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06
乔安歌庆幸自己没喝酒，因为她很快接到了陈林刚的电话，电话里约她第二天一早到公司谈谈。
陈林刚在电话里没说多少详情，只说见面再说。含糊不清的态度让乔安歌心乱如麻，几乎一夜未眠。她辗转反侧，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的情况和应对的方式，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以说服对方的底气。
就这么折腾了一夜，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乔安歌轻手轻脚下床，选了一身平日里放在衣柜角落几乎要落灰的正装，又画了个简单的淡妆，这才带上门走出去。
她有阵子没早起过了，虽然一夜没睡，但微凉的晨风很快吹醒了头脑，甚至吹散了不少她心头的灰尘，乔安歌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也跟着轻快了不少。
天很蓝，日光很淡，一副刚醒的模样，朦朦胧胧给校园里罩上一层浅橘色。乔安歌穿过操场，蓦然发现操场上竟然多了一支正在跑步的队伍。
这么早，没可能是体育课，新生军训也推迟到了一个月后，这支队伍是做什么的？
距离去见陈林刚还有些时间，乔安歌慢下脚步，想看看是哪个学院的学生们如此勤奋。
队伍里的人不算多，一眼望上去约莫不到十个人，全是男生。离得近了，乔安歌惊讶地发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大背包，小腿上居然还绑着沙袋。
不对啊，他们学校……好像没有需要这样拉练的学院吧？
乔安歌还在琢磨，不远处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学姐！！”
她顺着声音看，队伍末尾一个男生拼命朝着她招手，模样有点眼熟。
她还在脑海里搜索这人的名字，男生已经朝着她的方向跑过来。小腿的沙袋阻碍了他的步伐，令他跑起步来的样子一瘸一拐，有点滑稽。
“学姐！是我啊！”
身上负担太重，令林柯奥说话都是气喘吁吁的，好不容易缓过来，见面前的学姐仍有些茫然，他这才想起来，上次匆忙一面，还没来得及正式介绍过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林柯奥小腿一并，笑嘻嘻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学姐，我是地质学院大一的林柯奥，就是昨天那个在早餐摊……嘿嘿……堵住你的人，记得吗？”
乔安歌一拍脑袋恍然道，“哦！是你啊！”她随即问，“你们这是在干吗呢？”
“嗨，”林柯奥无奈，“我们院院长不知道发什么疯，昨晚紧急发通知，说学地质的不能没有好身体，不然将来去跑线画图都跟不上。这不，要求我们早起负重跑吗，”他边说边叹气，“可怜我跋山涉水来到这，还没休息过来呢又要受到这样的摧残。”
乔安歌听明白了大概意思，正准备安慰林柯奥两句，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瞳孔顿时瞪得老大。
“那个……他……”
林柯奥会意，笑嘻嘻点了点头，伸手一指。
乔安歌顺着手指的方向看。
顾野带着一副无线耳机，跑在队伍中央。风将他的白色卫衣吹得鼓胀，刘海因为汗水有几丝随意地粘在额头上，他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在关注负重跑这件事，但又恰到好处跑的不快不慢，无形中带起了整个队伍的节奏。
时间还早，但仍有几个小姑娘躲在操场一角交头接耳，时不时把目光投过来。
再次见到顾野令乔安歌有些尴尬，她缩了缩肩膀准备溜走，没想到林柯奥十分没有眼力见地说：“不过学姐这么早去哪儿啊？”
“哦，有点事。”乔安歌心不在焉应付了一句，她隐约觉得顾野好像注意到这边了。
“哦哦，学姐今天穿的这么正式，一看就是重要的事儿。”林柯奥嬉皮笑脸，“那就不打扰学姐了，学姐拜拜！”
“好，拜拜。”乔安歌正准备松一口气，没想到下一秒林柯奥大吼了一声：“顾野！等等我！”
他这一喊，顾野彻底回过头来。
目光逆着晨曦，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身上。
乔安歌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扭头就往外跑，连林柯奥在身后喊了一句什么都没听清。
