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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尖鞋头(六)
    黄地主听了,哪敢不服从?当即对灰衣丫鬟说:“快去叫来所有人,都统一去那里!”

    丫鬟答应着,将灯笼交给黄地主正要转身跑,却被木华抢先挡在前,一手撕开面上边缘的:“慢着!”

    人皮面具被撕开,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那像是被大火烧毁了容貌,五官不突出的面相。呈现出的,一大块一大块红色的皮肉,两只眼睛黑白分明,却如镶嵌上去的一般,鼻梁略塌,嘴唇看不出轮廓。

    木华把人皮面具随手一丢,取出木匣子,碧绿色的蜥蜴猛地暴跳而出,一身滑溜,卷起长舌头朝那丑陋的脸上刮去。

    灰衣人大声惨叫,整个人跌坐在地,两只手扶着地面,浑身直哆嗦,但又不敢十分动弹。她瑟缩着,任由那只滑腻恶心的蜥蜴爬移在她受伤的脸上,舔舔吸收毒素,又有被小啃而带来的微痒的感觉。

    黄地主和黄源惊呆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蜥蜴吸完了毒,重新爬回木匣子里,安安稳稳躺在那儿。木华把木盖一合,目光转而犀利地盯着灰衣人:“你是谁?”

    那灰衣人犹处在恐惧和慌乱中:“我,我……别过来……我……我……”

    黄地主醒了神,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冒充丫鬟来我家中?”

    灰衣人更加恐慌,无措地抓着黄地主的衣摆,说道:“老爷,我没冒充,我就是媛儿,一开始就被卖到老爷家的媛儿。”

    黄地主大为不解:“那你为何还戴着面具?”这人皮面具在江湖上纯属罕见,会制作的人更是凤毛麟角,百年难得一见。她一个卑微的奴隶,又怎么会得到这个面具呢?

    媛儿低下头,啜泣道:“奴婢原是蒲州人,奴婢的爹爹是面具师,专给江湖上的人制作人皮面具。可是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拿出一幅画像,逼着爹爹做一张同样的。爹爹不肯,他在重金诱惑还是不得后,恼羞成怒,将我一家人杀死,放了一把火,而后无影无踪。奴婢那晚侥幸被爹爹躲藏在衣柜里,逃得一死,但奴婢出来时,还是被火势伤到,毁了容貌。爹爹在临死前,交给奴婢一张人皮面具,告诉奴婢一定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家事。奴婢无依无靠,又因貌丑,周围路人避而恐不及,所以戴上了面具。后来被拍花子弄晕,拐到金陵沦为奴隶,被老爷挑中买来做了家奴。”

    黄地主拧眉说:“你当时为何不早说?”

    媛儿泪如泉涌:“奴婢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即使服侍老爷十二年,也还是担心有居心叵测之人发现奴婢的身份,亦担心被仇人知晓,不得安生。今日被这位姐姐撞破,本是意外,但奴婢家世清白,不愿被误会。”

    木华瞅着媛儿,说:“你的脸是被火烧伤,但怎么还有毒液?这些毒像是残毒,虽不至于致命,但也不是好东西,但凡人被沾上一滴,就会灼痛难忍,你皮肉上横着竖起缝里夹了不少,还有的都凝成块儿了,这是怎么回事?”

    媛儿吸着鼻子,说:“这个是……脏东西弄的。”

    三人一怔。

    木华蹙眉说:“不对,那玩意不过是怨气化成,怎可能用实物?再说就算真要害你,也不至于用毒,定是活人所为。”

    媛儿诚惶诚恐:“不是的,真的是鬼……啊!”

    一道黑箭挟风而过,正中她的胸口,媛儿张大着嘴,话还未尽的样子,丑陋的脸庞上密布着一丝一丝蔓延的黑线,那线是从插箭的胸口处延长而来的,范围逐步扩大。

    木华瞳仁一缩,退后一步,说道:“离她远点!”

    黄地主和黄源还未明白是什么事,但黄地主是地主,脑袋瓜子能不机灵,一只手立马抓住黄源,带着他连退数十步,只见媛儿的身体被黑线逐渐占据,而后身形开始缩小,这让死尸比平常人还矮了半截。

    但听一股泡沫破裂的声音,媛儿的身体膨胀而炸开,变成一片一片的碎渣,掉落在地。

    木华回头巡视着,一直找不到方才出手之人。而黄地主和黄源则是被吓傻了,黄源紧紧抓着黄地主的胳膊,魂不附体:“有鬼,有鬼……”

    “不是鬼。”木华斩钉截铁地说。

    她眼睛炯炯有神,正然看向那父子:“我们先召集所有人去找公子。”

    “那媛儿……”黄地主盯着地面上的肉渣,犹豫着。

    木华将木匣子在手掌上一托,说:“不妨。”

