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后会无期
由于贝楠在医院陪护，公司的一摊烂账暂时就交给了罗莎。罗莎只是短暂地和储薇打了个视频，看着视频里面的好闺蜜憔悴的模样，罗莎也不好多说什么公司的严峻困境。
虽然贝楠和储薇的决定，最大程度保留了forestar的资产，但是摆在面前更可怕的局势是，动画项目还在烧钱。同时，胜鹿科技和风影的相继停资，导致这个月的本部和外包的员工工资，只能forestar自己想办法了。
随后，贝楠抽空去了洗手间，一边刷着奶瓶，一边又打电话嘱咐罗莎。
“罗莎，抵押那边的钱很快就会到账，到时候，你把工资全额先发了。”
罗莎轻叹一声：“唉——杯水车薪，这个项目，你还是要做下去，是吗？”
贝楠语气坚定地说道：“是的，至少要把阿扬写的第一季六集动画做出来，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打翻身仗的机会了，叶方舟和雷泽的舆情怎么样？”
“好消息是，星图社的画家朋友，还在为我们站台，圈内算是稳定下来了，水是被高为大闹发布会给搅浑了，坏消息是，唐元文化没有消息，出奇地平静，我怀疑他们在搞事情，也许是想拉拢我们，也许是在算计我们，而且庄一维，噢不，是风影董事长小儿子庄晓又失踪了。”
“失踪了？”贝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小子一开始我就觉得他目的不纯，他游离于胜鹿科技，唐元文化，互联网巨头TEC云之间，本身身份又特殊，要说是向他老爸夺权，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又拉上劲敌唐元文化，还游说高为把咱们折进去，我和晓春都没有看透这个最危险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听着罗莎的话，贝楠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奶瓶，抬头看着洗手台前，镜子里的自己：“没错！我们在场下斗得死去活来，只有他一个暗戳戳地看戏，我们都被耍了？你的意思是——找到他，问清楚，一切的谜底都会揭开？”
“你可以让高为试着联系一下庄晓。”
“好的，罗莎，真的谢谢你！”
电话那头一阵苦笑：“感谢的话，等以后再说吧，话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现在家里人都知道了你们的事了，关系现在这么僵，要不你雇一个月嫂吧，什么事也不要硬撑着，另外——”罗莎说到这里，犹豫了起来。
“嗯？你有话直说就好。”
“另外，必要的时候，韩牧织会以星森投资顾问的身份，为forestar输血，这是储薇的意思。”
贝楠看着镜子里的资金，抹了一把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贝楠挂上电话，不禁想起了韩牧织从一个艺术生，转而毅然考入了金融研究生的那年。贝楠，包括雷泽，都感到十分惋惜。雷泽说过韩牧织是他唯一肯定的天才，陈靖只算一半。他们看着陈靖和韩牧织过上了平淡的生活，陈靖留在了呆了四年的学校教书，韩牧织天天跑案子，累得早出晚归。两口子忙忙碌碌。
当年意气风发，小有所成的贝楠，打心底里面，觉得陈靖和韩牧织这样的才子才女，可惜地向生活低头了，但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他们又好像什么也没丢掉，只是把热爱变成了挚爱，或者说，层层的围城，只是自己还没有走到他们那一步而已。
看透了生活，才有今日的从容。
贝楠正在这边感慨着，身后忽然传来了老丈人储肖良的声音。
“我待会儿就把储薇接到月子中心去，你把自己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再来跟我说，你想怎么过这个日子。”
“爸……”贝楠回头看着老丈人阴沉的脸色，怅然无言。
罗莎这边挂上电话，糟心事儿也不少。
“大姐，雷泽和陈靖这边的画作要不要换掉？这个风险决策得下了。”沈荷先开口道。
晓春一边抹着唇蜜，一边说道：“还有，我们手里虽然有高为传回来的证据，但是舆情还是回不来了，前期宣发的损失很严重，而且，平台方趁人之危，也要和我们签订对赌协议，我嘴皮子都磨破了，这就是玩俄罗斯轮盘赌啊。”
