偶遇验证一下。还就遇上了其中两个，和传言的一点不差，可谓接上横着走，金银财宝堆满袖。”
小叶子咬了咬嘴唇，大眼睛转了两转，问道：“那你知道他们的财从何而来吗？”
“问了他们也不说。不过也对。说了不是抢他们财路嘛。”胖乞丐又开始对红烧肉散发馋意，讨好道：“哥饿了，你端着碗都半天了，就吃了一点，别暴殄天物。”
小叶子这才记起手里还端着吃食，随即就想到早上见沈鹤云那模样，不觉得好笑。
红烧肉是沈鹤云一大早亲自来送他的饭菜之一，说是既然结拜了，那他做哥哥的总要意思意思，羡煞其他乞丐。
结拜，是从赌坊出来的那晚，李醇拉着他与沈鹤云执意所为。
许是那一晚的危机，让他们生出点同是天涯沦落人，同经风雨共患难的相惜感，竟也能不计前嫌的愿意对天起誓，只是别人的过程较为豪迈，或磕头换贴，或同饮血酒，而他们三人则是三炷香插一碗红烧肉，理由是看着喜庆还能吃，实在。
更好玩的是，自结拜后的第二天起，沈鹤云就开始给他送红烧肉，且言行略显扭捏，眼神闪烁，好似不想与他直视，调侃着问为什么，又从那吭哧而又答非所问的言语中决出一丝紧张，简直好笑又诡异。
虽不明所以，但有人照顾，让他很是受用，虚荣心倍受满足。
“嗨嗨，傻笑啥呢？是人家发财，不是你。幸福个什么劲儿。”胖乞丐的声音打断小叶子的思绪。
小叶子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扬起的唇角，这才发现方才的回忆时，心里全是温甜。
忽然，他有点赧然，但又故作无谓，将那碗红烧肉飞快的塞进嘴里，最后只留下一块，给了胖乞丐。
“我这是帮你减肥。”看着胖乞丐忿忿的眼刀，他爽朗一笑，起身离开。
方才聊天时，他已有了计较，出门后，径直朝城西去，目的是打听那个让仨乞丐暴富的方式，寻思着兴许能从中赚一笔帮帮沈鹤云。
一个城镇里的乞丐们都有自己的帮派与地头，划分明确，互不干涉。
小叶子到了城西后，谨慎言行，先是在胖乞丐说的偶遇地点蹲守，亲眼见证其口述属实后，立刻发挥自己出色的套近乎本事。
这样的事只能从当事人口中打听。
对小叶子而言，此次套话有优势，也够恶心。
因两个发财乞丐中，有一个秃顶大叔他认识，且从前的相识算不得愉快。
但也并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关系，而是对方单方面的咸猪手与揩油。
小叶子刚到杭州城时，本属城西丐帮，刚加入就得到秃顶大叔的照顾，本怀着感激的心，却渐渐发现其不老实，动不动就贴身耳语，或揽腰摸背，言辞越来越暧昧，那眼神赤裸裸的色眯眯。
后来，经查验，原是那秃顶大叔好男色，简直可忍孰不可忍，当即转投城北。
但依着他的圆滑性子，即使离开，也没有实话实说的撕破脸，而是编了个合理又不上彼此面子的由头，也好日后相见不尴尬，少结江湖恩仇。
如今再遇，小叶子立马将这旧关系派上用场，从秃顶大叔下手，在街头来个意外邂逅。
想要却求不得时，更会激发心中的欲望。
秃顶大叔至今对小叶子还留着一份欣赏与觊觎，突然碰到，立刻升起如获宝贝的情绪，聊了三言两语就要一起饮酒作乐，还说出“跟哥一时爽，一直跟着一直爽”的污秽之语。
小叶子为了得到可靠消息，随声附和，暂且放下被摸脸、摸腿的反感，将其骗至酒楼胡吃海喝，几番软磨硬泡，终让其酒后吐真言。
原来，暴富的三个乞丐，是在前些天去城外二十余里的缘松山上摘桃时，见宋家老宅占地宽阔，又没几个家丁把守，寻思着虽部分被烧毁，但兴许能留下什么买点钱的东西，便偷潜进去寻找，结果失败而归。
三人第一回没收获，心不死，打听后才知宋家祖上三代做过三品官，也经营过多个大商铺，积财不少，此处宅院是祖上留下。
现在的宋宅主人是个赋闲在家的老闲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外经商，小儿子曾在蹴鞠界小有名气，参加过国家队比赛，但不知何故于巅峰期退役，随后没多久，宋宅失了火，一家人便迁往别处。
曾有人想买下宋家老宅，但均被回绝。
据说，因宋家祖上当初请了风水先生，算出福地，这才建了老宅，并保证，若将祖坟埋在宅下，必官运、财运风生水起。宋家祖上照做后，果然应验。于是，为福泽后代，避免风水破局，祖上定下规矩，可搬迁，但不准拆毁与变卖老宅。
三个乞丐也就此起了贪念，心一横，择良辰吉日，联手刨了宋家祖坟，竟真倒腾出好几件冥器，卖的盆满钵满。
最让他们兴奋的是，祖坟里宝贝丰厚，只拿了一次已可穿金戴银，若是全部取出，发家致富毫无问题。
然而，觉悟低是个致命伤，秃顶大叔只会感慨，享受当下，不会落实行动，规划未来。
“你还是沿街乞讨最合适。”小叶子鄙夷的看着趴倒在桌上，烂醉如泥的秃顶大叔，甩开其搭在腿上的油腻肥爪，嗤笑着起身，飞奔瓦市。
