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愁千丝
从城东蹴鞠场悄然退出的小叶子，直奔张家，要找张磊要个明白的答案。
他跨进房内的第一眼，就瞧见张磊身边站着的人，正是与墨衣混混暗通的灰衣男人，眼神不自觉地向其瞟去。
正坐着品茶的张磊将一切尽收眼底，放下茶盏，不解道：“你怎么总盯着我的手下打量？”
小叶子眼皮一跳，犹疑的指着张磊的身边人，因着心中认定与张磊有关，语气也比以往强硬几分，“张公子，今日清晨，我瞧见他与一个混混在废旧阁楼中商量陷害沈鹤云。那混混接了事儿，收了钱，在城东蹴鞠场大肆抹黑沈鹤云父亲的旧罪，想让昭德蹴鞠社招人无望。”
张磊是个聪明人，自然猜测到这一番话背后的含义，惊诧的望向身边人，随即质问：“真有此事？”
灰衣男人看了眼自家公子，默然点头，不似有半点悔意。
张磊立时拍案而起，怒斥：“混账！谁允许你这样做？”
灰衣男子低头道：“公子待人宽厚，对于属下更是恩重如山。属下见不得公子受半分委屈。那沈鹤云背信弃义，罔顾张家恩情……”
“你放屁。开一个蹴鞠社就是背信弃义，罔顾恩情？难道张家这么多年的养育其实是没有半分自由的圈养吗？再说沈鹤云本就生活艰难，蹴鞠社能否顺利建成尚未可知。缙翔社早已在大宋蹴鞠界颇有名气。明眼人谁不知沈鹤云岂能与之相比？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的言行才是抹黑张家！”方才几句交谈，小叶子已听出张磊并不知情，心中对自己的怀疑愧疚，也对张磊的无辜感到欣慰，同时又对灰衣男人的言行怒火中烧，不禁将怨气一并发泄。
张磊听了小叶子的话也嘴角沉，脸色阴，怒气溢，斜睨着灰衣男人，“你可真是糊涂！我为兄长，自当谦让。我是曾怪他不顾昔日恩情，却也不会用下流手段置他于困境，你跟随我时日不短，竟不知我的脾性吗？我且原谅你一回。滚出去！”
语罢，小叶子一震，满眼愧色的看着张磊。
张磊的字字句句，虽是说给手下听，却打在了他的心上。
他又何尝不是与张磊认识不短，如今的做法与那灰衣男子有何两样？又该让张磊多失望？
“属下知错！”灰衣男子再不固执已见，匆匆退出房门。
张磊瞥了眼远去的侍从，重新落座，兀自品茶，一派淡定自若。
屋内静寂无声，于小叶子而言很是煎熬。
“公子，我该与您说声抱歉。”小叶子揪着衣摆，怯生生的望向张磊，语气虽有愧疚，却比之前更多稍许的自在快意。
因张磊始终是自己从前认识的模样，从未变过。
张磊神色略显伤感，道：“你前来，就是因为沈鹤云的事？我就是个如此卑劣之人吗？”
小叶子脸上还未隐去的愧色更多一分， “不，不是的。我只是……公子您……我相信公子。”
张磊摆手一笑，带着份比往日少有的亲切，“此前因茶坊一事焦头烂额。我难免有点偏激。后来，我也想的清楚，鹤云创办蹴鞠社确实算不上罔顾恩情。虽然，同行是冤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毕竟我张家出于昔日情义与善心收养他，为的是他能安稳余生，行想行之事。他想做便由他去吧。”
小叶子怔怔听着，倍觉欣慰与感动，也更加觉得沈鹤云此前听到的那些张家父子恶毒的言论定有误会。
“我自然明白公子苦心。那，公子我先走了。”小叶子卸下心中大担，悠然告辞，一路哼唱着民间风花雪月的艳词，心情悠扬。
然而，他惬意了没多久，便在破庙外看到了一脸忧虑的张昶昶，那两靥生愁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为之揪心。
“昶昶？你一个大家闺秀，来这里不合适吧。”小叶子快步上前，
“叶子。有一事，你必须得帮我。”张昶昶拉住小叶子的袖子，眼眶通红，欲哭却止。