    黄家的所有人,上至地主公子,下到仆妇马夫,都集中到先夫人房中,因空间不足,又有老爷不得入内的吩咐,大部分人都围堵在门外,胆战心惊地觑着屋里的怪异之象。

    屋内,秀英衣衫不整,缩在包裹起来的被窝里,花容失色地哆嗦着,旁边的窗户破开一道大口子,显然是被刀剑等物划开,可地上并无任何器物,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秀英脸色惨白,说道:“奴婢适才脱衣睡觉,忽然听到一阵风声,而后有东西砸了进来,把窗户都砸破了,奴婢以为又是那不入流的脏东西使砖头来了,但又分明听见男人的声音,好像有人爬着窗户进来,当下害怕得不得了,急切之下叫出口,那人情急之下赶忙爬上窗逃了。”

    黄地主皱眉说:“若说是小贼,不至于打破窗子,但要说强盗,也不可能这么胆怯逃命。但或是刺客,定不会这么简单地走之,也许他还留在这里,你们其中一人当中。”他转过身,目光犀利得扫视外面那群人。

    那些下人一听说刺客还在,而且就在他们中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退开几步,谁也不敢靠近谁。

    黄地主拧眉问舜公子:“公子,你怎么看?”

    舜公子凝视着破损的窗户,尤其留意那似被刀剑划开的缺口,回头瞥瞥埋头担惊受怕的秀英,开口道:“你在何时听到有东西砸进来的?”

    秀英说:“戌时三刻。”

    舜公子垂眸道:“现在是亥时,我在听到叫声时赶到约莫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而路上并未发现可疑的人影。”他目光一转,含有精光,沉声道:“整个家宅,通向这间屋子的路只有一条,而就算武功高强之人,凭仗轻功跃然于房顶上或借助其他事物掩饰,必然逃不过我设在各处的监视符。”

    他手里捏了一道黄色的符,朱红色的笔迹显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说:“我查看了下,符咒并未有反应。而且,我观察这窗户,显然是用刀剑之物划出来的,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你为何撒谎,骗我们说有刺客?”

    秀英咬着下唇:“奴婢……”她吞吐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个字。

    黄地主心急道:“秀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撒谎?这窗户,是你弄破的吗?”

    秀英一脸凄楚:“老爷,不是这样的。奴婢只是……害怕,这个房间没有贴符箓,万一来了脏东西,奴婢的性命就难保了。奴婢实在太恐惧,这才杯弓蛇影,偶尔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害怕的要命。也因此,忽然有一只爬虫上了奴婢的榻,奴婢就吓得要死,一脚踩死了虫子,又怕它还魂报复,所以才划开窗子,弄出声响,招来大家。奴婢,不是有意要欺瞒大家的,对不起。”

    “一派胡言!”黄地主恼怒道,“媛儿跟我说了你死活不肯搬到别的屋子去,硬要住这间屋子,害怕又怪得了何人?”

    秀英一愣,睁大眼,不可置信道:“老爷,媛儿没跟奴婢说过!奴婢都不知道这事,如果媛儿来说让我搬到别的有符箓的屋子,奴婢巴不得应呢!她没说过,真的没说过。”

    “这……”一想到已死的媛儿,黄地主心里又是一阵纠结,这些年,媛儿的为人他清楚,她没理由骗自己,那秀英是又在撒谎吗?

    “满口谎话,难道当时只有媛儿一个人劝你吗?问问其他人,都来对质。”黄地主喝道。

    下人们缄默无声。

    黄地主翻白眼:“难道真的只有媛儿一个人告诉秀英吗?”

    秀英眼圈红红的:“奴婢和管家拿了绸缎后就自回房间安置,随后媛儿跑来告诉奴婢符箓不够,所有屋里唯独奴婢一间没得贴,奴婢心里怕得了不得,但又不敢自作主张,就为妥媛儿来问声老爷能不能让舜公子多画一符,她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行了,老夫大概清楚了,你是说你让媛儿来传话,而媛儿没有再给你消息了?”黄地主问。

    秀英点头说:“奴婢一直在等,可就不见媛儿的影子,就先睡下了。哪知,这一闭眼,无端害怕起来。”

    黄地主目含忧色看向舜公子:“公子,你看,媛儿是老夫看大的孩子,秀英更是服侍了老夫多年,谁都不像撒谎的人,那……”

    舜公子目光深沉:“黄地主未发现纰漏,本公子却是瞧出来了。”视线在秀英身上打转,唬得那丫鬟更加低垂了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时,木华走来,低眉顺眼道:“公子,媛儿之事,奴婢还有事要跟您禀告。”

    “说。”舜公子目不斜视,眼眸深邃如古井,挺身如青竹苍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