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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峰回路转(二)
    切脉期间陈锦堂又仔细观察了慈禧的面色和舌苔,问道:“不知老佛爷近日是不是不思饮食,且时常口干口苦,烦躁易怒?”

    李公公连忙点头道:“是是,没错呀。”

    陈锦堂收回手,心中有了定论,便再次后退几步,来到徐如瑟身旁,和她并排跪下。

    “老佛爷,经草民诊断,您头痛有定处,舌苔白腻,脉细,当属肝火上亢所致。草民可拟一清肝潜阳,活血通络的方子,每日服一剂,服用七剂便可完全止痛。”

    李公公吩咐小太监端来纸笔,陈锦堂跪在地上写完方子,承给慈禧。

    慈禧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打量着方子,问道:“珍珠母,全蝎?方子上写了这么多药材都有何用处?”

    “回老佛爷,珍珠母可以平肝潜阳;龙胆草可以降肝胆火热;菊花疏风清热,平降肝阳;白芍、生地滋阴柔肝,平肝清热,滋补肝体,防风散风止痛;当归、川芎、地龙养血活血,通络止痛;牛膝补肝肾筋骨,活血通脉;再配以全蝎活血祛瘀之功,则全方共奏清肝潜阳,活血通络之效。”

    听陈锦堂解释了一通,慈禧因头痛难忍也顾不上细听,就对李公公摆摆手,说:“好了好了,就用这方子吧,小李子,快去煎药。”

    李公公接过药方,陈锦堂又嘱咐道:“李公公,煎药时请将药方中除珍珠母外的药材用水浸泡一炷香的时间,同时单独煎煮珍珠母,待其他药材泡好后再与珍珠母共煎一炷香的时间,每剂煎两次。将所得药液混合。每日一剂,分三次温服即可。还有老佛爷服药期间,一定要忌食辛辣之品。”

    李公公连连点头,一一记下,然后亲自去监督煎药。

    陈锦堂见慈禧实在头痛难忍,就建议道:“老佛爷,草民虽在狱中受刑,但所幸双手并未受伤,如今尚能握针,若您信得过草民,就让草民为您施针以缓解头痛。”

    慈禧被疼痛折腾得也顾不得许多,就答应了陈锦堂,起身由宫女搀扶着进了内室。

    经过陈锦堂一番施针,慈禧脸上痛苦的表情逐渐变得轻松,并且终于睡了几天来的唯一一个好觉。尽管只是小睡,但也令她无比舒畅。

    待慈禧醒来时,李公公已经煎好了药候在一旁。她服下药后,顿时觉得浑身通畅,神清气爽。困扰自己已久的头痛得到缓解,慈禧自然心情大好,当即赏了陈锦堂五十两白银,还答应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让他和徐如瑟继续回到北院行宫居住。

    北院的夜晚相比南院要冷清安静得多,陈锦堂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边赏月一边小酌。这时洗漱完毕换上了干净衣服的徐如瑟也从房中走出,径直到陈锦堂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二话不说就仰头一饮而尽,结果被呛得直咳嗽。

    陈锦堂笑道:“不会喝就别喝,装什么女中豪杰。”

    徐如瑟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说:“你我好不容易才从大牢里被放出来,自然应该把酒高歌庆祝一下。我就说过我徐如瑟定不会死在那种鬼地方的!”

    陈锦堂笑而不语,又浅酌了一口酒。他想起那日救了瑞方的三姨太母子后,他和徐如瑟也是这样坐在院中,沐浴着月光,心里满是救人后的喜悦。只不过那时他们还未摆脱牢狱之灾,胸中尚压着一块大石,而今日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一身轻松地赏月了。

    徐如瑟不知不觉喝得有些多了,便趁着酒劲儿拉住陈锦堂的胳膊说:“亏你那时能在牢里想出这个妙计,又写在信上告之我,才让你我逃过一劫。不过……你我日后在人前岂不是得一直装得郎情妾意才能掩人耳目?”

