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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老佛爷密旨(二)
    岑春煊赶紧上前两步,一把扶住陈锦堂的胳膊,说道:“陈大夫,事情紧急,你就不必客套了。”

    陈锦堂跟岑春煊其实算是旧相识,之前他曾经进京给老佛爷看过一次病,那时岑春煊还是京兆尹,两人有过一些交集。可近日老佛爷移驾去了西安,他明明是以督军身份一同跟了去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上海呢?而且看这帮人的装扮和到达的时间,就知他们这一路上肯定是微服潜行的,应该是要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陈锦堂还在思索间,就听岑春煊对身旁的大汉说:“你快去请李公公进来。”

    一听到“李公公”三个字,陈锦堂不禁心下一颤,马上对岑春煊的来意明白了七八分,他们应是为老佛爷的事情而来。

    两个带刀护卫麻利地搬开几块门板,只听一阵咳嗽声由远及近,李公公用手帕掩住口鼻,由人搀扶着迈进了店内。

    陈锦堂赶紧躬身行礼道:“草民给李公公请安了。”

    李公公走到一张椅子边坐下,对陈锦堂摆了摆手,说:“免了免了,咱们直接说正事儿吧。”说着递给岑春煊一个眼神。

    岑春煊立刻会意,对陈锦堂说:“想必你也知道老佛爷现在人在西安,她老人家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又意外淋雨受凉,所以一到西安就病倒了。本来大家以为这只是普通的风寒,可谁知老佛爷病情却越来越严重,最后竟病得下不了床了。随行的御医全都毫无办法,我们又遍寻了陕西当地的名医也是无能为力。然后老佛爷就想起了你,毕竟当初你只用三剂药就治好了她的旧疾,所以这次专门派本将和李公公一同前来请你去西安再次为她老人家诊治。”

    李公公又轻咳了两声,慢悠悠地补充道:“如果陈大夫方便的话,就赶紧收拾一下随我们启程吧。老佛爷的病可耽搁不起啊。”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陈锦堂深知给老佛爷看病绝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无论他看得好还是看不好,只要老佛爷不高兴了,那他随时都可能掉脑袋。

    想到这里,陈锦堂把心一横,直接对岑春煊和李公公跪下一拜,然后说:“感谢二位大人远道而来为草民递送老佛爷懿旨,但恕草民医术浅薄,实在难以担此重任。”

    岑春煊和李公公对看一眼,似乎都对陈锦堂的反应早有预料。

    岑春煊上前想扶起陈锦堂,同时劝道:“陈大夫就不要过谦了,你上次明明治好过老佛爷的病,如今怎么能妄自菲薄呢?难道你是想说老佛爷看走了眼吗?”

    陈锦堂不管岑春煊如何拉扯,就是牢牢地跪地不起,也不抬头,嘴上继续推辞道:“上次草民到底是如何把老佛爷的病治好的,别人不知,李公公您还不知吗?”

    岑春煊一听,停下动作,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不动声色地看着陈锦堂,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但并不表态。

    其实上次老佛爷得的是寒症,却被太医院的御医们下了过多人参鹿茸之类的大补之药,所以才久久难以痊愈,而陈锦堂是偷梁换柱,在方子里偷偷加入白萝卜去了人参的药性,这才治好了老佛爷的病。他之所以要“偷偷地”加,是因为老佛爷在看病上很有自己的主意,她当时认为自己需要进补,而若看到方子上没写补药,那她定会认为这个大夫在糊弄自己。因此陈锦堂为了治好病又不触怒老佛爷,就同李公公商量过后,谎称自己在方子上下的也是大补之药,这才瞒过了疑心甚重的老佛爷。虽然最后病是治好了,但万一哪天被老佛爷知道陈锦堂之前竟敢药不对方,那仍旧是犯了欺君大罪,就算杀头也不为过的,因此陈锦堂领赏之后愣是拒绝了老佛爷赐的院使之差,以思乡情切为由匆匆赶回了上海。

    陈锦堂见李公公不说话,只好再次说道:“上次给老佛爷治病草民已经是铤而走险,也多亏了李公公您的帮忙,草民才能安然无恙地返回家乡,但这次草民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要是草民出了事,这仁欣医局一大家子人也都要无依无靠,所以还请李公公和岑大人能体恤草民的难处。”

    李公公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老佛爷如今指名道姓要你去,还专门差我和岑大人过来请你,若你执意不去,那掉脑袋可就是我们俩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锦堂不禁暗暗叫苦,如果非要有人掉脑袋,那是怎么也轮不到岑大人和李公公的。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一个小小郎中若不想被满门屠戮,就必须谨遵老佛爷的懿旨行事,但他还是想拼尽全力一试,至少能先博得岑春煊和李公公的同情,等见了老佛爷万一真出点儿什么岔子,他们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帮自己说上一两句话呢。

    陈锦堂深吸口气,正准备将此事答应下来,忽听一阵药罐被踢翻的声音从后堂传来,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岑春煊脸色不善地问道:“是什么人胆敢躲在那里偷听我们谈话?”

