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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应对
    明烨来时,明远、碧玉和侯婴的小厮正在一起收拾打扫如同飓风过境一般的堂屋,明烨瞠目看着,被侯婴扫了一眼,也急忙带着自家下人加入进来,活没干多少,吆五喝六动静挺大,惹得明远直翻白眼。

    几人合力将五斗橱抬起来摆好,看着里头稀里哗啦碎成渣渣的杯盘碗碟,惨不忍睹,各自龇牙咧嘴,明烨瞅了两眼,看到熟悉的青色,眼皮狂跳。偷偷瞅一眼明远,明远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多问。

    收拾好天色已晚,侯婴将明烨叫住一番交代,明烨揣着七上八下的心走了。到家门子正候着他,换了衣服就去正堂用饭,顺道跟老太太禀报了。

    其实自从请了侯婴来坐馆,明家夫人和老夫人多次提过,要派几个婢女过来伺候,他只随身带着小厮,到底手脚粗笨,服侍不好。侯婴起先说自己习惯了孤身一人,来去方便,后来安定下来,接了家小来同住,又说夫人内外操持足以,婉言谢绝了明家好意。

    眼下明烨回的就是这事,说上巳节东亮先生带他们出游曲水流觞,丫头们好奇,他就带了两人同去,想不到碧玉说了几句话投了侯婴夫人、也就是他们师娘的眼缘,喜欢的不得了,叫人常去来往,他想着之前先生一直辞谢,不如趁这次机会,就叫碧玉过去服侍,也是他这做学生的孝心。

    这话说的入情入理,倒叫人惊喜,老太太打趣他,“用惯了的人,你能舍得她?”

    “祖母小瞧我不是,不过是一个婢子,孙儿还小呢,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主仆之情总抵不过师徒大义去。”

    “哎哟阿弥陀佛,烨哥儿可真是长大了。”老太太闻言欢喜的不得了,“就按你说的,将碧玉连身契一并送过去,想来侯先生不至于再推辞。你那也不能缺了人,叫我身边的秋痕以后在你院子里伺候。”

    “谢祖母恩典。”明烨欢天喜地去了。回头就与明远回合,见面就呼天唤地,“成了成了,祖母果然一口就答应了。现在已经派人将碧玉的身契送去了。你说这侯先生,人是保下了,可将来这孩子怎么办,难不成跟他姓侯?”

    明远白他一眼,“可不是姓侯。到底是两条人命,先生比你境界高。”

    明烨嘿嘿,“那是,要不人家是先生呢。”

    见他要走,明远一把将人拽了回来,背着光自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唉,东西不要了。”

    “什么?”

    明烨不解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赶紧合上,惊喜地擂了明远一拳,“真有你的!怎么来的!我以为都砸碎了呢!”

    明远十分替他的智商着急,不为这个杯子,扭打时他引着刘彪撞那五斗柜是为了什么。

    明烨将东西揣好,才终于想明白了,“你可够狠的,我砸了一个哆嗦了多少天,你好家伙,全砸了!”

    “世事如此,祸闯的大些,便不是祸了。”明远笑了笑,“诶,碧玉的事,府君回来,你打算怎么说?”

    “能怎么说,就照刚才你们教我的说呀。”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话能瞒得过府君?”明远想说,你平时什么德行难道你爹不知道?你是能做出这样体面事的人才有鬼了。况且,凭什么叫先生平白损失东西,那畜生什么事没有啊。他倒全然不曾想,那五斗橱明明是他设计砸了的。

    “府君一贯盯你们兄弟盯得紧,回来后肯定要问你的,若是问起,你不如叫他屏退旁人,将此事原原本本相告,”明远叮嘱,“还有,一定要说刘彪绑架灭口不成砸了一柜子上好瓷器的事。”

    明烨记下了,回头照他说的一回禀,他肚子里这些弯弯绕不行,口才倒是很好,将刘彪的恶行、先生堂屋的惨状、碧玉数次上吊投河的凄惨,描绘的淋漓尽致,闻者伤心见者悲愤。明家现在的当家人明澜,果然气得不轻,怒火冲头。

    明澜,字锐东,是早年所举孝廉,在钦州任过太守,后来辞官回乡,经营家族,这也是当时流行的做法。在他治下,明家家风整肃,田业兴隆,文雅风流,颇为四方所重。他生平最见不得的,就是子弟欺男霸女粗鲁行径。平时就见不得刘彪这门亲戚,不过是同在一县,不好撕破面子而已,眼下竟然闹到他家来了!

    “欺人太甚!”

