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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高寒惹情思
    话说农怀君与武缘分开之后并未回皇宫,而是沿着冷寂的街巷一步步漫步于雪暮之中。脚下积雪渐厚,空巷寂寥,独留那一个个脚印平添萧瑟。

    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寂静和孤独,之前夜市中的热闹,竟似一场幻梦,农怀君外像看似安之若素,心中却少见的怅然若失。

    “君公子。”身后一声猝不及防的轻唤,竟惹得农怀君心中轻颤。初次,他竟对自己有了怀疑,以为那声音是幻声绕耳,不存于世。

    “君公子。”声音再起,君子再无思虑,转身便见武缘雪色中对自己招手微笑,像极了贪玩夜归的孩子。

    茫茫雪夜,绒雪栖落青丝,为农怀君更添仙色。武缘顿觉,此刻周围一切都是俗物,唯有玄衣临身的农怀君,貌若仙神、静立雪中,淡看那世间万物。

    一时失神,二人竟有了片刻沉默。

    “你,为何……?”

    “你是想问我怎么找到你的?”武缘跑到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塞到农怀君手里,“快,趁热喝,这大冷的天儿,可不能少了这滚热的蜜酿。”

    竹筒入手极暖,里面棕色液体荡漾,蜜香清淡,暖意顺着手心直达农怀君的心底。

    “为何不回君陵山?”将竹筒贴于胸口,农怀君轻问了一句。

    武缘搓着手道:“哎呀,这不是担心你半路被人劫色嘛。堂堂护国府少主,这深更半夜的万一真的被劫了色……”

    只见农怀君一个眼色过去,武缘直接打住:“……好好,我闭嘴。”

    看四下无人,武缘抬手将农怀君面具摘下:“深更半夜的,连个鬼影都看不到,面具就别带了。”却见农怀君愕然之下,突然将面具夺了回去,紧紧攥在手里,不松分毫。

    “给给给,都给你,这面具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你若喜欢,我的也给你。”说着武缘便将自己顶在头顶的面具摘下,套在了农怀君的头顶上。本以为以不苟言笑的农怀君会反抗,谁知对方竟无丝毫不喜,甚至自己还抬手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扭的面具。

    “回去!”以为农怀君示意回皇宫,武缘刚要拒绝,就见对方径直朝着城外走。后者立马追了上去。

    城中雪大,落雪山的雪更大,下了一夜,竟并未有停下的意思,洋洋洒洒落得人眼晕。木炔和水爻一大早便从皇宫归来,此刻站在湖中屋门口,后者时不时的朝屋里观望,却又不踏进去半步。

    “这人我不喜欢。”看着屋中那趴在貂绒软厚的床榻上睡得颠三倒四的武缘,水爻嘟着嘴生着闷气,“那可是少主的床榻,平日里可没人敢靠近一下,可他却都睡在上面了。”

    木炔拍拍他头顶以作安慰,却并未多言一句。

    不多时,农怀君身环氤氲在晨光下从湖面乘舟而来。木炔拉着水爻急忙上前,将手中早已备好的衣衫递上前。

    “少主,这初春寒凉,您在屋中晨浴便可,又何必去那温池?”看着农怀君那一身湿衣,木炔担心他着了风寒。

    “他醒了吗?”农怀君问。

    木炔回道:“武公子还未醒。”

    “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农怀君接过衣物,独自入了屋中,身后二人识趣的停在门外,并未踏入。

    片刻后,农怀君整洁而出,站在湖边看着脚下那群从昨夜开始就不怎么安分的墨鲤,心生疑想。

    木炔上前禀报道:“属下查过了,那妙宿所言确实属实。那玉辰公子此刻正被关在大理寺的死牢里,只待上元节一过,便会被处决。只是……”

    “说完!”农怀君向着湖中撒了一把鱼食,那些墨鲤一反常态的并未因争夺鱼食而去“翻江倒海”,反而一条条颇有秩序的围着湖中屋游来游去。

    “只是这件事情,那武少卿并不知情。想必是有人想拿这玉辰公子当替罪羊,瞒着武大人潦草结案。就是不知这幕后之人会是谁?”

