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悬疑灵异 > 水云千里舜
一 鼠神庙(三)
    木华嘻嘻笑道:“我当时年少无知,不晓得千机阁方位独特,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所以才出言不逊,胡乱说了句,后来可不被阵法吓了几次,再是不懂,我就傻了。”

    舜公子掀起眼皮道:“既然懂了,就莫再提房子与风水无关的话。”

    木华应了一声。

    壮年男子将三碗龙须面端来,顺手拿了六双筷子,两只大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慢用。”

    舜公子拿起筷子,夹起面,吞下,说:“木华,给铁栓送去。”

    木华瞪眼:“为什么我去送,铁栓他自己不会来拿?”

    舜公子慢吞吞道:“他要看守马车,不方便下来。”

    木华端起一副热气腾腾的碗筷,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囔着:“谁稀罕你那破马车……”

    铁栓接过面唰啦唰啦,不过两三秒就吃得一干二净,而木华似也习惯了他的吃食速度,端着碗筷回来,这才开始动筷吃自己的。

    舜公子低头吃面,眼神却瞟向在一旁坐着的壮年男子,问道:“老板,最近生意很好啊?”

    壮年男子“嗯”了一声,只把当寻常过客看待。他做事一向一丝不苟,擀面下锅,所有过程耳朵里都没听进两人的对话,自然更不知晓他们的身份。

    木华吸溜吸溜轻嚼着面,对他们男人间的对话充耳不闻。

    舜公子问道:“做面会伤到手吗?”

    壮年男子闻言一愣,看了下自己长满老茧、背后有些伤痕的左手,笑了起来:“啊,这是三天前不小心被火烫去的,留了黑乎乎的疤痕,一点也不脏。”

    舜公子若有所思道:“老板可有请大夫来看看?”

    壮年男子道:“哎哟,我还要养家糊口挣钱,就是吃粮食的钱都不敢舍得花太多,哪有闲钱看病?嘿,不瞒公子说,我呀,一生得了好多次病,没有一次请过大夫,都是自己好的。人呀,就需要多锻炼,身体好了,疾病就没了。可可儿的前些日子,我这手不知怎么的长了一个米粒大的东西,有点像疣,我才不去看大夫,就由着它,反正不痛不痒。就三天前,我被火烫了,那个肉疙瘩也被火烧没了,现在平平坦坦,跟没生过一样。”

    舜公子目光一闪:“老板手生疙瘩,是什么时候?”

    壮年男子以为这客人随便聊聊,也便回答,正好解闷:“好像是梅雨时候吧,天下了雨,我帮老娘们收衣服,回屋时淋了半身,滴滴答答的,我当时觉着没什么,第二天才发现手上多了一个疣。我怎么想都觉得可能和那雨有关,但又说不出理由,毕竟当时半个身子都淋透了,偏只手上多了个疙瘩,说起来也怪啊。”

    舜公子想了一想,问道:“那老板在淋雨前后去过何处?”

    壮年男子说:“这个,也就附近的鼠神庙吧,除了这个,就是咱家面铺,咱的家。”

    舜公子问道:“那鼠神庙在何处?”

    壮年男子指着东北方向,说:“喏,往那直走五百公里,就到了,你们坐马车,应该不过两日也到了。”

    舜公子问:“老板可知道这鼠神庙的来历?”

    壮年男子微笑摇摇头:“我那天也是着了魔,老娘们说从小在那庙外玩着长大,偶然想起要去看看,也不管那庙宇破成了什么样,早不复昔日的热闹了。换成平时,白给我一吊钱也不肯去的。”

    舜公子轻颔首,问明价钱,在桌上放了一把铜钱,便和同样吃完了龙须面的木华起身,口中说道:“我们去趟鼠神庙。”

    “什么,什么庙?”木华大吃一惊。

    “鼠神庙。”舜公子说。  

    木华抽抽嘴角:“老鼠还有庙?”

    舜公子看向东北,说:“先不管那么多,去看看吧。”

    这座鼠神庙建于十五年前,原本香火正旺,无数游客皆会受吸引前来参拜鼠神。

    据说,这源于一个半真半假的灵异故事。相传十五年前,一个叫娄田的农夫种地回来,半道上遇见一只被蜈蚣咬伤的老鼠,他动了恻隐之心,见那老鼠尚有救,就举起锄头将蜈蚣凿成了七八段,撕下衣服上的一块布,包起老鼠回家。

    娄田尝试着将蜈蚣的毒挤出来,那老鼠似有灵性,知道娄田在帮它,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动,任由摆布。娄田帮老鼠清洗了伤口,又取鲜扁豆叶捣烂了外敷在上面,并找了粗饼掰成一小块的喂给老鼠吃。

    随着日子的发展,老鼠的伤口也痊愈了。它每天都会跟着娄田去菜地,咬断那些杂草。忙活了一天,跳到娄田的锄头上,活蹦乱跳的,吱吱吱说着娄田听不懂的语言。娄田当时只是一片好心,救下了老鼠,没想到老鼠也知恩图报,终日陪着他过活,一人一鼠,过得也逍遥自在。