    明澜抓着手中茶盏就要往地上砸,抬手一看,是淄博的莲花瓣,手抖了又抖,还是没舍得,不知道在屋子里快步转了多少圈,“去库房,让人把留下那套茶具给东亮先生送去,再将壶罐碗洗,各挑一套,要上好的,一并送去。就说这事我知道了,多谢他。别的一句也不要多说。”

    见儿子要走,明澜忍不住又将人扣下教训一通,“不要当你在外头做的事我不知道!你已经订了婚,就是大人了,还这样不着调!就算家业有你两位兄长担当,也该知道读书上进,别跟个纨绔子弟似的到处打野谷!”

    明烨打小怕他爹如同老鼠见了猫,这时只得唯唯。

    “亲贤人远小人,以后离刘家那几个远点!你们兄弟都是,再叫我看见跟他们厮混在一起,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明烨诺诺。

    “滚吧。”明澜看见他这怂包样子就烦,将人赶走,等他磕了头起身,又撂下一句话,“今儿这些话哪个教你说的,让他进来见我。”

    明烨:……啊?

    ·

    明远买了东西回家,弟妹正哭闹,见了吃的也不似往常热闹。

    “怎么了?”

    “哇——狗娃不见了——”小弟抱着他大腿嚎啕,明远不解,又看大了一岁的妹子,“囡囡,狗娃怎么了?”

    狗娃是邻居家的小儿子,与弟妹一般大,天天滚在一处。

    妹妹也哭哭啼啼,到底说得清楚些,“狗娃不在,呜呜,阿兄,二姐说柱子叔把狗娃卖了……”

    “卖了?!”明远一愣,扔下东西就往隔壁跑。

    “叔!狗娃呢!”

    进屋黑洞洞的,一人躺着,一人在角落蹲着嚼烟叶子。柱子的媳妇自生了小儿子身子就不好,每日病恹恹的躺着起不来,他家就柱子一人种地养活全家,日子过得比明远家还要苦,他爹娘日常接济着。

    “叔,你倒是说话呀。你是不是把狗娃卖了?”

    蹲着的男人长手长脚,可缩在那浑像一疙瘩烂木头,脸色又黑又青,额头眼角布满了皱纹,明明才三十几岁,看着却像五十的人,明远进来他也没什么反应,直到被连摇带喊半天,才醒了身,好大的男人,忽然拽着明远大哭起来,“远哥儿,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呀,你哥娶不起媳妇,我拿二丫跟隔壁村的瘸子换了亲,可也得置办东西,你婶子又病着,家里一个子儿也没有了,一家老小得吃饭啊!我对不起狗娃!我对不起狗娃!来世叫他投个好人家!”

    “卖了多少钱?卖给谁了?”

    “天杀的老才,镇上的人牙子,张五,借机杀价,人家多的能卖到七十、八十,他知道我着急用钱,才给了六十文!”

    “柱子叔,你等着!”明远一肚子情况,一团乱,说不清楚,觉得惨淡心酸,也没法怨他,只能急急跑回家去,掀开自己床铺一通翻找,爹娘二姐都在屋里,看着他冲进来,一句话来不及说,又风一样冲出去了。

    “柱子叔,这钱你拿着,趁着还没卖掉,快去把孩子赎回来!”明远抓着柱子就往外拖,“他肯定不能原价还给你了,你多给他十文钱,不成就二十文,一定得要回来!”

    “不行,我咋能拿你家的钱!”柱子连连推脱,“咱们这谁家都精穷,你家也不富裕,这钱我不能要!”

    “别废话了,快去!你不知道那张五的名声吗,十个孩子落在他手里调教能死三四个,你再不去就晚了!这钱你先拿着救急,我家还有饭吃,等到吃不上饭的时候自然找你,你倒是快去呀!”

    柱子两眼热泪,拿脏袖子抹了,忽然跪下给明远磕了个头,明远来不及拦,就见他跳起来拿着钱向镇上跑了。

    明远长出一口气,转身回家,但愿能顺顺当当把孩子赎回来。

    自家爹娘却一个似一个的蹙着眉,二姐也看着他。

    他爹板着脸不说话,娘亲周氏正在纺麻,手中不由停下,“你每日哪来的这些钱,买这买那的?还能存下余钱。”

    明远心里淌汗,面上不显,站在机杼旁边,替过二姐拿着线团,笑着解释,“学里都是公子少爷,大方的紧,替他们跑个腿做个事,就有赏钱,我腿脚勤快,又没花销,时日久了,就攒了下来。”

    他也不敢说自己给人做枪手的事。

    “远哥儿,咱们家虽然穷,可也没到饿死的地步,人活一世,钱财不是最重要的。你这么大了,家里不指着你干活,让你进学念书,也不图什么,就是想让你读书明理,做个好人。你可不能学那些歪歪门道,为了钱做下什么下三滥的事来,这种钱拿着烫手!”

    他娘将梳篦一扔,麻线瞬间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