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北宋赛事
第二十六章·乾坤转
    长空晴色,骄阳粲烈。

    “铛……”琅塬大街的蹴鞠赛场的锣鼓被重重敲下。

    黑云蹴鞠社承办的所有赛事,皆与常规不同,准确的说,是黑球赛。

    再望那擂台四周,早已宾客满座,无不是些乐于“此道”的人,无不在翘首以盼。

    这黑球赛上的规矩,说句不吉利的,吹黑哨,踢断腿,甚至死人,只要观众老爷们开心,也无所谓。

    与赛场上的激烈角逐,同步进行的,暗地里的银两买卖,才是重头。

    三声锣鼓后,比赛终拉开帷幕。

    场下顿时一派哗然。

    看客们躁动的心情让黑云球社的老板颇为满意。

    黑云球社地老板不紧不慢地走上擂台,他要的就是此刻观众们迫不及待的心情与氛围加之为比赛前无数次的加注。

    “多谢大家伙今日捧场。废话不多说,规矩清楚,多者为胜。掌声热闹些,我们的队员就该出场了。”他乐呵呵地向后台招招手,俨如一个精于算计的商贾模样。

    混迹在黑云蹴鞠队内的李醇,伸长了脖子,瞅了眼仍在调动看客情绪的黑云蹴鞠社的老板,撇撇嘴,对其那一番言论十分不屑。

    论铁齿铜牙,谁能比的过他?

    他边舒展筋骨,边憧憬着赛后的财富,暗叹纵横江湖许多年,谁能有他精明能干涉猎宽?

    可刚自恋了没一会儿,他突然觉得身体有些微妙的变化。

    这场比赛倒也没什么难度,只需要输的淋漓尽致,又不扎眼,也就是传说中的演得好。

    李醇倒也不慎担心自己的技术问题,但却担心身体不适会影响输球。

    此刻的他,额头沁出点点汗珠,脸上说不上是紧张还是隐忍。

    他极力辨别自己身体出现的异样,也装出一副无碍的模样,不愿被看出端倪。

    沈鹤云眼瞧快要出场比赛,想给李醇加油打气,不想刚进门就见这厮紧张得一脸的汗。

    他噗嗤笑出了声,手勾在李醇的肩上,开玩笑道:“你这人,未免怂包了些。还未出场,就出了满脸的汗。当初豪言壮语的气势呢?”

    李醇不想沈鹤云多心,快速拭去汗珠,笑称:“这是天太热。我有什么可紧张的,等我拿钱到手,你还要管我叫声爷呢。”

    说罢,在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摆摆手,随着队友一同出场,背后看去是十足的痞气。

