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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碧玉
    这几日明远上学格外勤快,每日散学后洒扫除尘,终于有一天,见到个熟悉的人影在族学后门行迹鬼祟。

    “表姐。”明远提着扫帚,将人拦下,碧玉明显呆了呆,但能派到少爷跟前服侍的都是聪明人,立马明白了,低低回了一声表弟。

    明远引着她往进走,低声说,“三少爷将你的事告诉我了,你不要害怕,东亮先生医术高明,我求一求他,先替你瞧一瞧。”

    “多谢公子。”碧玉咬着唇,艰难回道:“都怪我一时糊涂,铸下大错。公子鼎力相助,来世碧玉结草衔环……”

    “行行行,行了,我不是公子,我也不用你结草衔环。”明远急忙打断她,听她话意不详,又转身叮嘱,“这是禽兽做下的丑事,不是你的错,人命至贱却也至贵,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寻死觅活的,全当被狗咬了一口。”

    “若我当时更坚决,或者,……”碧玉尚在自责,明远摇着头,他一个垂髫童子,也实在不会安慰女人,“好了,到了,我进去见先生,你在这等着。”

    明远敲了门,顺着墙根儿溜进去,侯婴打了个散盘,正在练气,他不吃五石散那些玩意儿,但也看看道家经典,养气之说。

    “不用煮茶,不用劈柴,不用磨墨,活干完了就回家吧。”这几日侯婴被明远烦的不行,读书不懂的问完了,就问些乱七八糟的事,连鸡蛋要拾回来还是给母鸡留着都要“请他定夺”。

    “求先生救救我表姐。”明远跪在地上,没走,也没起来,反蹦出这样一句话。

    “你表姐?”侯婴倏然睁眼,看他一看,想了一想,又合上,“你家自江北流亡至此,何来的表姐?”

    “那就是堂姐。总之,先生可一定得救救她,您不救她,她就死定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明远讪笑,又急忙炮长一样崩了一串出来。

    “浮屠?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侯婴颇为无奈,眼见自己捏着道家的诀,还口称佛门的号,“怎么回事,说吧。”

    “她在外头做活,被人骗了,那人又不要她了,眼下她爹娘已经把她许了别人,可她已经有了身子啦!”

    侯婴严肃起来,双眉拧在一起,“该退了婚约,叫那人娶她。”

    “那人现在什么都不承认,说我姐姐赖他,是她自己不能洁身自好,做下丑事,与他无干。”明远重重磕了个头,“小户人家,丢不起人,也不敢请大夫,求先生开一剂方子,将胎落了吧。”不等侯婴说话,明远补上,“我知道这事极凶险,可我姐姐本就有了死志,是我死活劝下的,他们全家都愿意冒这个险,无论死活,与先生无关,求先生救她一救!”

    侯婴沉吟,“她现在人在何处?”

    “就在外头候着。”

    侯婴等他一眼,“你倒是计算好了。罢,叫她进来。”

    “多谢先生!”

    高门大户里男女大防重些,普通人家倒是无妨,碧玉进来磕头道了谢,跪在侯婴跟前,侯婴将一块娟帕搭在她腕上,吩咐明远,“将门大开。”

    手指搭脉,侯婴眉头越来越紧,碧玉和明远各自焦心,过了片刻,侯婴撤了帕子,沉吟起来。

    碧玉行礼,“小女子贱命一条,若有不好,请先生直言相告就是。”

    “既如此,我也如实说了。”侯婴叹息,“这胎,不能打。体型偏大,位置又偏,一旦落胎,便是两条性命。”

    碧玉脸色惨白,明远也只能叹气。

    “你脾肺皆虚,就是生产,也极危险,我这里倒有个方子,你先抓药吃着,补充气血,吃上七幅,再来找我,看看情况是否有所改善。”侯婴吩咐明远,“伺候笔墨。”

    碧玉独自留下,明远服侍侯婴进书房去誊写。

    “你怎么知道我会医术?”

     

    “先生借给学生的书里学生见有详细的手写批注,和具体内外伤疗法,还有针对疑难杂症手写的偏方,可见您精通。学生就是照着您的书囫囵吞枣学了些皮毛,日前邻居跌伤,学生还给开了外敷的药。”

    “你自己开了药!胡闹!”侯婴吓了一跳,“是药三分毒,你就看了两本书怎么敢给人开药!把你的方子细细念来我听!”

