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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思子缘如名
    比起武府前院的热闹,后院此刻寂静无声。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看似单薄的小身影从门内走出。他静静的站在庭院中抬头望着毫无星光的夜幕,突感面上一丝微弱的凉意。

    “君儿,为何站在这里?是不是又难受了?”长公主从门内走出,将一件厚皮袄披在稚儿身上。

    “祖母,落雪了!”

    腊月初一,今年的第一场雪。

    老夫人抬头望天,面色不明:“难得的雪啊!”

    “生了,老爷,夫人生了……”前院隔空溢满喜气。

    “祖母,我能去看看吗?”

    儿媳的突然离世,让面前的孙儿一直郁郁无言。今日却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老夫人喜出望外,轻抚他面颊问:“君儿想看什么?”

    “弟弟!”稚儿隔着院墙远望外院。

    老夫人惊愕:“君儿怎知是弟弟?”

    雪中,童目散发着晶莹光华:“我听到他笑了。”

    老夫人伸手紧了紧稚儿身上的皮袄,笑言道:“痴话,刚诞下的婴儿又怎会笑。”

    稚儿张了张嘴,声未出又轻轻合上,心中笃定:是笑,他听到了!

    翌日清晨,刚刚得知自己得了一个弟弟的武氏公子武召,青丝未束,便跑去了婴房。刚跑到房门口,他就见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正从屋内走出来。

    “你是谁?”高高的衣领遮住了对方大半个脸。那男孩儿并未说话,绕过武召匆匆离开。

    傍晚,本想请长公主为自家新子赐名的武丰起来到后院,却发现后院不知何时早已空无一人。空空荡荡的屋内,只有桌案上留有一张写着字的纸张。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缘”字。字迹十分工整,却带着七分的稚气。

    此次长公主所为何来?又所为何去?外界无人知,亦无人问。武丰起更是闭口不言,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但那日后,武家次子的名字便被定了下来,单名一个“缘”字。

    车外夜虫嗡鸣,车中那个本应睡去的稚儿突然睁开眼睛,虚弱的说了一句:“祖母,君儿知道该如何抉择了。君儿不怕……”

    “好孩子!再忍忍、再忍忍……”长公主抚摸着稚儿发顶,眼眶瞬间潮湿。

    那年只下了那一场大雪,却持续了整整六日。整个永安都城雪虐风饕,似是要把一切都淹没在大雪之下。武府刚刚迎来新生的第三日,却又遭遇噩耗。武府夫人邵氏,只因诞下武二公子体力不支,最终撒手人寰。

    那日,以笑迎世的武二公子武缘,第一次发出了啼哭……

    一觉醒来,枕边尽湿。武缘恍惚间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周围几盏烛台光晕昏黄,寂静无声。

    武缘匆忙起身,抬手抹去面上泪痕。下榻之际才看到不远处窗边覆手而立的农怀君,也不知他在那里到底站了有多久。

    “君公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农怀君转身,神态微顿,似是刚刚因什么陷入了深思。武缘的突然醒来让他猝不及防,随即转身关上了窗户。

    “戌时过半。”

    “戌时?难道我睡了一天一夜?”

    农怀君将热茶递到他跟前:“喝吧。”

    武缘将茶水一饮而尽,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噜噜闹起了情绪。

    “嘿嘿,有吃的吗?”……

    待到水足饭饱,已入子时。二人静坐窗边,闲看窗外飘荡的鹅毛大雪。

    “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雪。”武缘心生感叹,不觉神色沉迷其中。

    农怀君却暗自道:“比起那年的雪,这场雪又算得了什么!”话埋心中,农怀君转头又对武缘问了句:“明日便是上元节,你若有事直说无妨。”

    武缘脸上一丝惊愕闪过,随即又摆出一副讨好地模样:“君公子,你说我二人是否上辈子是那种关系呢?”

    “是何关系?”

    “哎呀,就是那种关系啦,你还想让人家说出不来不成吗?人家可是脸皮薄得很呢。”武缘装作娇柔羞态,逗趣着农怀君。

    后者面不改色道:“或许吧!”

    “是吧、是吧,你看我心中所想你都知道的。”武缘突然凑到农怀君跟前,对他露出两排大白牙。

    农怀君轻咳转头,避开他的目光转移了话题:“你那随从呢?”