    场地被中央高高竖起的风流眼划分开双方界限,五彩蹴鞠被裁判扔向高空,划出一道凛冽的长弧,抢到的就是头球者。

    双方队员已摆好阵势,各自对位。

    李醇正对的是宋奇。

    在比赛前,双方蹴鞠队已清楚对手的状况。

    沈鹤云也告诫李醇,宋奇实力绝不是花拳绣腿,叮嘱其万分小心。

    随着一声尖锐到长空的哨鸣声,比赛正式开始,首球已出。

    先是对方抢到的球局。

    进攻一方按着原本的“规矩”,首球必定要轰烈些,引得场外的观众们叹为观止。

    宋奇早就习惯了黑球的套路,开始时就抛出了只有自己队友看得懂的手势,朝着风流眼奔去,一路顺利绕过黑云队的主要防守,几乎所向披靡。

    李醇的正后方就是风流眼。

    最后的防守,只剩下李醇。

    根据此前的计划,第一场必须要让黑云社占足了风光,场下的观众才会大笔的买入黑云赢。随后几番轮转,将这庞大数目合情合理的转入对家蹴鞠社。

    李醇心知肚明,为了演好自己的戏份,特意向沈鹤云请教了一个月。

    而沈鹤云也有意将父亲常用的技术传授,目的出了帮李醇作像模像样的拿下首球,更为了刺激宋奇的记忆。

    果然,在宋奇寻找空隙,试图将球送入风流眼时,李醇脚下的动作开始变幻。

    他压低身子,虚晃一式,随即回身横扫一脚,干脆利索的抢过宋奇脚下的蹴鞠,随即将蹴鞠踢向高空。

    这一踢可谓力气十足,引得全场叫好。

    头顶烈阳将五彩的蹴鞠完全盖住,只留了个黑影供看客们仰首伸眉。

    待到看客们视线回落到李醇身上,正见其本压低的身子突然弹跳而起,在黑影下落时,蹬起脚尖,发力狠绝。

    眨眼间,宋奇只听头顶上空“咻”地一声,再回首,蹴鞠已跃过风流眼,留下的只有拿下一筹后的锣鼓声,以及看台上的满满喝彩。

    这一脚很奏效。

    看客们纷纷给黑云社下注,无不看好李醇,甚至有些人拿着半副身家押上。

    沈鹤云在台下看着,嘴角的笑意也隐在了烈阳中,只有一旁的小叶子和孟长卿、陈峰林看的清晰。

    孟长卿自与林远蹴鞠对战后,与沈鹤云见面次数较少,但友情不减。

    他心系圣贤书,同时也担忧沈鹤云的赔款筹措。

    前几日闲暇时,特意去了沈鹤云住所,带着一点变卖的资财,聊表心意。

    得知沈鹤云与李醇接了蹴鞠黑赛,只要做足了套路便可赚得丰厚一笔,虽不认同这类行径,但也有些好奇与理解,便主动前来观看。

    陈峰林则是无热闹不去的人,尤其是关于蹴鞠的种种,见沈鹤云与李醇参与,自然不肯错过精彩,便提着酒,为旁观助兴。

    “可以啊,那小子。你这一个月教的够卖力。”此时,他正拍手称快,对沈鹤云侧目而视。

    “我也是近日才发现,李醇不但会投机取巧,还是个蹴鞠的好料子。”沈鹤云微笑回着,目光紧紧的盯着宋奇。

    宋奇被李醇熟悉的招式弄得有些焦躁。

    他认出这是沈鹤云父亲昔日球场上的惯用招式,记忆深处的故事,顿时如浪涛不住的拍打他的神经,澎拜汹涌,无法控制。

    他开始发狂的奔走,目露凶光。

    场下与看客们只以为那是输球后的不甘,觉得越发有看头。

    这边的李醇已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完成头球,歇定后,汗珠已开始抑不住下淌。

    此前身体的不适,开始放大,变成灼烧似的疼痛,蔓延至五脏六腑。

    加上刚刚的弹跳,极度耗费经历,此刻的他连站立都有些吃劲。

    李醇是个聪明人,清楚自己身体康健,即使当初被林远一顿殴打,也痊愈的很快。

    可当下为什么会突然病痛,且还有些不合时宜?

    左思右想片刻,他忽然觉得只能是昨日临赛前,吃的那顿黑云社老板的祝福宴有问题。

    “这狗娘养的,老子最恨被暗中算计,莫非是不放心?有什么不放心!”李醇暗骂。

    身体越发不适,可他不愿意放弃,要为自己和沈鹤云赌上一把。

    张磊说的不完全错。

    沈鹤云有着对于蹴鞠公平与正义不可磨灭的执着,可是生活却赤裸与残酷。

    红脸白脸总要有人去做。

    恍惚间,哨鸣声再次响起。

    黑云蹴鞠社的老板对赛场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赌注下得差不多,可自由发挥,只要最后输了比赛即可。

    这是上场前商量好的暗号。

    李醇也知道。

    然而,他觉得自己后面的时间内,怕是连自由发挥的姿态都摆不正了。

    再看那宋奇,脸色铁青,行动越发狂躁,疯似的抢过黑云队员脚下的蹴鞠,死死的盯着李醇,似要进攻,又似要杀人。

    李醇的脚早已千斤重,但怕被看出端倪,躲在了相对轻松的角落,佯装防守。

    “李兄,为何会站在那个位置?”孟长卿拧眉盯着赛场,目光灼灼,说不出的稳重与浓厚。

    他瞧着李醇自第一局结束到第二局僵持不下,脚步只挪动了五步,便觉得不对。

    沈鹤云也被点醒,双眼眯成了一条线,细细的观察李醇。

    “是啊,就是装样子,也不该在那里。他可是对战宋奇的专用队员。这不和规矩。”陈峰林也纳闷的附和。

    “我看他是不是有事儿?”小叶子不懂,但也看出李醇的精神不太好。

    “怕是被算计了。这黑云老板真不是个东西。”沈鹤云望着仍然在坚持的李醇,站起身来,想要上球台阻止李醇继续比赛,“”

