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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酸,换个枣子
    宋慕青披着一身寒露回了的院舍,子时已过,韩邵钰那屋的灯却还亮着。

    窗户上映照出屋里那人静坐的身影轮廓。

    他叩门而入,潜入的风吹得书桌上的油灯猛地晃动不止。

    “慕青?”韩邵钰有些意外地看着来人,“这么晚了找我是有急事?”

    “只是路过,看到你尚未歇息。”宋慕青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信笺上,也看到他桌子底下堆满的纸团子。

    韩邵钰收了收桌面,撑起一丝勉强笑容:“回一封家书都这般……让慕青见笑了。”

    “伯父伯母可好?”当时父亲送别韩伯父一家离京,宋慕青也一块去了。与韩伯父而言,路上舟车劳顿尚是其次,只怕被贬这件事的打击更大些。

    “刚来了书信,说一切安好,永州民风淳朴,父亲说闲时与人对弈垂钓,颇有自在乐趣。”韩邵钰顿了顿,半晌叹了一声,“尽是些宽慰我的话。”

    父亲冒犯了太后被贬至永州,举家搬迁,临了还是托了关系才得以让他至明州求学。如此一来,天高路远,对双亲照顾不及,韩邵钰心中颇是内疚。

    宋慕青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无声安抚。

    “伯父胸襟广阔,在当地又有好友照拂,你不用太过忧心。倒是学业一事,是伯父期冀,不可懈怠。”

    韩邵钰看着一向话不多的好友,感受到他的关心,心中一暖,郑重地点了点头。

    “多说些你的近况,书院里如何,好叫二老宽心。”

    “我只消说你在,他们便能放心了。”韩邵钰打趣说道,心情已然好转了些。

    宋慕青则一副本是如此的正经表情,又惹得韩邵钰捶了一下他肩膀,全然没了方才的愁绪。

    “对了,我方才去找你,你家小厮说你出去未归,你去哪儿了?”韩邵钰皱了皱眉,“最近这几个晚上闹的不太安生。”

    天天晚上鬼哭狼嚎的,今个晚上倒是消停了。

    韩邵钰对鬼神之说抱有敬畏之心,但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白天授业堂上学生们说的那些,他不甚在意。

    他如是,宋慕青亦是。

    “你可知秦霜鸣?”宋慕青问。

    韩邵钰一愣,随即道:“自然知道,十岁作《云鹤图》,技惊四座,造诣极高。不过此人年少成名,也生的古怪脾气,行踪低调且不可捉摸,先前外头还传他隐居在岐山书院。可入院这么久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想必是谣言,亦或是我们错过了?”

    “我刚才见了。”

    “见谁?”韩邵钰听他冷不防道一句,还有些转不过弯来,等明白过来眼睛睁得圆圆鼓鼓的,“秦霜鸣?!他当真在此?!”

    宋慕青颔首。

    韩邵钰则要显得比见着的本人还激动许多:“那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长得模样如何?年方几何?可是真如传言所说,有天生助力?”

    比旁人多只手,否则那《七阙》仅三日完成,可不三头六臂才能行!

    “阿钰。”宋慕青有些无奈打断,“他与我们一样。”

    要说不寻常,大抵是世外之人的气质不同。

    气质……

    想到那一股若有似无的烤肉香,宋慕青神色微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韩邵钰有一丝丝失望,随即又重新燃起兴奋之光:“那慕青可有机缘得其指点一二?”

    “未必。秦先生隐居在此,山长也未曾提起,想必是有缘由。”宋慕青要说的是另一桩,“当年宁家三爷宁嗣朝与他结缘,在点青上日渐精进,声名远超元家与林家。后来宁家进贡凤瓷祝寿出了事,太后彰显仁慈罪责一人,事情未过去一月,一场大火令宁家满门覆灭。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宁家瓷器的,除秦霜鸣无二。”