她和顾野之间的羁绊早已随着删除键的按下结束了。
原本不需要这些无处安放的恐慌。
但这一刻，乔安歌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地觉得，
他们的故事，好像才刚刚开始。
陈林刚的办公室坐落在城东的一个创意园区。
园区很大，初秋的树尚且绿着，茂茂盛盛在园区的小路两旁撑起一座又一座凉棚。里面很静谧，除了车行道之外，都是崎岖不平的景观小路。清晨的绿叶上还存有露珠，滴落在小路上形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潮湿。乔安歌不得不提起裤脚，艰难地躲避开坑坑洼洼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办公室走去。
她想了一个晚上，想得头晕脑胀，早晨又被撞见顾野这事儿搞得心惊肉跳，一时间大脑空空，索性目光失焦地盯着小路的坑洼，机械地掐着点向前移动，以至于到达陈林刚办公室时不早不晚，刚好是约定的时间。
陈林刚喜茶，隔着老远飘来茶香，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乔安歌，抬手朝着她打招呼，看起来心情不错，全然没有昨天在电话里的阴沉。
“安歌，来来，”他熟稔地洗了茶，又给乔安歌倒了一杯，“我侄女从福建旅游回来给我带的，尝尝，可香了。”
乔安歌接过来喝了一口，茶香四溢，顺着喉管朝四肢百骸蔓延，让她整个人暖乎乎的，不觉点点头：“真好喝。”
“行家，”陈林刚朝着乔安歌打趣，“一看就懂。”
乔安歌眉头一跳，吓得赶紧摆手：“不懂不懂，我平时都喝饮料。”她随即半疑惑半紧张地试探：“陈总……公众号的事……”
“喝完再说也不迟嘛，”陈林刚话虽如此，却还是放下手中的茶杯，“下个月就是新生军训，你知道吧？”
“嗯。”乔安歌点头，“国庆节回来就开始。”
“好，我跟媒体那边打了打招呼，他们刚好要做一个新生军训题材的报道。”陈林刚说着拿出一份策划案，递给乔安歌。
她接过来看了看，内容不复杂，大抵是一些高中生步入大学后的变化，主要为了展现新生朝气蓬勃的风貌。
这东西每年都会搞，她并不陌生。
“是需要我写吗？”她问。
陈林刚却摇头：“你不需要写这个。”
“那是……”
“昨天那篇文章，”陈林刚却顿了顿，“到底为什么删了？”
“……”
乔安歌低下头，双手不自觉攥紧了茶杯。
茶喝完了，杯底的热气没散，但放在手心却传来一点凉意。
她又不自觉回想起撞见顾野的惊慌失措，口不择言后的万分后悔，以及被那些女孩围住后，他眼底抗拒的冰冷。她在创立公众号的时候曾经立下誓言，要做一个有温度的传媒人，用力传递这世界上的善意，哪怕做不到，也绝不能给别人带来恶意。
她不想做这个刽子手，亲手斩断自己辛苦养大的花——即使它可能马上就要凋零。
“安歌？”陈林刚打断她的思路。
乔安歌抬起头，正对上他犀利的目光，明明是询问，却又好像在命令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因为给当事人带来了困扰。”
“就这样？”
“……就这样。”
陈林刚的表情有片刻怔愣，但只是一瞬间，就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他笑着说，“安歌啊，你怎么知道给他带来困扰了呢？”
乔安歌被陈林刚突如其来的发笑搞得心里发毛，只好小声说：“因为有个小号让我删帖，加上很多女生围着他，我觉得他很不高兴……”
她话没说完被陈林刚打断：“只是一个素人没适应这样的状态罢了，我见过太多这样的小孩，回去不知道怎么偷着乐呢。”
不是。
乔安歌想立刻反驳不是。
她删了文章固然有冲动的成分，但也绝不是意气用事。她记得顾野的抗拒那样明显，她甚至，
甚至从他眼中看到了厌恶和一丝悲凉。
但她才要开口，陈林刚却又说道：“安歌啊，别想太多，你要知道，这次看上这个题材的可是青林集团。他们想做一个“最美军训生”系列故事，只需要那小子的一张照片，一张就行。”
他说着顿了顿，抬手拿过乔安歌的茶杯，慢悠悠又倒了一杯茶。
而后半句话，就在这汩汩流动的水流声中，幽幽地传出来。
“如果成功了，青林集团表示愿意继续投资你的公众号。”
“比以前的投资金额，翻上一倍。”
水声停止了，冒着热气的茶重新被递到乔安歌手中。
会不会真的是陈林刚说的那样，他只是不适应突如其来的追捧和簇拥呢？
她在雾气蒸腾的茶杯中隐约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是疑惑吗？还是动摇？
总之……她看不到刚才那份坚定了。
甚至……连顾野那张抗拒的脸，也渐渐变得模糊。