小叶子将张昶昶带到就近的树荫下，关切道：“怎么了，别急，慢慢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我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的。”张昶昶欲说还休，满满犹疑，“前几日夜里，我本想去找父亲求情，想去看看鹤云哥哥。谁料，我无意听到父兄的对话，我本以为是茶坊之事惹他们烦思，便不愿意惹他们另增忧扰，想着晚点再来，结果刚转身就听兄长说什么宋奇已除，余下的不足为虑。可恨沈鹤云是个狼心狗肺之徒等等，不能轻饶。”
张昶昶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带着哭腔，泪眼朦胧的对“父兄和鹤云哥不是一直很好吗？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宋奇又是谁啊？和鹤云哥有关系吗？你说，这是怎么了？”
是啊，这是怎么了？怎么刚从张磊处得了好的结果，又来这么一出？
小叶子也是满腹惆怅，随即想那日沈鹤云说过的怨恨因由。
一人所见所闻所言或有偏差，不足全信，可当第二个人再说出相似的话来，便不得不多信一分。
小叶子愣了好一会儿，脑袋空白，直到张昶昶反问才回过神来，试探道：“你是怀疑你的父兄有问题？”
“对。后来两日，我也见家中常有陌生人往来，哥哥也早出晚归。我怀疑与鹤云哥哥有关，故意与父亲说近日绣房进了一批朝廷御贡绣品要完成，才得以出府。其实是暗中跟踪哥哥到了茶坊。结果，我偷偷看到哥哥与一男人在交谈，再次提及宋奇，好像还说了什么宋奇手中的所有关于沈蔚州与张家茶坊的证据尽数销毁。”张昶昶说到这儿，脸色已是苍白，双手微颤，语不成调，“沈蔚州是鹤云哥的父亲啊。这有什么关系？”
此时的小叶子疑虑重重，心重如山，但又不能表现明显，强笑着说：“兴许是你父兄也怀疑沈鹤云父亲当年的罪行有问题，想帮着查查呢。”
“也许是吧，但我看不太像。”张昶昶犹豫的点头，又否定道：“可是哥哥的表情我怕极了，好似，好似一头嗜血的狼。后来，我就逃回了家中。我担心鹤云哥哥有事，思前想后，只能托付给你。”
小叶子同样纠结万分，望着张昶昶五味陈杂，若一切都是误会则好，可若不是，那眼前这个女孩，又该遭受这样的未来呢？
“昶昶，你是希望我帮你调查你的哥哥吗？”小叶子说出了张昶昶一直未点破的话。
“是。”张昶昶答的干脆，满眼恳求。
小叶子垂头无言，半晌才开口，“昶昶，有件事我要说与你听听。今日沈鹤云去城东蹴鞠场招人时，被一小混混搅局，差点害他无法开立蹴鞠社。而我亲眼所见，买通那小混混的人，是你哥哥身边的心腹。我问过你哥哥，你哥哥矢口否认，言行真诚，我不觉得作假。”
“你的意思是，哥哥他是主谋，且装作无辜？”张昶昶顿觉腿脚虚乏，瞪大的眼中全是难以置信，哽咽更重。
“不，不。这件事，极有可能是那心腹一人所为，你想，一个忠仆，瞧见主人受了委屈，出手阻拦也是得理的。”小叶子连忙解释，生怕在真相未明之前，再因自己的言论出现误会。
至少，他到现在仍不愿相信张磊会阴狠至此。
“是吗？”张昶昶忽然沉默，低垂了眼眸似在思索，隔了片刻，才仰头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对，我相信哥哥是个温柔善良的人。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那你就帮我查查可好？时辰不早了，我该回了，不然父兄必定起疑。”
“你说的对。我会尽力。你路上小心。若是遇到什么无赖，就报城东丐帮我小叶子的名讳。他们定会闻风丧胆，屁滚尿流。”小叶子将张昶昶送出一段路，到了安全的地方，嘴里勉强说着玩笑。
“就你最会说闹。”张昶昶回以往日里的笑颜，匆匆辞别。
