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现代言情 > 我叫王西平
你知道我是谁吧?
    王宝甃穿着身家居服,拎着兜酥肉包子,咯吱咯吱地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大槐树走去。

    大槐树是一个分水岭,槐树上边是南坪镇中心,位于正常的平原上;槐树下边是下溪村,算不上是山坳,也说不上是山谷;因左边是陉山,右边是南坪镇,下溪村就被挟持在了中间。镇上人都管下溪村为“坳里的”。

    南坪镇辖十八个行政村,二十六个自然村,总人口约十九万。镇中心有上市的制药厂,大型的电器厂、汽配厂、镇政府扶持的还有养殖业,种植业,等等不提。单一家上市企业带来的税收就业力量,不可小觑。镇里除了留不住大学生,下到高中辍学,上到六十岁老汉,都能在家门口找份工作。

    镇里两大姓为首,王家与陈家。繁华喧闹的镇中心,住的是陈家;王家住在镇东,距镇中心有一里地。两姓都自恃家族大,横鼻子竖眼,谁都看不上谁。

    王宝甃摸着槐树皮,眺望坳里的下溪村。村里没几盏灯亮着,村民都搬到了新农村居民楼,亮着的那几盏是民宿。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初读陶渊明,王宝甃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下溪村。

    因地形土壤关系,下溪村种不出田,曾荒废了几十年。王宝甃爷爷任村长时,不愿看着大片的土地荒废,请了专业的团队进行大整改。自那后,杏花落了桃李开,每年的2—5月份,下溪村整个弥漫在花香里,春赏花夏摘果。好景没两年,这些果树没人种了,结出来的果子不酸不甜,实在乏味。

    七年前暑假,王宝甃哥哥带了班同学来,他们在下溪村游泳溯溪,叉鱼抓虾烧烤露营。有同学拍照到校论坛,随后两个月里,家里接待了一批批的大学生。王宝猷的同学还没离开,王宝甃的同学就来了,那年暑假过的兵荒马乱。

    王家族人快烦死她们兄妹俩了,因自家安排不下,各个投宿到大伯家,姑姑家,但凡沾亲带故都投宿了遍。暑假家里光吃喝,就招待出去近万把块。也因此契机,王宝甃大伯看到商机,镇政府大力扶持下溪村,开发了条世外桃源的路线。春赏花徒步,夏溯溪露营,秋爬山打野,逢周末节假,镇中心异常拥堵,起初没两家住宿,现每十米一家,最高标准可达三星。

    ……

    王宝甃看了看,若没猜错,前边有光源的院落,就是王西平家。这条路偏,不好修缮,左边是几道简陋的铁护栏,护栏下头是下溪村,足有四五十米深。这条路被镇里放弃了,索性路灯也不装,路的尽头原有十来户人家,近些年全部迁了出来,只剩孤零零的王西平家。

    王宝甃打开手机照明,不急不缓地往前走,她对王西平没印象,与她妹妹王西琳坐过同桌。早在读初中时,王西平全家就搬到了武汉经商,他父母只在清明节才回来。只听生意做的很好,儿子分配到了武警部队,女儿在新西兰念书。

    邬招娣每提及他们家,语气满是羡慕。

    去年清明假回来,邬招娣唏嘘的提起,王西平父母妹妹未婚妻全部遇难。王宝甃问及原因,邬招娣摇头不语。镇里人都默契不提。

    今年清明假回镇上,邬招娣又随口提起,王西平带了个孩子回来,她正忙着帮上户口,安排到小学念书。至于王西平这个人,她只知是西字辈,比她大个六七岁,曾一影见过,后面跟着俩小孩,追着喊:“傻平。”

    有火光从篱笆墙里映出来,还有道若有似无的歌声。院外是大片的闲置地,地里有几棵大树,两树中间系了根晾衣绳,绳上晾着冻僵硬的衣服。院门口停了辆摩托,定眼一看,正是那辆老牛气喘的摩托。

    王宝甃止步在篱笆门,院里点了堆火,火的两端被两根木叉棍支地,两根木叉棍中间绑了条小指粗的铁线,铁线上吊了东西在火上烤,外形看着像兔子。空气里有股肉香。

    火堆边上坐了一男人一半大小孩,旁边的凳子上放了个物件,里头唱着蔡琴的歌。王西平抬头,跟站在门口的人对视。

    王宝甃吸吸半冻出来的鼻涕,活动了下站麻的腿,推开篱笆门进来。手里的包子搁凳子上,脚勾过来一个小马扎,坐在火边烤火。

    父子俩看了她会儿,又看看凳子上的包子,王宝甃打了个喷嚏道:“包子跟酥牛肉,我妈让我送来的。”