半晌，乔安歌低着头，轻声说道：“……我尽力试试。”
陈林刚在电话里没说多少详情，只说见面再说。含糊不清的态度让乔安歌心乱如麻，几乎一夜未眠。她辗转反侧，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的情况和应对的方式，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以说服对方的底气。
就这么折腾了一夜，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乔安歌轻手轻脚下床，选了一身平日里放在衣柜角落几乎要落灰的正装，又画了个简单的淡妆，这才带上门走出去。
她有阵子没早起过了，虽然一夜没睡，但微凉的晨风很快吹醒了头脑，甚至吹散了不少她心头的灰尘，乔安歌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也跟着轻快了不少。
天很蓝，日光很淡，一副刚醒的模样，朦朦胧胧给校园里罩上一层浅橘色。乔安歌穿过操场，蓦然发现操场上竟然多了一支正在跑步的队伍。
这么早，没可能是体育课，新生军训也推迟到了一个月后，这支队伍是做什么的？
距离去见陈林刚还有些时间，乔安歌慢下脚步，想看看是哪个学院的学生们如此勤奋。
队伍里的人不算多，一眼望上去约莫不到十个人，全是男生。离得近了，乔安歌惊讶地发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大背包，小腿上居然还绑着沙袋。
不对啊，他们学校……好像没有需要这样拉练的学院吧？
乔安歌还在琢磨，不远处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学姐！！”
她顺着声音看，队伍末尾一个男生拼命朝着她招手，模样有点眼熟。
她还在脑海里搜索这人的名字，男生已经朝着她的方向跑过来。小腿的沙袋阻碍了他的步伐，令他跑起步来的样子一瘸一拐，有点滑稽。
“学姐！是我啊！”
身上负担太重，令林柯奥说话都是气喘吁吁的，好不容易缓过来，见面前的学姐仍有些茫然，他这才想起来，上次匆忙一面，还没来得及正式介绍过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林柯奥小腿一并，笑嘻嘻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学姐，我是地质学院大一的林柯奥，就是昨天那个在早餐摊……嘿嘿……堵住你的人，记得吗？”
乔安歌一拍脑袋恍然道，“哦！是你啊！”她随即问，“你们这是在干吗呢？”
“嗨，”林柯奥无奈，“我们院院长不知道发什么疯，昨晚紧急发通知，说学地质的不能没有好身体，不然将来去跑线画图都跟不上。这不，要求我们早起负重跑吗，”他边说边叹气，“可怜我跋山涉水来到这，还没休息过来呢又要受到这样的摧残。”
乔安歌听明白了大概意思，正准备安慰林柯奥两句，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瞳孔顿时瞪得老大。
“那个……他……”
林柯奥会意，笑嘻嘻点了点头，伸手一指。
乔安歌顺着手指的方向看。
顾野带着一副无线耳机，跑在队伍中央。风将他的白色卫衣吹得鼓胀，刘海因为汗水有几丝随意地粘在额头上，他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在关注负重跑这件事，但又恰到好处跑的不快不慢，无形中带起了整个队伍的节奏。
时间还早，但仍有几个小姑娘躲在操场一角交头接耳，时不时把目光投过来。
再次见到顾野令乔安歌有些尴尬，她缩了缩肩膀准备溜走，没想到林柯奥十分没有眼力见地说：“不过学姐这么早去哪儿啊？”
“哦，有点事。”乔安歌心不在焉应付了一句，她隐约觉得顾野好像注意到这边了。
“哦哦，学姐今天穿的这么正式，一看就是重要的事儿。”林柯奥嬉皮笑脸，“那就不打扰学姐了，学姐拜拜！”
“好，拜拜。”乔安歌正准备松一口气，没想到下一秒林柯奥大吼了一声：“顾野！等等我！”
他这一喊，顾野彻底回过头来。
目光逆着晨曦，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身上。
乔安歌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扭头就往外跑，连林柯奥在身后喊了一句什么都没听清。
她和顾野之间的羁绊早已随着删除键的按下结束了。
原本不需要这些无处安放的恐慌。
