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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入了夜幕,萧绎穿一件黑色大衣走在街上,边走边看,看见好吃的就停下来买一点,尝一尝。

    “萧经理,你怎么在这里?”

    陆九渊朝萧绎走过去,又问一句:“萧经理,你住在附近?”

    萧绎瞧见自己的心上人朝自己走过来,心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等人走近了,才瞧见她提包的手上还捏着一条红裙,有些女士爱惜包袋,愿意在提包手柄上缠绕丝巾,但萧绎一眼看出来那是一条红色长裙,他还没见过她穿红色长裙,便问:“新买的?”

    “不是的,别人送的。”

    “哦……”萧绎这一声‘哦’拖了一些尾音,听起来与他平时说话的腔调不同,意味不明。他原想将这个话题放过去,偏偏又不甘心,于是画蛇添足问一句:“男朋友送的?”

    “师姐送的,她和她先生刚去完土耳其旅游回来,送我一条土耳其嫁裙。”

    陆九渊一解释,萧绎的心更凉了,他侧开头,忽然觉得这恼人的风吹得人好冷。

    刚好走过明亮的玻璃橱窗,陆九渊看见萧绎通红的颈部皮肤,她说:“广州虽不太冷,但一月的天气,总是湿里挂着冷风,吹多了,手脚寒凉。”

    她这是在关心自己?

    “萧经理住附近,还是刚好过来这边玩?”这条街附近有几家非常出名的酒吧,不归的人每晚喝到天亮,陆九渊以为萧绎也想要出来夜生活泡吧,她心道:早知道他想去酒吧,刚刚让云韶带上他就好了。

    萧绎不答她,还是问裙子:“礼物没有包装?”

    “没有,盒子带回国也不方便。”  

    萧绎一直在观察陆九渊的表情,他故意分别提起礼品与礼品包装各一次,明显能感觉她没有多热衷这礼物,起码她并不是多喜欢。总之她不太喜欢就好,这个隐秘又奇怪的认知让萧先生在心理上暗暗又愉悦了几分。

    陆九渊已经不想再提起这条含义复杂的裙子,她换了话题,“萧经理吃晚餐了吗?”

    “没有!”萧绎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本来只是一句寒暄客气话,谁知萧绎直接回答没有,陆九渊微窒,停了一秒,回说:“那我请萧经理吃一顿吧,萧经理初来广州,我还没做过东呢。萧经理喜欢吃什么,手打牛肉丸、牛舌牛鞭,潮汕牛肉火锅,萧经理吃过吗?”

    “没有。”萧绎摇头。

    这一次说‘没有’语气平静了许多,也没有方才急躁。陆九渊看一眼手表,八点半了,她心想,这个点上,这人怕是饿了,又在冷风里吹了这么久,所以刚刚好像有点脾气。于是手一指,“咱们顺着这条路走,绕到正佳广场后面,那里很多吃的,都是潮汕湛江口味的夜宵,是吃海鲜还是牛肉火锅,萧经理随便选。”

    萧绎与陆九渊走在一条不宽也不窄的人行道上,步子不徐也不疾,两人并肩而行,心跳和缓,步伐匀速,不快也不慢,一切都是刚刚好。萧绎摸了摸口袋,她的手表就在他的口袋里。

    “陆主任,”萧绎的手伸到口袋里。

    陆九渊以为他饿了,扭头道:“很快就到了,你看,就在那个广场后面。”她给他指路,萧绎看她伸着手指,她说:“其实广州也挺冷的,虽然没有慕尼黑冷,但广州的一月很潮湿阴冷,萧经理要注意,当心别感冒了。”

    这算是关心他吗?萧绎望着陆九渊,心说,真是很少见你说这么多话,脸上还微红,是喝酒了吧——“小心!”萧绎一把将身边女人拉回来,前头红绿灯骤变,陆九渊看也没看,一脚就往马路中间踏出去。

    陆九渊确实是喝酒了,她师姐回国叫她去吃饭,饭没吃一口,红酒倒是喝了三四杯。

    待过了红绿灯,萧绎一路捏着陆九渊胳膊,仿佛身边是个醉鬼,陆九渊挣了几次,没挣脱。女人道:“萧经理,我没事,刚刚只是出神,精神上打了个盹儿,真没事。”

    “不行,你醉行。”

    陆九渊笑,“人家都是醉驾,到你这儿,就醉行,这是你发明的新词啊?”