    王西平无话,继续烤火听歌儿。

    王宝甃不再说话,伸手烤火。

    甘瓦尔好奇地打量着王宝甃,王宝甃不觉,盯着火堆走了神。不大会儿,三人各自陷入沉思,一条黑犬缓缓过来,卧在王西平脚下。夜很静,空中飘起了雪花,火堆里发出干柴爆裂地清脆声,很好听。

    王宝甃不自觉的添了添柴,又盯着火堆想事情。烤了大半个钟,肉香浓郁扑鼻,王西平往上洒了调料,来回又翻烤了遍,撕下一条腿给甘瓦尔,又撕下一条腿给王宝甃。

    三人全神贯注地吃,无话。

    王宝甃递了根骨头给黑犬,它撇头不屑。甘瓦尔出声:“黑贝不吃人啃剩下的骨头。”说着摸摸黑贝的头,指指屋檐下。黑贝晃悠着过去,鼻子在地上来回嗅,嘴里叼了只兔子过来,眼睛盯着王西平。

    王西平接过它嘴里的兔子,准确地掷回屋檐下。黑贝又转身回去,叼了两只小麻雀过来,王西平接过,拿了条铁钳穿透,挂在铁绳上烤。

    屋檐上吊了两只野鸡,王宝甃问:“野鸡好不好打?”

    甘瓦尔犹豫着接话:“还行。”

    “哪打的?野鸡多不多?”

    “下溪村和陉山,没秋天多。”

    王宝甃点点头,没再作声。

    甘瓦尔起身往屋里走,半途回头问:“你喝不喝野鸡汤?”

    “炖了我就喝。”王宝甃毫不客气道。

    甘瓦尔没接话,扭头回了堂屋。

    王宝甃借着火光打量院子,九十年代的平房,普普通通。院内非常大,屋檐下摆了几盆花,左边是个半塌不塌的凉亭,右边是块空地,门口栽了两株树。花看不清是什么花,树看不清是什么树。

    王西平取下烤好的麻雀肉,王宝甃看着他问:“这院子是两块宅基地?”

    王西平看着她,王宝甃重复道:“院子很大。”

    王西平撕开麻雀肉,用钳子挑着晾,黑贝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肉。王西平摸摸黑贝,取下来喂给它,扭头看着王宝甃,眼神平淡无波,语气平和道:“是两块宅基地。”

    王宝甃指着门口:“那两株是果树?”

    王西平看过去,大半晌才道:“夹竹桃和樱桃树。”

    王宝甃点点头,没听清,但也没再问。

    甘瓦尔端了个大砂锅,拿了碗筷汤勺过来,垫着抹布揭开砂锅盖,热腾腾的烟滚出来,拿着汤勺轻搅了下,盛了碗汤递给王西平。王西平示意给王宝甃,甘瓦尔手一转,递给了王宝甃。

    三人闷头喝汤,无话。

    王宝甃喝完第二碗,看着瓦罐问:“还能再来半碗吗?”甘瓦尔看看她脚下的一堆骨头,揭开锅盖,倾斜着瓦罐给她盛。

    王宝甃看所剩不多,放下碗道:“算了,其实也饱了。”

    甘瓦尔问王西平:“盛给你吧?”

    王西平摇头:“我饱了。”

    甘瓦尔盖上锅盖:“我也饱了。”

    王宝甃端起碗道:“那盛给我吧,别浪费了。”本来没什么胃口,但今晚吃得出奇多。有好几年没静下来纯粹的享受食物了,每顿都吃地仓皇不堪。

    王宝甃吃撑了,围着火堆消食。甘瓦尔拿了两本书出来,递给王西平一本犯罪心理学,自己捧着本水浒传,俩人站在火堆旁看。

    王宝甃本来围着火堆转,他俩挡道了,索性站在王西平身边,盯着他手里的书看。王西平要翻页,王宝甃伸手制止,看完最后两行,翻吧。

    兜里手机震了几遍,不情愿地掏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直接关机装兜里。感到腿上一阵发热,低头看,棉裤冒着缕细烟,火星子溅了上来。

    ……

    王宝甃拉开篱笆门,回头问:“你知道我谁吧?”

    王西平看着她,没说话。

    王宝甃道:“王国勋是我爷爷,王与祯是我爸,我是宝字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