但这一刻，乔安歌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地觉得，
他们的故事，好像才刚刚开始。
陈林刚的办公室坐落在城东的一个创意园区。
园区很大，初秋的树尚且绿着，茂茂盛盛在园区的小路两旁撑起一座又一座凉棚。里面很静谧，除了车行道之外，都是崎岖不平的景观小路。清晨的绿叶上还存有露珠，滴落在小路上形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潮湿。乔安歌不得不提起裤脚，艰难地躲避开坑坑洼洼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办公室走去。
她想了一个晚上，想得头晕脑胀，早晨又被撞见顾野这事儿搞得心惊肉跳，一时间大脑空空，索性目光失焦地盯着小路的坑洼，机械地掐着点向前移动，以至于到达陈林刚办公室时不早不晚，刚好是约定的时间。
陈林刚喜茶，隔着老远飘来茶香，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乔安歌，抬手朝着她打招呼，看起来心情不错，全然没有昨天在电话里的阴沉。
“安歌，来来，”他熟稔地洗了茶，又给乔安歌倒了一杯，“我侄女从福建旅游回来给我带的，尝尝，可香了。”
乔安歌接过来喝了一口，茶香四溢，顺着喉管朝四肢百骸蔓延，让她整个人暖乎乎的，不觉点点头：“真好喝。”
“行家，”陈林刚朝着乔安歌打趣，“一看就懂。”
乔安歌眉头一跳，吓得赶紧摆手：“不懂不懂，我平时都喝饮料。”她随即半疑惑半紧张地试探：“陈总……公众号的事……”
“喝完再说也不迟嘛，”陈林刚话虽如此，却还是放下手中的茶杯，“下个月就是新生军训，你知道吧？”
“嗯。”乔安歌点头，“国庆节回来就开始。”
“好，我跟媒体那边打了打招呼，他们刚好要做一个新生军训题材的报道。”陈林刚说着拿出一份策划案，递给乔安歌。
她接过来看了看，内容不复杂，大抵是一些高中生步入大学后的变化，主要为了展现新生朝气蓬勃的风貌。
这东西每年都会搞，她并不陌生。
“是需要我写吗？”她问。
陈林刚却摇头：“你不需要写这个。”
“那是……”
“昨天那篇文章，”陈林刚却顿了顿，“到底为什么删了？”
“……”
乔安歌低下头，双手不自觉攥紧了茶杯。
茶喝完了，杯底的热气没散，但放在手心却传来一点凉意。
她又不自觉回想起撞见顾野的惊慌失措，口不择言后的万分后悔，以及被那些女孩围住后，他眼底抗拒的冰冷。她在创立公众号的时候曾经立下誓言，要做一个有温度的传媒人，用力传递这世界上的善意，哪怕做不到，也绝不能给别人带来恶意。
她不想做这个刽子手，亲手斩断自己辛苦养大的花——即使它可能马上就要凋零。
“安歌？”陈林刚打断她的思路。
乔安歌抬起头，正对上他犀利的目光，明明是询问，却又好像在命令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因为给当事人带来了困扰。”
“就这样？”
“……就这样。”
陈林刚的表情有片刻怔愣，但只是一瞬间，就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他笑着说，“安歌啊，你怎么知道给他带来困扰了呢？”
乔安歌被陈林刚突如其来的发笑搞得心里发毛，只好小声说：“因为有个小号让我删帖，加上很多女生围着他，我觉得他很不高兴……”
她话没说完被陈林刚打断：“只是一个素人没适应这样的状态罢了，我见过太多这样的小孩，回去不知道怎么偷着乐呢。”
不是。
乔安歌想立刻反驳不是。
她删了文章固然有冲动的成分，但也绝不是意气用事。她记得顾野的抗拒那样明显，她甚至，
甚至从他眼中看到了厌恶和一丝悲凉。
但她才要开口，陈林刚却又说道：“安歌啊，别想太多，你要知道，这次看上这个题材的可是青林集团。他们想做一个“最美军训生”系列故事，只需要那小子的一张照片，一张就行。”
他说着顿了顿，抬手拿过乔安歌的茶杯，慢悠悠又倒了一杯茶。
而后半句话，就在这汩汩流动的水流声中，幽幽地传出来。
“如果成功了，青林集团表示愿意继续投资你的公众号。”
“比以前的投资金额，翻上一倍。”
水声停止了，冒着热气的茶重新被递到乔安歌手中。
会不会真的是陈林刚说的那样，他只是不适应突如其来的追捧和簇拥呢？
她在雾气蒸腾的茶杯中隐约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是疑惑吗？还是动摇？
总之……她看不到刚才那份坚定了。
甚至……连顾野那张抗拒的脸，也渐渐变得模糊。
半晌，乔安歌低着头，轻声说道：“……我尽力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