    这时,陈峰林压住要冲上台去的沈鹤云。

    “不要冲动。这样的比赛一旦开始,除非有什么损双方利益的事,不然主办老板怎么可能随便换人?”陈峰林重敲了沈鹤云的脑门,提醒。

    现在,正值赛事焦灼。

    李醇见黑云社比分大比例落后,再无心应战,动一会儿,停一会儿,明显的力不从心。

    不少看客们眼瞧着比赛过了半场,黑云社并无什么赢球可能,又纷纷加注于对方球队,有的特意跑去当铺等处换财、借钱,气势汹汹,俨然不赢财不罢休,可谓生死豪赌。

    这才是黑云老板想要瞧见的场面。

    他嘴角的笑意都快溢不住。

    “你看他那样儿。果然是算计了李醇。只是他是为什么呢?不至于吧?难道是制造噱头,或是故意苦肉计增加看点?”小叶子气的猛拍护栏。

    “若我没记错,你说过,原本报名的是你。黑云社老板希望你参加。”陈峰林挑眉看相沈鹤云,意味深长。

    这话中意不挑明,沈鹤云也清楚,只是没有诉之于口,冷峻道:“当务之急是解李醇之危。”

    孟长卿摇着扇子,目光低垂,若有所思。

    正当其他几人愁眉不展时,他微微一笑,扇面飒飒一合,挑眉道:“小叶子与陈兄台,劳烦你们二人去观众席大肆宣扬这场比赛原本应该是沈鹤云参赛,只是因那黑云老板与沈鹤云价钱没谈拢,临时改了李醇上场。”

    小叶子与陈峰林虽然云里雾里,却也知道李醇等不了太久了,点点头,便喊着话,边向观众席的最中央冲去。

    “快啊!进球啊!”小叶子激动的叫嚷着,又侧身问旁边的看客,“大哥,你买了哪只球队啊!”

    看客们因为黑云社接二连三的失败,本就怒气冲天,见一个衣着破旧的小子,不耐烦道:“你眼瞎吗?看不出谁输谁赢?”

    小叶子装出一副讶然的模样,随即大声戏说:“那大哥,你还真是蒙了眼。你都不知吗,黑云社的首球员李醇,其实是沈鹤云的徒弟。这场比赛,原本应该由沈鹤云来,只是那黑心老板克扣工钱,随便找了个人班门弄斧哩,忽悠你们呢。”

    小叶子的声音极大,引致周围一圈人都停下了高呼的手膀,纷纷看他,好奇此话到底是真事假。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陈峰林也装作一位看客,大呼:“这黑心老板真是王八蛋,一定是私下做了约定,坑我们的钱。那李醇自从踢完首球,再没个正经动作,一看就是花拳绣腿!不行!我要退钱!”

    愤怒与激动时,神智最易被人左右。

    那些个看客一听也跟着相信,接二连三的冲去黑云老板歇息的亭下,要求讨个公道。

    黑云老板仍沉醉在方才小厮报给他的价目中,怎料近百人纷纷扬扬冲他而来,吓得一哆嗦。

    直到看客们几近身旁才听得清楚,李醇并非真正球员的事情已然暴露。

    这件事本也是有理可说,却是一张嘴难敌众人。

    黑云社老板就差被那百号人当成鱼肉给做了。

    想到日后自己的生意牌面,他只好暂停场上比赛,重新站在高台上,端出一副委曲求全的笑脸,恭敬道:“大伙儿别急,本就应该由沈鹤云出赛的,奈何他今日偶感风寒,想着大伙的利益与比赛的公平,这才让李醇上场啊。多多理解,多多理解。”

    话音刚落,沈鹤云就在场外高呼:“谁说我不能参赛。我的病,早已痊愈。”

    一直兀自难受的李醇被突如其来的暂停搞得云里雾里,见沈鹤云这般为自己着想,很是感动。

    既然无病,那便要立刻上场。

    沈鹤云从观众席上翩翩走向赛场,像足了一个兵临城下,准备一举歼灭敌军的将军。

    “即是如此,那就是最好的了。”黑云社老板没曾想沈鹤云给自己上演了这么一出,眼瞧着计划有变,气的怒目火起,恨不能踹死他,但碍于看客们,只得赔笑附和。

    沈鹤云根本不理,与李醇对视一眼,淡淡一笑间,兄弟之情,铭感五内,无需多说。

    这场纷争在沈鹤云上场后终于得到了平息。

    看客们的热情被沈鹤云势如破竹的气势推向了极点。

    沈鹤云在环视黑云社其他队员,微微点头,旋即回头看向小叶子、孟长卿、陈峰林,还有李醇,逆光而上,热血沸腾。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从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他最坚强的后盾。

    人生不过,驰骋纵横,欢畅唯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