二人背道而行，笑意在转身的顷刻消失，脸上的颜色比夕阳消退的天际更加黯然。
他跨进房内的第一眼，就瞧见张磊身边站着的人，正是与墨衣混混暗通的灰衣男人，眼神不自觉地向其瞟去。
正坐着品茶的张磊将一切尽收眼底，放下茶盏，不解道：“你怎么总盯着我的手下打量？”
小叶子眼皮一跳，犹疑的指着张磊的身边人，因着心中认定与张磊有关，语气也比以往强硬几分，“张公子，今日清晨，我瞧见他与一个混混在废旧阁楼中商量陷害沈鹤云。那混混接了事儿，收了钱，在城东蹴鞠场大肆抹黑沈鹤云父亲的旧罪，想让昭德蹴鞠社招人无望。”
张磊是个聪明人，自然猜测到这一番话背后的含义，惊诧的望向身边人，随即质问：“真有此事？”
灰衣男人看了眼自家公子，默然点头，不似有半点悔意。
张磊立时拍案而起，怒斥：“混账！谁允许你这样做？”
灰衣男子低头道：“公子待人宽厚，对于属下更是恩重如山。属下见不得公子受半分委屈。那沈鹤云背信弃义，罔顾张家恩情……”
“你放屁。开一个蹴鞠社就是背信弃义，罔顾恩情？难道张家这么多年的养育其实是没有半分自由的圈养吗？再说沈鹤云本就生活艰难，蹴鞠社能否顺利建成尚未可知。缙翔社早已在大宋蹴鞠界颇有名气。明眼人谁不知沈鹤云岂能与之相比？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的言行才是抹黑张家！”方才几句交谈，小叶子已听出张磊并不知情，心中对自己的怀疑愧疚，也对张磊的无辜感到欣慰，同时又对灰衣男人的言行怒火中烧，不禁将怨气一并发泄。
张磊听了小叶子的话也嘴角沉，脸色阴，怒气溢，斜睨着灰衣男人，“你可真是糊涂！我为兄长，自当谦让。我是曾怪他不顾昔日恩情，却也不会用下流手段置他于困境，你跟随我时日不短，竟不知我的脾性吗？我且原谅你一回。滚出去！”
语罢，小叶子一震，满眼愧色的看着张磊。
张磊的字字句句，虽是说给手下听，却打在了他的心上。
他又何尝不是与张磊认识不短，如今的做法与那灰衣男子有何两样？又该让张磊多失望？
“属下知错！”灰衣男子再不固执已见，匆匆退出房门。
张磊瞥了眼远去的侍从，重新落座，兀自品茶，一派淡定自若。
屋内静寂无声，于小叶子而言很是煎熬。
“公子，我该与您说声抱歉。”小叶子揪着衣摆，怯生生的望向张磊，语气虽有愧疚，却比之前更多稍许的自在快意。
因张磊始终是自己从前认识的模样，从未变过。
张磊神色略显伤感，道：“你前来，就是因为沈鹤云的事？我就是个如此卑劣之人吗？”
小叶子脸上还未隐去的愧色更多一分， “不，不是的。我只是……公子您……我相信公子。”
张磊摆手一笑，带着份比往日少有的亲切，“此前因茶坊一事焦头烂额。我难免有点偏激。后来，我也想的清楚，鹤云创办蹴鞠社确实算不上罔顾恩情。虽然，同行是冤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毕竟我张家出于昔日情义与善心收养他，为的是他能安稳余生，行想行之事。他想做便由他去吧。”
小叶子怔怔听着，倍觉欣慰与感动，也更加觉得沈鹤云此前听到的那些张家父子恶毒的言论定有误会。
“我自然明白公子苦心。那，公子我先走了。”小叶子卸下心中大担，悠然告辞，一路哼唱着民间风花雪月的艳词，心情悠扬。
然而，他惬意了没多久，便在破庙外看到了一脸忧虑的张昶昶，那两靥生愁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为之揪心。
“昶昶？你一个大家闺秀，来这里不合适吧。”小叶子快步上前，
“叶子。有一事，你必须得帮我。”张昶昶拉住小叶子的袖子，眼眶通红，欲哭却止。