    “随从?”武缘寻思了半晌才醒悟道:“哦,你说严大壮啊。他才不是什么随从呢。他可是严大将军严鲁山的义子。怎么样,看不出来吧?别看他一副憨态模样,可身份也算高贵,而且他的武功也不算低。当然,与你相比不论颜值还是武功都差了些。像你这种貌若神谪,背景深厚的高贵公子,这世间可是少见的很。”

    武缘的吹捧让农怀君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有话直说。”

    终于在对方身上又搬回来一局,武缘终于心满意足的收起邪痞,转而一本正经地问对方:“玉辰公子的事情你已经调查过了吧?”

    对武缘这份突如其来的警觉和聪慧,农怀君并没有露出半分惊讶。就如刚刚武缘所言,或许上辈子自己与他确实是关系匪浅,彼此心性相知。

    “是!”

    “玉辰乃青楼小官,那绸缎庄的少女与其接触并不奇怪。更别说这少女对这玉辰公子一见倾心。别的不说,只说这少女留书离家,本就不想让自己父亲知道自己的去向,她又何故要在留书中表明自己的去向?”

    农怀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武缘,嘴角悄悄泛起柔软。

    “我怀疑,这少女失踪是事实,亡故却不见得。”

    “哦?为何?”农怀君问他。

    “因为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尸体。”武缘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外面鹅毛大雪被风吹进窗户。他抬手接住几片,雪花在他掌心瞬间融成了水滴。

    “若真是死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可她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还有一点,就是那少女的父亲。他既然没有看到自己女儿的尸体,又怎会那么酌定的判断自己女儿就死了呢?有一个可能……”说到这里武缘转头看向身后一直注视着他的农怀君。

    二人四目相对,武缘竟是有些意外,难免有点无措。

    “此人知道实情!”农怀君将武缘未说完的话给补充完。

    “对,他知道实情。”武缘急忙转移目光,巧妙地避开了农怀君的注视,“看来我得去会会这个绸缎庄老板了。”

    农怀君起身走到武缘身边,将那扇窗户关上:“不是我,而是我们!”

    “你……君、君公子别开玩笑了。你一个堂堂护国府少府主,怎么能掺合到这种事情里,太不合适了。”

    农怀君却道:“望月居都去过了,你觉得还有比这个更不合适的事情了吗?”

    武缘急忙道:“君公子是在怪我吗?那可是你自己进去的,我可没逼你!”

    “我喜我愿,确实与你不相干。”

    呵呵,武缘心中憋屈,对方说这话时的幽怨表情,怎么看都是与自己撇不清关系。

    翌日,大雪已停,天色微亮,二人悄然离开落雪山,直奔那西城而去。一路上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竟也有着别一般的韵味。

    武缘心中一直有一问不明。他本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寻思的同时也就毫不避讳的问了出来:“君公子,你说你一护国府的少府主,为何非要跟我趟这淌浑水呢?”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农怀君漠然回答。

    武缘仍旧不罢休道:“可你没回答我啊!”

    “那你又是为何非要调查此事?你是为了望月居的那两个小官?在你眼中,只要长得好看,你便可为他们义无反顾是吗?”

    武缘急忙摇头摆手:“你可别冤枉好人,我可从未这么说过。再说了,与你比起来,他们可算不得好看。顶多算个长得正经罢了。再者,如你这般说的话,我是不是得为你赴汤蹈火,甘愿赴死呢?”

    看着身前蹦跳着踩在雪中的武缘,农怀君暗自挑起了嘴角。

    眼见不远处便到西城门口,农怀君突然拉住武缘阻止他前行。

    “我也有一事要问你。”

    看农怀君一本正经的模样,武缘反倒也正经起来。

    “你可知你为何叫武缘?你这名字出自谁口?”武缘只觉得这农怀君思维跳脱,不按常理出牌。

    此作为竟也与他自己有几分契合,于是道:“这个问题嘛,其实我还真有那么点印象。似是在我刚出生时,武府中恰巧来了一大一小两个贵人。我后来听说,当日我父亲便想请那位贵人为我起名,却没料到,那一大一小竟然消无声息的离开了。父亲发现屋中贵人留下的一副字,上面赫然是一个缘字。于是我的名字就如此潦草的仓促诞生了。”

    农怀君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

    二人已经步入西城,可周围却连一人都未曾见。要知道,现在早已是过了辰时,周围却如此安静异常。遥遥望去,那被白雪覆盖的大街上,竟然连个脚印都没有,分明是透着一股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