    一个带刀护卫循声快步走过去,一把将一个躲在门帘后面的人拉了出来。

    陈锦堂定睛一看,心中暗叫不好,这个徐如瑟怎么会糊涂到躲在那里偷听呢?再说偷听也就罢了,还弄出个响动来让人发现,这不是嫌命太长了吗?

    带刀护卫按住徐如瑟的肩膀,让她跪在陈锦堂的身旁。她看到陈锦堂埋怨的眼神,却仍旧是一副不明所以懵懵懂懂的模样。

    岑春煊见徐如瑟一身洋装打扮,脸上的怒意更盛了,厉声喝道:“说,是谁派你在这里偷听的?”

    徐如瑟毫不畏惧地说:“没人派我,我就是肚子疼起夜,又听到这边有动静,便顺道过来瞧瞧。”

    “你住在这里?”岑春煊难以置信地看向陈锦堂。

    陈锦堂只好点点头,说:“是的,岑大人,徐姑娘目前暂住在仁欣医局。”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岑春煊又问道。

    陈锦堂答道:“医患关系。她是我的病人。”

    岑春煊听完也不好再说什么,而是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一直在观察这二人的表情,认为他们没有说谎,便不再揪着徐如瑟不放,而是问陈锦堂:“陈大夫,去西安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陈锦堂哪里还敢犹豫,连忙点头道:“草民愿意去西安为老佛爷诊病。”

    李公公马上和岑春煊交汇一个眼神,都露出满意的神色。

    但徐如瑟这时却对陈锦堂说:“你不是不想去吗?怎么又改口了?”说着又看向李公公和岑春煊,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有你们这样强人所难的吗?我刚才都听得一清二楚了,他明明说了几次不想去,你们怎么能如此霸道呢——”

    陈锦堂顿时被徐如瑟的这番言辞惊出一身冷汗,他微微抬头瞥见李公公和岑春煊的表情此时都阴沉得吓人,一旁的带刀护卫们也都手握刀柄随时准备对徐如瑟拔刀相向,陈锦堂急中生智,赶紧大喝一声:“你住口!”将还在滔滔不绝的徐如瑟吓得一怔。

    陈锦堂瞪着徐如瑟,神情冷峻地说:“去与不去我自有定论,还轮不到你一个病人来对我指手画脚。”

    徐如瑟反应过来,怒目圆睁地看着陈锦堂,生气地说:“好,是我多管闲事,你爱去不去!”

    陈锦堂却不再理会她,而是再次对李公公和岑春煊跪拜道:“请二位大人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自小在外国生活,被那些西洋的玩意儿荼毒,早把老祖宗的礼仪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替她向二位大人赔罪。”

    徐如瑟此时却依旧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还嘴硬地说:“为什么要赔罪?我——”她话未说完,就感觉到从陈锦堂眼里射过来两道寒光,吓得她顿时把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

    带刀护卫们都用目光探寻地看向岑春煊,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会立刻上前将徐如瑟拿下。岑春煊此时也拿不定主意,转而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思忖片刻,开口道:“既然陈大夫力保这位姑娘,那我们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吧。但为了避免老佛爷病重一事被外传,还要麻烦岑大人把这位姑娘一同请去西安。”

    “什么?”徐如瑟一听又着急了,她可不想也被带去西安,便求助地看向陈锦堂,却见陈锦堂如释重负地对二人叩谢道:“谢李公公,谢岑大人。请二位大人稍后片刻,我们去后堂收拾几件衣服便来。”

    陈锦堂说完赶紧起身拉着徐如瑟一同快步走进了后堂。

    一进入后院,徐如瑟便一把甩开陈锦堂的手,没好气地说:“我才不去什么西安呢,要去你自己去。”

    陈锦堂此时也非常生气,厉声说道:“你不想去就别做贼似的在那里偷听啊。你知道他们是谁吗?竟敢在他们面前如此放肆,知不知道你的小命刚才差点就交待了!”

    徐如瑟第一次看到陈锦堂如此生气和严厉,终于明白自己刚才可能确实做得有点过火,就把语气软下来说道:“那……我必须去西安吗?”

    “必须去!”陈锦堂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光必须去,去了你还要管住自己的眼,耳,口,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说的更不要说!明白了吗?”

    徐如瑟泄气地“哦”了一声,心想既然非要去,那就去吧。她倒要见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老佛爷”到底有几只眼,几只手,能让人如此谈之色变,闻风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