看着眼前两个精明强干的女人，罗莎知道她们已经做到了自己最大的限度，才来请示自己的。
“公司里面，现在舆论怎么样？”罗莎反问试探道。
晓春扑哧一自嘲似地乐：“外包那边人家才不管这些呢，拿钱办事就行，但是咱们自己的员工……”
晓春说了一半，把唇蜜扔在桌子上，紧皱双眉。
沈荷见状接着晓春的话，说道：“大家都觉得这些天的努力都白费了，而且，老大没有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交代，所以，大家每天都不知道在干什么，为了什么。”
罗莎难过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下周把工资正常发下去，让大家都好好过个十一。”
“都这时候了，赶紧把这个项目扔给风影，他们能消化得了，随便找个外包赶一赶，收回成本就完事儿了，咱们非抱在怀里，还当着艺术品跟这儿精雕细琢，唉，至于吗……”晓春无奈地向后仰倒在沙发里，猛捶着沙发靠垫，“谁坐在那个位置都会变成优柔寡断吗？”
“晓春……”沈荷轻推了晓春一把。
罗莎拿起晓春的唇蜜，笑着也涂了几下：“没关系，这屋里就咱们三个人，晓春说得对，《降临》这个项目也许会拖垮公司，胜鹿科技很希望这样，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真正的对手——风影，造成持续的负面影响，但是，贝楠和储薇的意思，都是做下去，我们听命效力就行了，尽人事，听天命。”
“那这个丧权辱国的对赌协议，还得签喽？”晓春拍着修长美腿上的文件夹，抬头盯着罗莎。
“这么诱人的嘴皮子可得保护好了。”罗莎笑着绕过贝楠的办公桌，走到晓春面前，把唇蜜轻放在晓春的腿上，然后拿起协议，扫了几眼，突然又板着脸，坚决地说道：“合同还得签，不签就一点儿翻身的机会都没了！但是你要做好风控，这边我会交给韩牧织和尤娜再看一眼。”
“我一直好奇，尤娜她是哪边的呢？一开始看着高为胡来，又把老大迷得像是得了知己似的，她不会是唐元文化和胜鹿科技那边的卧底吧？”晓春揶揄道。
罗莎还是一脸严肃地说道：“永远不要想着和资本绑定，我们在亡羊补牢的时候，他们只想着杀鸡取卵。”
“那，那雷泽和陈靖那边的画作呢？”沈荷小声问道。
罗莎朝着沈荷摆一下手，示意她稍后，然后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喂？老陈，我有话问你，你在学校现在说话方便吗？学校现在对你什么态度……”
罗莎听了几句，脸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高为？还有雷泽？！什么时候的事？……你可别吓唬我，遗书？……报警了吗？好了，我知道了。”
听着罗莎这几句话，晓春和沈荷心都凉了一半了。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晓春站起身，一脸生无可恋。
“高为，和雷泽，哎呀！一句话两句说不清楚，你们先去忙，雷泽的画先撤下来，对了，内部先保密！”罗莎说完，也不再理沈荷和晓春，又继续开始打电话，“喂？牧织，我跟你说个急事儿……”
晓春和沈荷面面相觑，走出了办公室。
此时的办公区，没有了往日的笑声洋溢，转而都是一派死气沉沉的低语。大家见两人出来，目光都不自觉地看向晓春和沈荷。
晓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说：各位大冤种继续干活儿吧？努力完成眼前这个已经没了市场价值、被诋毁亲儿子的项目？我刚才进去，又知道了雷神这位当家画师失踪了？
“大家放心，这个十一会有工资和预发的全额奖金，还有礼品，家远的，还可以多申请两天假期，老大让大家先好好过个节。”
工作室的员工们听了沈荷的话，都有些麻木，眼神里面充满了一种质疑与不可思议，仿佛在说回光返照是吧？看得沈荷直发毛。
晓春这时对有些茫然的大家，拍了拍手：“嘿嘿嘿！大家给点儿反应好嘛！节后老大很快就会回来给大家开个会，说一说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商业危机，我和风影的咨询部门也做了评估，目前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但是到底损失会到什么程度，只能由贝总告诉各位，他不会让各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的。”