自从被鹤颐楼老板辞退后，沈鹤云一直在城内最大的瓦市里踢花式蹴鞠赚钱，后来欠了赔款，便除了吃饭睡觉，从早到晚就没离开过。
虽然劳累，但也琢磨出几种新式样，多次赢得满堂彩。
可小叶子看着沈鹤云大汗淋漓，为博人眼球，不断腾空变换动作而摔伤叠加，青紫难消，着实不忍。
现在，有了一劳永逸的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他想都没想，决定带着沈鹤云、李醇一起组成盗墓三人组，发一笔横财，走上康庄大道。
当他赶到瓦市外围时，已近傍晚。
沈鹤云仍在卖力的表演，放佛不知疲倦。
李醇则端着个盘子，绕着看客走来走去，吆喝着赞语，为沈鹤云打气，收钱。
一场罢，他擦了擦额头汗水，提着水壶送给坐在地上休息的沈鹤云。
沈鹤云简单喝了两口，便要看盘子内的钱，拿来数了数，播出三分之一独放一个袋子。
“我说小老弟你怎么了？天天如此？一辈子？”李醇直愣愣的盯着沈鹤云将袋子别在腰间，瞠目不已。
沈鹤云吊着眼瞅了他一眼，没吱声，兀自看着别处。
“我的天，我的天，来真的？”李醇更加不淡定，伸长了脖子，扭着脑袋，要去看沈鹤云转过的眼睛，好似非要确定什么，见依旧被冷待，瞬间露出委屈神态，怏怏道：“不能这样啊，一碗水要端平，你本来赚的就不多，还天天给小叶子送红烧肉，那我呢？我总陪着你江湖卖艺，就没个好处？没功劳也有苦劳啊。我是不是也要换了女装，你才肯施舍？”
沈鹤云近两日没少被李醇拿这事说道，不胜其烦，准备怼几句，让他少装模作样。
然刚要开口，忽见小叶子正从远处跑来，登时烦躁神色一变，快步迎了上去。
“还真是不对劲儿。”李醇也看到了小叶子的身影，瞄了眼沈鹤云的态度，无奈的嘟囔一句，起身跟上。
沈鹤云走到小叶子身前，看出他有些开心，欲问为何，却在细瞧间看出几分醉意，吸吸鼻子，皱眉道：“你来之前喝酒了？”
小叶子嘿嘿一笑，示意没错，刚要继续说，又被打断。
沈鹤云隐去脸上笑意，正经追问：“我记得你说过平日不喝酒，爱吃肉，为什么酒气这么大？”
李醇无奈，插话道：“我说你管的也太宽了。人家喝个酒怎么了？又不是干什么坏事。”
“不碍事。特殊需要。”小叶子摆摆手，拉着沈鹤云的胳膊将其带到人少处，顺便让李醇一起，谨慎四顾后，隐去套话过程中受到的委屈，道出三个乞丐暴富一事，并说明自己的想法，声音虽低，可讲的喜上眉梢，兴奋不已。
不过，另外两人的态度却截然相反。
沈鹤云脸色凝重，投来的目光诧异而满是拒绝。
李醇则撇撇嘴，根本不屑一顾。
小叶子看的别扭，笑容也渐渐消失，试探道：“怎么啦，多好啊。”
李醇笑道：“我一个赌徒，又是个生意人，去偷死人东西，会让我沾染上阴晦之气，后半生财运惨淡。尤其我还是个老千，可以坑蒙拐骗活人的钱，但最忌讳偷来的死财。你不是说那老宅祖上找风水先生看过吗？我要是坏了人家福地的局，我这后半生的赌局恐怕就完了。”
沈鹤云不以为然道：“李醇那是歪论，你别听。什么人都不能去刨别人家祖坟。这很缺德。若被抓住必被送官，有牢狱之灾。即使侥幸安全，做这样的事良心何安。身份虽低，但心不能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我不会讨。”
两个人的两段话，如冰雹突降，将小叶子砸的懵住。
他呆呆的眨眨眼，回味着一字一句，琢磨片刻才确认李醇的话听着没毛病，但沈鹤云的话则无比刺耳，里里外外都似乎在说自己是君子，他是贱小人。
一股裹着委屈的怒浪在酒的作用下，于他全身炸开。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天的消耗的时间与气力，笑脸相迎、忍受屈辱的陪客，都白费了。
若是因其他意外导致也就罢了，最受不得的是“我全心全意为你着想。你却言语奚落，毫不体谅”。
他忽然想笑，但又转而化作愤怒，开口道：“我好心好意给你支个招，还不是看你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又没几个钱。你还教训起我来？刨祖坟怎么了？我们家还没祖坟呢。被刨的该庆幸还有人惦记。我这是废物利用，造福后代，是给祖坟里的人积阴德。你少在这标榜仁义道德。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你那一套。你不去，我去。发了财，可别羡慕。”
话音未落，他已飞速跑开，再不转身，就要眼泪滴落。
“这都说的啥呀。也是气急了。”李醇看着小叶子窜进人群，消失的背影，叹口气，抬手拍了下发愣的沈鹤云，道：“哥们儿，他是纯粹好心。他一个乞丐，从小流浪四方，能活到现在已经不错了，没你那套仁义礼智信的严格家教。你说话也太直了。人家伤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