    农怀君沉默深思,木炔心有疑惑问道:“昨夜少主悄然离开皇宫,是否有所不妥?再者,您让水爻将赤印还了回去,怕是已经违逆了君主的心思。您不怕……”

    木炔话半而止,有口难言。

    永安王朝自建国起便是皇印掌天下,赤印护国基。当年这两枚权印分别在开国君主赵瀚和先祖龙清明手中,权印亦是二人所制。先祖龙清明归隐之后,这枚赤印便再无现世。

    当年赵瀚设此权印其一是为了固国,其二便是为了将龙清明及他身后的护国府与皇室捆绑。而现今君主赵禹,想将承欢公主嫁与农怀君,此做法与当年开国君主赵瀚做法一般无二。

    可现今,农怀君不但对婚姻之事未作任何回应,甚至于直接将当年的赤印交还给君主赵禹。他的做法无疑是直接将自己与皇室划清了界限。事发突然,这不得不让处事严谨的木炔为农怀君心生担忧。

    “去告诉祖母,我的婚事我自有主张。即便是要成婚,那我也会和自己中意的人成婚。至于承欢公主……我一痼疾之身,高攀不起。”

    “少主……”木炔还想劝说,却被对方打断:“去准备些吃食吧,他醒了定要饿的。”

    农怀君独自进入屋中,留下担忧的木炔以及一脸委屈的水爻站在湖边。

    “少主是不是被那武家二少灌了什么迷魂药了?怎得对他如此上心。明明二人也就见过两次面而已。”

    旁边木炔被他嘟嘴的模样逗笑,拍拍他的头顶道:“好啦!”

    “可你看看那个武缘,把这落墨山庄当成自己家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还睡在了少主床榻上,成何体统嘛!”

    “此人做事不羁,是众所周知的浪荡子,可……”木炔看向湖中屋,那里白帐缥缈,安静的让人不忍上前打扰,他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之前可曾见过少主主动将一人带回过落雪山?”

    水爻摇头:“未曾见过。”

    木炔回头微笑,拉着水爻往湖外走去:“那便是了。少主又不是你,他做事自有分寸。再说了,说不准他二人早就相识了。”

    刚刚还在为武缘愤愤然的少年,突然被木炔一句话给岔开了注意力:“我怎么了,你嫌弃我啦?”

    “不嫌不嫌,我又怎么敢嫌弃你。”

    水爻嘴角抿笑,得意道:“那是,你要是敢嫌弃我,下次我就不试尝你做的饭菜了。”

    “好好好,都依你。”

    二人结伴而去,周围除了安静,只剩漫天落雪洋洋洒洒。

    屋中,碳炉正旺,农怀君端坐在塌旁,静看沉睡的武缘陷入了沉思。

    缘,还真能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字。

    永安114年,赵禹君主登位初叶,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正值隆冬年末,不多久后,便是迎春接新的大好日子,各家各户门廊上大红灯笼高高挂,唯独那护国府门前几条白绫在寒风中飘荡。

    寅时三刻,寒气逼人,街上漆黑一片,零星几个起早的行人走过,也是步履匆匆不做停顿。护国府府门突然从里打开,一个花甲老夫人牵着一个稚儿,从门内缓缓走出,身后还跟着两个看似是护卫的壮硕男子。

    “可是打听好了?”老夫人对着身边护卫轻问了一句。

    只见那护卫双手作揖,无比尊敬道:“公主请放心,属下已经打听好了,今日是那邵家公外孙的五岁生辰,平日他对这外孙极其喜爱,此次他定会前去武家为外孙过生辰。”

    老夫人点点头,便拉着稚儿上了马车。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坐在马车两边,其中一个拿起鞭子甩打在马身上。

    “驾!”马车缓缓前行,离护国府越来越远。

    今日是武府的大好日子。大理寺寺丞武丰起武大人的公子武召五岁生辰。天还未亮,府中的下人们都开始操忙起来。就连那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夫人邵氏,今日也未曾多睡几刻,早早便醒了来,不顾身重的操持着府中一些大小杂事。

    午时将至,生辰宴开。众人酒过三巡,突有一小厮匆匆跑到武丰起身旁,低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顿惊,面上酒气也顿时消散大半。他匆匆离席,跟着小厮不动声色的绕到了御工坊的侧门。在那里,一辆马车已是等候多时。

    武丰起出门便欲跪地行大礼。旁边一护卫眼疾手快,拦下了他。只听得马车中传出一女子的声音:“武先生不必如此,老身此次来有些唐突,扰了府上的喜事,但也实属无奈,望武先生海涵。”

    武丰起姿态恭敬,即是知道车中人的身份,当然也清楚对方府中正遭白事之哀,不敢乱言:“长公主不怪鄙府之事冲撞了贵府,鄙人已是万分惶恐。这隆冬腊月天寒气冷,若是长公主不嫌弃,那便移驾府中小歇如何?”

    车帘撩开,车中人缓缓而出:“那便叨扰武先生了。”

    长公主的到来武丰起并未声张,装作此事并未发生。他将本应延至黄昏后的宴席,草草结束,并将长公主赵轻灵安置在了自己内府之中。而之前为了参加外孙辰宴的邵家公邵荀元,也被武丰起以自家夫人即将临盆为由,将其留在了武府。

    这一留便是七日。七日后的子时,一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这沉寂的夜晚。

    “老爷、老爷,夫人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