    陈锦堂蹙眉瞪了徐如瑟一眼,又快步走到门口打开大门,朝外面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经过,这才重新关上门回到石桌旁。

    “我看你真是喝多了,这种话可以随便讲吗?要是被人听到,你我岂不是杀头之罪。”

    徐如瑟自觉失言,嘟囔着说:“怕什么,这里人迹罕至,又快到子夜了,怎会有人听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徐如瑟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又回到这西安城里,不知今后还有没有命能回上海。”

    “一定可以回去。”陈锦堂目光灼灼地说道:“但是眼下最紧要的是想想如何保命。”

    “我倒觉得老佛爷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若她真的昏庸无道,你我脖子上的脑袋早就不知掉了多少回了。我能感觉她老人家对我印象不错,若我把握机会,搞不好还能成为她身边的亲信,到时在国内一普及西医,就能让越来越多的百姓信任和接受西医的治疗了。”

    陈锦堂看着徐如瑟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担忧。倒不是觉得她的理想过于远大,而是担心她还未完成理想就已经被人干掉了。

    “你以为老佛爷身边是那么好呆的吗?伴君如伴虎,你如何能时时刻刻都猜准老佛爷心中所想呢?再说,就算你真的成了老佛爷的亲信,又势必会引起小人的嫉妒,而且你就不怕自己被维新派的人盯上?”

    徐如瑟听了陈锦堂的话,心中一凛,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就唉声叹气地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咱们只能在这西安城里等死?”

    “不。”陈锦堂严肃地说:“我们需要的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这次既不能像之前那样冒失地离开,也不能浑浑噩噩毫无准备。总之,我们下一次离开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但在那之前,你要听我的,耐心等待。”

    徐如瑟有点被陈锦堂的语气吓到,耸了耸肩说:“我听你的便是。至少今日我们还是可以一醉方休吧。”说着她又饮了一杯入喉。

    “对了,”徐如瑟擦了擦嘴角,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在狱中把那个修好了。”

    “什么?”陈锦堂话音未落,徐如瑟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房间。

    片刻后,她捧着一个木制盒子走了出来,又把盒子放在石桌之上。

    陈锦堂纳闷地盯着盒子,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机关。

    徐如瑟神秘一笑,将盒盖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人立在盒面上,又在盒子背部拧了拧。在她松开手的一刹那,一阵动听的音乐从盒子中传出,而那个小人也同时在盒面上翩翩起舞。

    陈锦堂看呆了,他从未见过此等神奇的物件,竟不但能发出声音,还能驱动小人在上面转圈跳舞。

    徐如瑟得意地说:“这叫八音盒,是我从法兰西带回来的,之前在路上被摔坏了,我一直没心思去修,这次在牢里倒是有大把的时间,我就找柱子借了些工具把它修好了。如何?”

    陈锦堂此时已经完全被这盒子发出的声音所吸引,根本没仔细听徐如瑟说的话。徐如瑟见他专注的模样不禁好笑,轻咳两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则背在背后。

    陈锦堂回过神来,纳闷地看着徐如瑟,不明白她的用意。

    徐如瑟也不解释,直接拉住陈锦堂的手,将他整个人拉站了起来,然后用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

    陈锦堂被徐如瑟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些窘迫,本能地想跟徐如瑟保持距离,但徐如瑟却死死抓住他的衣服,让他无法挣脱。

    “你……你这是干什么?”

    徐如瑟神秘一笑,说:“我在法兰西学过一种交谊舞,必须由一男一女配合着跳。不知陈大夫肯不肯赏脸,陪小女子跳上一曲呢?”

    “我不会。”陈锦堂还是有些抗拒。

    徐如瑟却靠近陈锦堂耳边悄声说:“别动,当心被别有用心的人瞧见你我并无男女之情,那可就要掉脑袋了。”

    陈锦堂听了立马停止挣扎,但整个身体还是僵硬万分,想尽量远离徐如瑟。

    徐如瑟强忍住笑意,将陈锦堂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又紧紧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说道:“等会上半身就保持这样,脚下跟着我走就好。”

    陈锦堂还想问什么,可话未出口,整个人就被徐如瑟带着动了起来。

    起初陈锦堂还完全踩不到节拍,跳得踉踉跄跄,但徐如瑟十分会教,不消片刻便将他的步子带得越来越顺,人也越来越放松。

    两个人在洒满月光的院子里“抱”着旋转舞动,陈锦堂见徐如瑟近在咫尺,笑靥如花,竟不知不觉看得有些痴了。

    一曲终了,徐如瑟和陈锦堂停下舞步,但上半身仍保持着跳舞的姿势。

    徐如瑟凝望着陈锦堂的双眼,似有千言万语藏在她如水的目光之中,而陈锦堂只觉喉头发紧,心跳如鼓。

    这时,徐如瑟突然脸色一变,“呕”地一声吐了出来,那污秽之物大多落在了陈锦堂袍褂的前襟上。

    陈锦堂惊愕之余还未来得及清理,就见徐如瑟竟直直倒了下去,他赶紧将她扶住,又一把横着抱起往屋内送去,心里暗自叫苦不迭:“冤孽,真是冤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