沈荷惊讶地看着晓春，她很惊讶刚才还要破罐子破摔的晓春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大家听了晓春的话，这才有了一丝反应。编剧阿扬这个时候走到晓春面前，说道：“总监，我有事情想说。”
晓春抱着肩膀打量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阿扬，随即望向外面的花园：“哟，还用这么正式优雅的称呼，那得找个优雅的地方。”
沈荷看着落地窗外花园里的两个人，感到了一丝不安。
“说吧。”
阿扬略显尴尬地抱起秋千椅上的公司团宠猫“西门”，一边低头撸猫，一边说道：“晓春，我想做自由编剧了。”
晓春拿着逗猫棒逗弄着“西门”，嗯啊地答应着。
“自己还想去写电影？”
“我上海的一个编导朋友推荐，让我去试试脱口秀栏目编剧。”
“不错啊，真做得好，现在头部脱口秀演员的薪资可是水涨船高啊。”晓春用逗猫棒指着阿扬。
“我这个人嘴比较笨，还是幕后适合我，我还得考虑考虑。”
晓春放下逗猫棒，微微叹了口气：“是该早做打算啊，那你走了之后，是准备先回家吗？”
晓春一直也没问缘由。阿扬没想到晓春的态度会这么自然，一时语塞，好像之前自己准备的离职理由都白练了。
“额，我在山东乳山那边买了一套房子。”
“不错呀！那地方我知道，海景房吧？看着海景吃生蚝，嗯，真不错，你这是打算养老啦？”晓春笑着说道。
“那个——”
“你就别吞吞吐吐的了。”晓春轻轻踢了一下阿扬坐的秋千椅上，“毕竟你是老员工了，贝楠怎么考虑问题的，相信你也都了解，而且，你对于必要的事都能守口如瓶，我也是放心的，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至少《降临》剧本审核工作，你还得继续担着。”
阿扬对晓春连连点头：“这个当然！我也是一直非常用心地在写，看着雷神，陈靖老师，都被这样抹黑，我对行业内也有点儿失望，我有个朋友打算让我跟他去做短视频短剧。”
“没错，短视频平台衍生行业是挺火的，不过你这位电影学院资深编剧难道真的要去拍龙王赘婿了？”晓春调侃道。
阿扬苦笑了一下：“哎呀，也不全是，短视频平台要求的品质也在不断提升，但是确实还是免不了迎合大众。”
晓春点点头：“我知道，这就是现实，做有坚守的作品，除了要被排挤，还会有可能像《降临》一样，被当做资本角逐的牺牲品，有的时候我也怀疑，全国有多少人还真正看动漫，热爱动漫，我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晓春随后站起身，凑到阿扬身边低声说道：“现在，大家都是什么想法？”
阿扬被这么一问，紧张地一把攥住了大橘猫“西门”的尾巴，疼得“西门”嗷的一声从阿扬怀里蹿了出去。
“其实，大家都还是愿意相信公司能渡过难关的，但是他们可能对于老大现在的态度，还有对……对高为的态度，都确实有些争议，但是大家还是很愿意在一起做事的，毕竟每天都像家人一样在这里工作，吃吃喝喝。”
“我明白了。”晓春拍了拍阿扬的肩膀，然后独自走回到了办公区。
阿扬看着晓春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忽然又叫住了晓春。
“晓春！我，我会在合适的时候提的，你放心。”
晓春回头看着阿扬笑着点了点头。阿扬也从秋千上下来，走到晓春切近，说道：“如果，有空，随时可以去度度假，我请你吃生蚝。”
晓春与阿扬对视了片刻，然后又无奈低下头，使劲儿拍了一下阿扬的肩膀：“那我肯定不客气的。”
这时，别墅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嘈杂声。
“我来找贝楠，你们老板，就是想问清楚……”
晓春闻听，急忙赶到了前门，正看到前门已经围了许多人。晓春分开人群，看到里面围着一个六十左右岁的妇人。沈荷正和眼前的老太太解释着什么，但是老太太就是要坚持在这里等贝楠。
“阿姨，我们老板他有事情，真的不能赶过来……”
“我儿媳妇儿带着孩子跑了，我儿子也失踪了，遗书都留下了……你让我咋办啊，我去单位找，人家说他早辞职了，这是咋回事啊……我也是没办法啊。”