小叶子将张昶昶带到就近的树荫下，关切道：“怎么了，别急，慢慢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我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的。”张昶昶欲说还休，满满犹疑，“前几日夜里，我本想去找父亲求情，想去看看鹤云哥哥。谁料，我无意听到父兄的对话，我本以为是茶坊之事惹他们烦思，便不愿意惹他们另增忧扰，想着晚点再来，结果刚转身就听兄长说什么宋奇已除，余下的不足为虑。可恨沈鹤云是个狼心狗肺之徒等等，不能轻饶。”
张昶昶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带着哭腔，泪眼朦胧的对“父兄和鹤云哥不是一直很好吗？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宋奇又是谁啊？和鹤云哥有关系吗？你说，这是怎么了？”
是啊，这是怎么了？怎么刚从张磊处得了好的结果，又来这么一出？
小叶子也是满腹惆怅，随即想那日沈鹤云说过的怨恨因由。
一人所见所闻所言或有偏差，不足全信，可当第二个人再说出相似的话来，便不得不多信一分。
小叶子愣了好一会儿，脑袋空白，直到张昶昶反问才回过神来，试探道：“你是怀疑你的父兄有问题？”
“对。后来两日，我也见家中常有陌生人往来，哥哥也早出晚归。我怀疑与鹤云哥哥有关，故意与父亲说近日绣房进了一批朝廷御贡绣品要完成，才得以出府。其实是暗中跟踪哥哥到了茶坊。结果，我偷偷看到哥哥与一男人在交谈，再次提及宋奇，好像还说了什么宋奇手中的所有关于沈蔚州与张家茶坊的证据尽数销毁。”张昶昶说到这儿，脸色已是苍白，双手微颤，语不成调，“沈蔚州是鹤云哥的父亲啊。这有什么关系？”
此时的小叶子疑虑重重，心重如山，但又不能表现明显，强笑着说：“兴许是你父兄也怀疑沈鹤云父亲当年的罪行有问题，想帮着查查呢。”
“也许是吧，但我看不太像。”张昶昶犹豫的点头，又否定道：“可是哥哥的表情我怕极了，好似，好似一头嗜血的狼。后来，我就逃回了家中。我担心鹤云哥哥有事，思前想后，只能托付给你。”
小叶子同样纠结万分，望着张昶昶五味陈杂，若一切都是误会则好，可若不是，那眼前这个女孩，又该遭受这样的未来呢？
“昶昶，你是希望我帮你调查你的哥哥吗？”小叶子说出了张昶昶一直未点破的话。
“是。”张昶昶答的干脆，满眼恳求。
小叶子垂头无言，半晌才开口，“昶昶，有件事我要说与你听听。今日沈鹤云去城东蹴鞠场招人时，被一小混混搅局，差点害他无法开立蹴鞠社。而我亲眼所见，买通那小混混的人，是你哥哥身边的心腹。我问过你哥哥，你哥哥矢口否认，言行真诚，我不觉得作假。”
“你的意思是，哥哥他是主谋，且装作无辜？”张昶昶顿觉腿脚虚乏，瞪大的眼中全是难以置信，哽咽更重。
“不，不。这件事，极有可能是那心腹一人所为，你想，一个忠仆，瞧见主人受了委屈，出手阻拦也是得理的。”小叶子连忙解释，生怕在真相未明之前，再因自己的言论出现误会。
至少，他到现在仍不愿相信张磊会阴狠至此。
“是吗？”张昶昶忽然沉默，低垂了眼眸似在思索，隔了片刻，才仰头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对，我相信哥哥是个温柔善良的人。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那你就帮我查查可好？时辰不早了，我该回了，不然父兄必定起疑。”
“你说的对。我会尽力。你路上小心。若是遇到什么无赖，就报城东丐帮我小叶子的名讳。他们定会闻风丧胆，屁滚尿流。”小叶子将张昶昶送出一段路，到了安全的地方，嘴里勉强说着玩笑。
“就你最会说闹。”张昶昶回以往日里的笑颜，匆匆辞别。
二人背道而行，笑意在转身的顷刻消失，脸上的颜色比夕阳消退的天际更加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