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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西洋医术(二)
    徐如瑟正想着,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两人循声望去,见柱子拎着一个餐篮快步走了过来。

    他走到大牢门边,将餐篮里的白粥和菜都端了进去。陈锦堂本想喂徐如瑟喝粥,但徐如瑟却自己夺过碗不让他喂。

    徐如瑟笑嘻嘻地说:“我可没被人鞭刑,只是精神有点差罢了,用不着你帮忙。”

    陈锦堂只好无奈地看着她自己吃,心中对这个从不肯听话的姑娘感到生气之余竟还多出几分怜爱。

    柱子见徐如瑟狼吞虎咽地吃着饭,知道她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心情也放松不少,主动跟他们聊起天来:“说来也巧,我刚去买吃的碰到了瑞方大人家的丫鬟翠柳,她正在到处请大夫呢。”

    陈锦堂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个契机,就问:“为什么请大夫?谁生病了吗?”

    柱子谨慎地左右看看,这才低声对他们说:“瑞方大人的姨太太生孩子,难产了,换了四个稳婆都没办法,这才想请大夫去瞧瞧。对了,不知陈大夫您有什么法子吗?”

    陈锦堂听后眉头微蹙,一时也不敢轻易说出什么解决方案。毕竟难产在当时确实是一种死亡率极高又非常难以解决的状况,中医纵然能在妊娠期安胎固胎,但产妇一旦在生产时发生突发状况,中医往往就束手无策了。

    这时徐如瑟已经吃干净饭菜,打了个饱嗝,似乎完全恢复成了以前的模样。她自信地说:“不就是难产吗?在西方,只要给产妇做剖宫产就解决了。”

    柱子疑惑的问:“剖宫?什么意思?”

    徐如瑟很自然地答道:“‘宫’就是女人的子宫,‘剖宫产’就是用刀把产妇的肚子打开,将孩子从子宫里拿出来,然后再一层层把子宫和肚子都缝上。”

    柱子和陈锦堂顿时都变了脸色,柱子更是张大了嘴,吓得只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那姨太太可是瑞方大人最疼爱的一位,您这样做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徐如瑟笑着说:“你们呀,真是孤陋寡闻,剖宫产是在难产时对产妇和孩子都最安全的方式,我的目的是救人,可不是杀人。”

    陈锦堂认真地看着徐如瑟问:“若是你去做这个剖宫产,有几成把握成功?”

    徐如瑟也收敛笑容,认真想了想,说:“六七成应该有,但具体还要看产妇实际的情况。”

    陈锦堂点了点头,说:“好,那我们这次能不能出去,就全看你的医术了。”

    徐如瑟问:“你的意思是……”

    陈锦堂毫不犹豫地说:“对,我希望你去给瑞方的姨太太做这剖宫产,只要母子平安,我们就定能从这大狱里出去。”

    柱子听了心里直打鼓,好心劝道:“陈大夫,我觉得你们还是别铤而走险为妙,当稳婆可是风险很大的,何况还是去瑞大人家里接生。大人和孩子只要有一个救不活,那都是掉脑袋的事儿,我看啊,还不如继续呆在这大牢里安全。”

    陈锦堂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徐如瑟,等待着她的回答。

    徐如瑟迎上陈锦堂投来的目光,心领神会,依旧灿烂一笑,说:“与其让我病死在这大牢里,还不如让我痛快地去做最后一台手术,至少我在死前还能奋力一搏去救活那对母子。”

    陈锦堂眼中透出欣赏,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直接吩咐柱子道:“柱子,那就麻烦你去禀告瑞大人一声,西医徐如瑟和我这个中医陈锦堂愿联手去府上试一试。”

    柱子见两人心意已决,也只好答应着离开了。

    另一厢,瑞方正为难产的三姨太正急得焦头烂额。之前他的正房和二姨太生的几个孩子都是女儿,这次他最疼爱的三姨太有喜,他一早就找了好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来看相摸胎,结果几人都说这胎肯定是儿子,搞得他欣喜若狂,甚至提前大摆酒席庆祝。可众人没想到的是,临到生产了才发现三姨太胎位不正,且迟迟交骨不开,任凭几个稳婆用尽浑身解数都难以顺产。

    瑞方听着产房内三姨太凄惨的嚎叫,心中既着急又心疼,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向菩萨许愿——若菩萨能保三姨太母子平安,那他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没想到许愿后没多久,管家就前来禀报说陈锦堂从大牢里托人带话,他有办法能救三姨太和孩子。