    可是好景不长,一天地主登门,扬言听说娄田家里有只通灵性的老鼠,还会帮人干活,想花大钱买下送给在京城的大官亲戚。娄田说什么也不肯,言地主有钱什么能买不到,老鼠遍地是,上哪都能寻一头出来,但这只老鼠与他相依为命,怎么也割舍不去云云,硬是拒绝了。地主勃然大怒,当下令恶奴将娄田暴打一顿,而后拎着老鼠扬长而去。

    娄田被打得遍体鳞伤,老鼠又被抢,心中又气又急,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可怜他一介农夫,尚没钱看病养伤,更没钱买药,隔壁的邻舍心有不忍,但碍于地主的淫威,不敢开罪于他,所以娄田终日卧伤在床,竟无一人在身旁照料,要茶没茶,要米没米,还要忍受伤痛的煎熬。在身体的折磨和精神的双重摧残下,娄田终于熬不住,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命呜呼了。

    而那只被地主抓回家的老鼠,不吃不喝,成天蜷缩着,对外面的事物一概不理。地主让人看了几次,都是摇头无奈的回复,当即恼怒,索性断了老鼠的饮食,把它丢在猫窝里,由一群猫扑抓,撕烂皮肉吞下了肚。那老鼠似亦求死心切,在猫扑来时,一动不动,闭着眼睛,颇有视死如归之风。

    老鼠死的那天,娄田也死了。

    次日,地主的夫人和三房妾室忽然全身发黑,皮肤上长灰色的毛,背上犹有一大块黄褐色的斑点,若不用衣服挡着,见者一定观之欲吐。地主急得了不得,其中有个偏房身怀六甲,而今得了这种怪病,那还不得牵连到腹中的胎儿?

    地主请来了无数大夫,都是束手无策,买了无数药,都是石沉大海,不见半点功效。直到偏房临盆,生出一个尖嘴猴腮,全身灰色长毛的畸形婴孩,地主才吓得面无人色,知晓自己可能得罪了那只老鼠,来报应了。

    他悔之晚矣,又用重金请来了京中有名的道士,做了好几次法事,家中反而更加鸡犬不宁,夜晚时常有吱吱声响,早晨起来,床柱定然有牙印,穿戴的衣物总有破损的小洞,到后来,妻妾相继染病而逝,家道衰弱,仆从也偷盗了财物与丫鬟私奔,仅留得地主一人。故事的最后,地主变得穷困潦倒,终于沦落到了沿街乞讨的生活。但人们对他昔日猖狂,乱加租税之事耿耿于怀,无人愿意施舍。地主饥饿难耐,倒在一座废弃的小庙里,被一群老鼠噬咬,撕扯皮肉,分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等人们发现时,只剩下一堆破碎的残渣,若不是那破布上拼凑起来的标记格外熟悉,他们也不会想到曾经嚣张如地主,而今也会落到这样惨然的一面。

    有人说,人在做,天在看,地主不仁,老天就给了报应。

    又有一人说,这是鼠神发威了,大伙儿想想,老鼠专偷油,哪会识人性,那一定是只有灵气的老鼠,地主不慎得罪了它,这不,它死后在阎王那里告了状,把地主的阳寿大减,来恶报了。

    “罪过,罪过,”一个老和尚合掌站了出来,慈眉善目,悲悯地说,“草木有本心,何况一鼠乎?”

    老鼠也知恩图报,以牙还牙,应该为它建立一座庙,警醒后人因果报应,万万不可心存恶念。于是,人们都纷纷捐钱,将这座早忘了年代的破庙重新修缮,改成了鼠仙庙。到了后面,这故事越传越广,老鼠的神迹也越传越神,浮夸许多,添油加醋,当地的人们索性把“仙”改成了“神”,并做起旅游观光的生意,吸引无数文人雅士和慕名之人参观,以此挣钱。

    舜公子踏入庙中,只见正中央摆着一尊沾染灰尘的大铜鼎,其中横七竖八斜插着有些岁月痕迹的香,一个光泽暗淡的塑像端坐于香台上,除了五彩的服饰是人穿的,其他都是照着老鼠的形象设计,鼠头鼠爪鼠尾,两侧垂着暗黄色的流苏。

    案上空无一物,皆是一片蜘蛛网和尘垢,这庙才过了十五年,就变得如此衰弱。想历史长河悠悠,而今见到的明景古庙,又是经历了多少风雨雪霜!

    舜公子在庙里踱了一圈,木华战战兢兢地在外面,一只手捏着鼻子,憋着气说:“公子,这里面好臭,有发霉的味道。”

    “嗯。”舜公子淡淡应着。

    木华咬了下唇:“公子,这里好脏,我们真的要查下去?”

    舜公子瞥她一眼,说:“我觉得,真相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