    韩邵钰随之也回想起年少时,父亲得了那一件宁瓷时的欢喜,直说宁家有这等精湛技艺却落得如此下场可惜了。

    他当时远远看过一眼那瓷器,精美繁复,却不记得具体是如何。

    “那件瓷器已经被摔了。”想到韩家因为那件宁瓷最后落的下场,韩邵钰有些落寞。

    太后喜瓷器,搜罗天下美瓷,最最中意的还属明州宁家,选为贡瓷,在宫中大肆铺用。

    宁家覆灭后,父亲机缘巧合得了一件宁瓷,小心收藏却不料还是走漏风声,被选入宫赏瓷。太后初初也和父亲一般欢喜,以物换物,换回了一件稀世美玉。

    却不想瓷褪了釉色,是件赝品,太后震怒,将父亲暗贬至永州。瓷器早就在那日就被摔了。

    只不过传闻仍在,太后宫里有件父亲进献的‘真宁瓷’。

    而宋慕青此行便是为了‘真宁瓷’而来。

    为了韩家也为了宋家,宋慕青都得找到那件‘真瓷’背后的仿主。

    “赝品的源头在此,但明州之地你我毕竟不熟。原是想与林家公子一道学习,能够结识在当地能予些方便,怎料他时时避我。”说起这桩宋慕青就觉古怪,那是一种超脱自己控制的感觉,而他很少碰到自己有束手无策的时刻。

    韩邵钰闻言倒是想起有见过这样一幕,闹不清缘由,只能摇了摇头:“许是排外,晚些我邀他一块喝酒。”随即他一皱眉,“那元家的已经来过几回,倒是知道你过去是太子伴读的身份,消息够灵通。不过无非是想拉点京城的关系人脉,重复宁家当年的贡瓷之路,盘算得好着呢。”

    宋慕青神情未变,眼神微微幽暗了下去:“我已有些线索,不过仍需确认才可,制假一事,圣上也颇为关心。”

    韩邵钰颔首:“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翌日清晨,晨钟未敲。

    院舍里还静悄悄的。

    “阿嚏、阿嚏——”林怀甫一进门又连打了几个喷嚏,淌着鼻涕,好不狼狈。

    赵小渔在屏风后听到动静就起身了,一出来就看到脸和鼻子冻得红红的林怀甫,正倒隔夜的凉茶喝。

    一喝就连呸了几口茶叶渣子。

    赵小渔是看到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大活人,给落在竹林里了,顿时生出一丝心虚。

    林怀甫扭头看她,不像往常那样怒,眼红通通,看上去十分可怜。看到她忙开口道,“阿渔,我昨晚看到你被鬼捉了……”

    后来大概觉得气势太弱,林怀甫板正了下身子,“我去救你,要不是你少爷我英勇神武,呵退了那鬼,你肯定吓死了!”

    心知肚明的赵小渔:“……少爷,我去给你熬驱寒汤。”

    林怀甫往床上一瘫,带着些许鼻音:“你快点回来。”

    赵小渔麻溜走出了屋,往院内的烧水房赶去。

    烧水房内只有几个炉子,不如厨房的东西齐全,赵小渔好不容易找了搁在橱柜中的姜汤包,等她熬好汤药回来,躺在床上林怀甫没反应了。

    “少爷?”赵小渔凑近喊。

    林怀甫低嗯了声,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连瞧她的力气都没有。

    赵小渔伸手往他额头贴去,惊人的烫。

    清晨的院舍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后,赵小渔拉来了书院内的大夫,给林怀甫看诊。

    林怀甫这一病,折腾了四五日才好些,经竹林那一遭,他心里蒙了阴影,连找山长女儿的心思都歇了。

    蔫了好些天都缓不过来。

    然而这一晃,离考试的日子也近了。

    赵小渔看着林怀甫那烂泥样子心里急得不行,要知道,若考得不好会被赶出甲子堂,那四珍馆就更别想进去了。

    “少爷,你当真一点书都不看?我看元家那个可放话了,说你要得了倒数第一,要邀甲子堂的学生们吃酒庆祝呢。”

    “白日做梦,你且看着谁倒数!”林怀甫吃着自家小厮剥的橘子,“酸,换个枣儿。”

    赵小渔暗暗磨牙给递枣子,脑袋划过一灵光:“少爷是有法子了?”

    林怀甫嘿嘿一笑:“就没你家少爷搞不定的事!我连莺莺的面儿都没见着,绝对不可能离开书院的!”

    “……”呵呵,莺莺是山长女儿的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