“她谁啊？”晓春低声问身边的画师麻酱。
“……听说是高总的妈妈。”
“高为的妈？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晓春立刻想起了刚才在办公室里面，罗莎和陈靖的那通电话。
晓春想着想着，莫名一肚子火起，可是碍于得平复周围人的舆论，便跨步到沈荷身边，朝沈荷使了一个眼色，意在让对方脱身，自己来处理。
“她这个样子，我也不敢给她贝楠的电话啊，她要是真去储薇那儿闹……”沈荷对晓春耳语着。
晓春会意点了点头，然后装模作样地拿出手，对高为母亲说道：“我说，阿姨，咱们去会客室等着吧，我现在就给我们贝总打电话。”
晓春说着拉着高为母亲的手，就要朝着二楼走去。
“行了，都散了吧，散了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可是，高为母亲却不肯动地方，执意要在门口等着。
“你们也别报警，我自己已经报警了，警察现在也在找我儿子，我今天就在门口等了，哪也不去了……”
高为母亲手里摇晃着一张A4纸，情绪激动起来。
“大妈，您别这么说，您可以在这里等着，但是不能堵着门口啊……”
这时，编剧阿扬也走过来，想要帮着晓春来安抚，不料却被挣扎的高为母亲，一巴掌糊在脸上，眼镜也打飞了出去。这一下下去，场面顿时变得僵持紧张。
晓春捡起阿扬的眼镜，然后又把阿扬使劲儿推到了一边，回头怒瞪着眼前的老太太，气得牙根痒痒，真想把搏击操上学的擒拿招式都实战一出来，把老太太扛上二楼。
“阿姨，您别闹了，我们贝总和您儿子是好朋友，您别这样啊，出了事情咱们想办法解决不就完了嘛……”
高为母亲见失手打了人，立刻急得哭了起来：“孩子，我这不是闹，我是来这儿找我儿子的，你说现在他人不见了，我人生地不熟的，去哪找啊，我只能来找贝楠，他们是好朋友，大学一个屋子住了四年，总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吧！……”
晓春捂着额头，气得发笑，无奈说道：“我说——阿姨，您这一哭二闹的，那您知道，您儿子把我们贝总坑得有多惨吗？！”晓春还想说大下个月后面一群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我儿子？……姑娘，你得跟我说说，说清楚！”
“行，那您跟我上楼。”
晓春这边带着高为母亲要上楼，正好碰到了下楼的罗莎。罗莎朝晓春使了一个眼色，意在说明自己来处理，然后自己抢步揽住高为母亲的肩膀。
“阿姨，您跟我走吧，我去带你找你儿子。”
“你是——”高为母亲对罗莎的印象不是太深，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好在罗莎的笑容还是很有亲和力的，她说着掏出车钥匙，对高为母亲说道：“我叫罗莎，也是高为的大学同学，您忘啦？大学的时候，他在图书馆做管理员，偷偷总往我借的书里面夹情书，后来我没看完就还回去了，别的女生借到后，她男朋友和高为还打了一架。”
一听罗莎这么说，高为母亲才恍然连连点头：“噢噢噢，是姑娘你啊，难怪啊，还长得这么漂亮啊。”
罗莎笑着挽着高为母亲走到院外：“现在这里除了贝楠，就是我说了算，贝楠现在让我带你去找他。”
后面的晓春看着罗莎，紧皱双眉，撇着嘴，好像在说：你是不是闲自己事情还少啊，直接叫保安得了。
“你看家吧。”
而罗莎只回头留下了这一句，便开着车带着高为母亲离开了。
虽然贝楠和储薇的决定，最大程度保留了forestar的资产，但是摆在面前更可怕的局势是，动画项目还在烧钱。同时，胜鹿科技和风影的相继停资，导致这个月的本部和外包的员工工资，只能forestar自己想办法了。
随后，贝楠抽空去了洗手间，一边刷着奶瓶，一边又打电话嘱咐罗莎。
“罗莎，抵押那边的钱很快就会到账，到时候，你把工资全额先发了。”
罗莎轻叹一声：“唉——杯水车薪，这个项目，你还是要做下去，是吗？”
贝楠语气坚定地说道：“是的，至少要把阿扬写的第一季六集动画做出来，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打翻身仗的机会了，叶方舟和雷泽的舆情怎么样？”
“好消息是，星图社的画家朋友，还在为我们站台，圈内算是稳定下来了，水是被高为大闹发布会给搅浑了，坏消息是，唐元文化没有消息，出奇地平静，我怀疑他们在搞事情，也许是想拉拢我们，也许是在算计我们，而且庄一维，噢不，是风影董事长小儿子庄晓又失踪了。”