    萧绎不与她斗嘴,他发现许多女性一旦喝醉之后,话格外多,自己应付不过来。

    “来,就这儿!”到了餐馆门口,陆九渊一马当先,立即进店找空位入座,“诶,快来,就这家,这家非常好吃,快进来。”

    陆九渊热情召唤,其实萧绎有点不习惯,潮汕火锅店里热气熏天,里头既有牛肉的清香,又有红辣椒圈泡酱油、沙茶酱兑白腐乳的呛口,萧绎稍微犹豫,略咳了咳,迈步往里头走。刚进店门,差点摔了一跤,地上油,太滑。

    待萧绎入座,陆九渊拿铅笔迅速勾勾选选,选了十几样,萧绎瞧她手笔,连忙说:“够了,两个人吃不完,不要浪费食物。”

    陆九渊却不听他说,忽然抬头,“嘿,要不要来条牛鞭?”

    “咳”,萧绎正在倒茶水,听陆九渊一说,差点咳出声来。

    “没吃过?那来一条。”陆九渊招手,将小哥招过来,也不避讳,直接问:“有牛鞭吗?”

    “有,”小哥似乎习以为常,还问:“要几条?”

    “来一条,一条就够了,他没吃过,让他尝尝。”陆九渊指着萧绎,写菜的小哥看了萧绎一眼,萧绎对上那人眼神,瞬间红了脸。

    “在这里,吃牛鞭不奇怪,没吃过牛鞭的才奇怪。”陆九渊道:“广东人什么都吃的,萧经理要习惯。”这是网络上的段子,网上传言,广东人猫鼠蛇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是个东西,广东人就能下口。传言是夸张了些,但萧绎长到这个年岁,确实没有吃过牛鞭。

    他也不好意思问牛鞭是什么口味,男士问女士这样的问题,非常不雅,羞于出口。陆九渊笑,拿了茶水,帮萧绎涮碗和碟,“广东人爱喝茶,但第一壶茶水他们都不喝,都拿来洗杯子,就像这样。”

    “你不是广州人?”萧绎抬头,开口问。

    陆九渊摇头,“不是。”

    “那你是哪儿的?”这是绝佳的好机会,萧绎自然不会错过。

    “湖北,秭归。”

    “王昭君故乡?”萧绎还是懂点门道的。

    陆九渊瞧他一眼,“是。”

    “难怪你这么漂亮。”萧绎嘴甜,“你的兄弟姐妹们呢,他们中是否有人也如你这般美貌?”

    隔了许久,陆九渊没有回答,萧绎望着她,她却眉眼一挑,“那你呢?”

    陆九渊本就长得美,她的身材十分高挑,五官轮廓都异常浓丽飞扬,方才挑眉做出俏皮表情,萧绎只觉因为店内不通风,热风太过,导致他面颊泛红。

    “你是领导,说说你吧。” 问到自己头上来了,萧绎看了陆九渊一眼,略有停顿,她坐他对面,隔着并不太宽的餐桌,她一手撑着下巴,望着他。

    萧绎说:“我十七岁去德国,最初是去不莱梅,那边有个著名的童话故事,《不莱梅的音乐家》,你知道那个故事吗?”

    陆小姐点头,“我知道的,格林童话,儿时的睡前读物,这一篇是说一匹年迈的驴子、一条不能打猎的猎狗、一只不能捉老鼠的猫、还有一只不能打鸣的公鸡一起去不莱梅当音乐家的故事。”

    萧绎笑,“是的,就是那里。我的家人原本打算在不莱梅定居,后来我考上了大学,为了我的学业,我的家人们又决定迁往慕尼黑。我和家人只在不莱梅住了半年,嗯,其实只有五个月又十二天,然后我们就离开了那个童话小镇,搬去慕尼黑。”

    见陆九渊听得认真,萧绎继续道:“我是在慕尼黑大学读的医科,我还有一个姐姐,但她不肯在德国读书,去了美国纽约一家很普通的学校读商科,申请得很艰难,但她坚持去美国,因为那里有她爱的人。”

    萧绎边说,边注意陆九渊的情况,他敏感察觉到陆九渊因喝了酒略有亢奋的情绪有小小回落,他不知道这种回落与低沉源自于何处,究竟是因为她觉得她和他的境遇有差距,还是因为一些什么别的原因。

    萧绎很有观察力,也很敏感,他对陆九渊情绪的捕捉是准确的,但他不知道的是,有一个叫傅岩的男人也是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读完博士,并且死在了纽约。

    那里也有我的爱人,陆九渊垂眸,心中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