    瑞方先是觉得菩萨显灵,三姨太母子终于有救了,但随即反应过来,陈锦堂乃是被太后老佛爷打入大牢的,若自己放他出来岂不是违背了老佛爷的旨意?进退两难之间,瑞方又听到三姨太痛不欲生的嚎叫,这才终于下定决心——只要能保妻儿平安,就算老佛爷怪罪下来他也一人承担。

    瑞方给陈锦堂和徐如瑟都准备了干净的衣服换上,然后两人一同进入了产房,把丫鬟和稳婆都赶了出来。

    徐如瑟一直随身携带着在上海西医院购买的麻药和消毒药水,刚好在这次的剖宫产中都派上了大用场。而陈锦堂除了安排丫鬟去熬制生化汤以便给三姨太产后服用外,其余时间都专心地充当着徐如瑟的手术助手。他和徐如瑟都以方巾遮脸权当口罩,徐如瑟还将头发高高盘起,直至不落下一根发丝。从陈锦堂的角度看去,她露出的玉颈显得修长柔美,而她自己却全然不知,只是一遍遍认真地检查着剖宫产所需的手术用具。

    此时的三姨太在麻药的作用下不再叫喊,下身也逐渐失去了知觉。为了避免她看到手术过程而害怕,徐如瑟事先让下人们架了一个布帘在三姨太胸前,如此一来她便看不到徐如瑟在自己肚子上的动作。

    这是陈锦堂第二次看徐如瑟做外科手术,而且是如此近距离地看。当徐如瑟举着手术刀一层层划开三姨太的皮肉,脂肪和子宫,陈锦堂除了感到有些恶心和眩晕外,也深深震撼于生命的奇迹。一个孕育了十个月的婴儿就这样在他眼前被从女人鲜血淋漓的腹中取出,肚子上还连接着跟母体的纽带。婴儿整个身体都是青紫色的,头发湿漉漉地粘在头皮上,紧闭着双眼,却一声都不吭。

    陈锦堂有些紧张地问:“他怎么不哭?”

    徐如瑟熟练地将脐带剪断,捧起婴儿看了看,说:“可能是憋在母亲体内太久有些缺氧了。”说着她就一把倒提起婴儿的脚,使劲抽打他的脚心。

    一些液体从婴儿的嘴里流出后,他很快就放声大哭了起来,那响亮的哭声对躺在床上的三姨太和房外的瑞方来说无疑是最动听的天籁。

    陈锦堂和徐如瑟相视一笑,又赶紧用事先准备好的干净裹布小心翼翼地将婴儿从徐如瑟手中接了过来,放进水盆里帮他洗干净身上的污秽。徐如瑟则正式开始为三姨太做一层层缝合。

    原本已经精神恍惚的三姨太一听到孩子的哭声,马上因激动而清醒了过来。她眼角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水,哽咽地问:“是小子,还是丫头?”

    徐如瑟一边做着缝合,一边笑着说:“是大胖小子,约莫有七八斤重呢,难怪你生不下来。”

    三姨太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喜极而泣,扭头看向陈锦堂的方向说:“给我看看孩子吧。”

    陈锦堂把婴儿身上的水擦净,又用包被将其包好递到三姨太面前,只见那孩子全身已经由青紫变成了粉红,而且他似乎感觉到了母亲就在身旁,不再哇哇大哭,而是乖乖地躺在三姨太身边睡着了。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陈锦堂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他转头看到徐如瑟还站着一动不动地给三姨太做着缝合,也顾不得胃里的不适,就赶紧上前帮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问道:“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徐如瑟故作轻松地说:“放心吧,撑得住。”

    虽然她的脸被方巾遮住了看不到表情,但一看到她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陈锦堂能马上就能联想起她那灿烂无畏的笑容。陈锦堂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用手扶住她的腰,让她能借力靠在自己身上稍微休息一下。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徐如瑟终于完成了全部的缝合。从三姨太的状态来看,手术基本算是成功了。徐如瑟摘下方巾,和陈锦堂一起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心急如焚的瑞方一见两人出来,赶紧上前询问道:“怎么样了?怎么大人孩子都没声儿了?”

    徐如瑟微微一笑,说道:“恭贺瑞大人弄璋之喜,放心吧,母子平安。”

    瑞方一听大喜,对陈锦堂和徐如瑟连连拱手道谢:“多谢二位大夫,真是多谢二位大夫啊,我瑞某人稍后一定重谢!”

    陈锦堂知道他急着去看妻儿,也不多说,就只吩咐丫鬟赶紧将生化汤端来给三姨太服下,便跟徐如瑟一起退出了产房。

    明月当空,陈锦堂和徐如瑟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忽听产房内传来阵阵笑声,两人对看一眼,也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他们此刻虽然没有交谈,但似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心声——作为医者,只要能救下他们母子,即便自己重陷囹圄,也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