     

    明远不敢隐瞒,一味一味念了,侯婴捻须,越听越惊讶,不可思议地看着下首清秀的少年面庞,药用的中正稳妥,就算是自己来写这个方子,也不过如此,但他怕学生骄傲,不肯夸奖,“好在没有大错!下回不许再胡来!我的确略通岐黄,这方子也平和,叫你那不拘堂姐表姐的,先吃上。”

    明远嘿嘿一笑,知道侯婴看破他的谎,正想解释两句,外间忽然传来巨响。

    师生两个快步赶了出去,正看见前几日被他踢落水的刘彪一手掐着碧玉的脖子,一手抱着她往出拖。碧玉脸涨的红紫,死命挣扎,手紧紧攥着门框,指甲都裂了。

    “你干什么!”明远急忙冲过来,与刘彪撕扯。但刘彪又高又壮,他宛如小鸡仔儿一样,心急之下,从侯婴案上抓到一块戒尺,轮起就照着刘彪脑袋砸。碧玉也抓住机会,在刘彪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刘彪叫喊着松了手,碧玉才得以喘息。

    “你这个婊子,敢告老子的状,看我不弄死你!”

    “有本事你打死我!我知道死在你手上的女人多了!你快来弄死我!只要我不死,一定把你的事嚷嚷的人尽皆知!就现在,已经传遍十里八村了!”碧玉尖叫着,而已拔下簪子,发起狂来,碧玉与明远,一个女流一个年少,但以二对一,刘彪也不能轻易甩脱,三人扭打成一团,东突西撞,将房子里砸的乱七八糟,如飓风过境一般,几案也掀倒了,砚台也扔了,毛笔也折了,纸页乱飞,大吼大叫,侯婴气急败坏,可他大声呵斥也听不到了,只能任由几人厮打。直到一声巨响,五斗橱整个掀翻,稀里哗啦瓷器碎裂声不绝于耳,侯婴心疼极了,一声大喝,“都给我住手!”

    五斗橱是明家所赠,紫檀木的材质,极起沉重,这一倒将三人都压在下头,挣扎半天才爬了出来,刘彪看今日占不到好处,也不理会先生,极其凶恶地瞪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甩手直直走出门去,气的侯婴胡子直颤。

    明远和碧玉相互搀扶着爬起,明远想起碧玉状况,不由担心地直看她。碧玉怔怔的,不知是吓得还是怎样,惨白惨白的一张脸,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侯婴也担心她,想再替她把一把脉。

    碧玉屈膝谢了,看着一室狼藉,“不必了,先生,今日多谢先生,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今生不能相报,来世必当结草相报。”

    “怎么又是这话,你就句句不离来世了,结草有什么好玩的。”明远揉着刚才撞伤的肩膀手臂抱怨。

    “公子说的是。”碧玉忽然笑了笑,也对明远福了一福,便转身走了。

    侯婴和明远没能阻拦,并肩站在门口,怔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侯婴忽然一怫手,“不好!”

    他这一喊,明远也反应过来了,碧玉有轻生之意!

    两人一路连追带找,真的追到了湖边,湖面空无一人,只有水草轻轻摇动,明远忽然看到水面上浮起一个气泡,“在那!”

    来不及考虑,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明远落生在由北南渡的船上,又在多水的南方长大,一州之内有河有湖有溪流,水性极好,侯婴自忖不如。但看着人下去就没了影,心中也七上八下急的冒火,过了感觉一辈子那么长,侯婴就打算叫人来救援了,终于看见水上有了动静,水面一破,明远的脑袋冒了出来,然后又一个,明远一手划水,一手托着碧玉,挣扎游到岸边,侯婴帮忙将人拖了上来。

    侯婴将人放在明远背上压水,两人又是勒肚子又是掐人中,忙活半天,碧玉终于呛咳一声,将水吐出,渐渐苏醒,侯婴长出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酥软,心累的要命,没好气地踹了明远一脚,“到底怎么回事!”

    明远一身水,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头脑空白,挨了侯婴一脚,就势睡倒在地,不想动弹,也无力说话。

    碧玉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倒是清醒过来,挣扎跪倒,“多谢先生大恩大德,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容小女子自禀。”

    碧玉将刘彪如何借机亲近自己,强迫自己,她受人威胁,又害怕大声叫喊毁坏明家声誉,也不曾拼死抵抗。事后刘彪怕她说出去,好言相劝,说自己会娶她进门,碧玉便信了,可等了几个月,再不见刘彪来,直到发现有了身子,愈发惶恐,借机送了封信给他的小厮,却杳无音信,小厮回话,刘大少爷不知道她是谁,碧玉便起了轻生之一,好在被婢女劝住,又被明烨发现,说会替她想办法。她以为这就是最惨的结果了,不想刘彪竟想杀她灭口,幻灭之下才一时想不开走了绝路。如今明远公子舍命相救,死去活来一番,她不会再死,请两位放心。

    这如何能放心。侯婴与明远对视一眼,都觉得为难。她身契在明家,绝容不下婢女行为不端,打胎是死,不打胎也是死,说不定主人一气之下,还会连累她娘老子,这可如何是好,侯婴踌躇半天,终于叹息一声,“罢了,你去叫明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