“失踪了？”贝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小子一开始我就觉得他目的不纯，他游离于胜鹿科技，唐元文化，互联网巨头TEC云之间，本身身份又特殊，要说是向他老爸夺权，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又拉上劲敌唐元文化，还游说高为把咱们折进去，我和晓春都没有看透这个最危险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听着罗莎的话，贝楠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奶瓶，抬头看着洗手台前，镜子里的自己：“没错！我们在场下斗得死去活来，只有他一个暗戳戳地看戏，我们都被耍了？你的意思是——找到他，问清楚，一切的谜底都会揭开？”
“你可以让高为试着联系一下庄晓。”
“好的，罗莎，真的谢谢你！”
电话那头一阵苦笑：“感谢的话，等以后再说吧，话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现在家里人都知道了你们的事了，关系现在这么僵，要不你雇一个月嫂吧，什么事也不要硬撑着，另外——”罗莎说到这里，犹豫了起来。
“嗯？你有话直说就好。”
“另外，必要的时候，韩牧织会以星森投资顾问的身份，为forestar输血，这是储薇的意思。”
贝楠看着镜子里的资金，抹了一把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贝楠挂上电话，不禁想起了韩牧织从一个艺术生，转而毅然考入了金融研究生的那年。贝楠，包括雷泽，都感到十分惋惜。雷泽说过韩牧织是他唯一肯定的天才，陈靖只算一半。他们看着陈靖和韩牧织过上了平淡的生活，陈靖留在了呆了四年的学校教书，韩牧织天天跑案子，累得早出晚归。两口子忙忙碌碌。
当年意气风发，小有所成的贝楠，打心底里面，觉得陈靖和韩牧织这样的才子才女，可惜地向生活低头了，但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他们又好像什么也没丢掉，只是把热爱变成了挚爱，或者说，层层的围城，只是自己还没有走到他们那一步而已。
看透了生活，才有今日的从容。
贝楠正在这边感慨着，身后忽然传来了老丈人储肖良的声音。
“我待会儿就把储薇接到月子中心去，你把自己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再来跟我说，你想怎么过这个日子。”
“爸……”贝楠回头看着老丈人阴沉的脸色，怅然无言。
罗莎这边挂上电话，糟心事儿也不少。
“大姐，雷泽和陈靖这边的画作要不要换掉？这个风险决策得下了。”沈荷先开口道。
晓春一边抹着唇蜜，一边说道：“还有，我们手里虽然有高为传回来的证据，但是舆情还是回不来了，前期宣发的损失很严重，而且，平台方趁人之危，也要和我们签订对赌协议，我嘴皮子都磨破了，这就是玩俄罗斯轮盘赌啊。”
看着眼前两个精明强干的女人，罗莎知道她们已经做到了自己最大的限度，才来请示自己的。
“公司里面，现在舆论怎么样？”罗莎反问试探道。
晓春扑哧一自嘲似地乐：“外包那边人家才不管这些呢，拿钱办事就行，但是咱们自己的员工……”
晓春说了一半，把唇蜜扔在桌子上，紧皱双眉。
沈荷见状接着晓春的话，说道：“大家都觉得这些天的努力都白费了，而且，老大没有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交代，所以，大家每天都不知道在干什么，为了什么。”
罗莎难过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下周把工资正常发下去，让大家都好好过个十一。”
“都这时候了，赶紧把这个项目扔给风影，他们能消化得了，随便找个外包赶一赶，收回成本就完事儿了，咱们非抱在怀里，还当着艺术品跟这儿精雕细琢，唉，至于吗……”晓春无奈地向后仰倒在沙发里，猛捶着沙发靠垫，“谁坐在那个位置都会变成优柔寡断吗？”
“晓春……”沈荷轻推了晓春一把。
罗莎拿起晓春的唇蜜，笑着也涂了几下：“没关系，这屋里就咱们三个人，晓春说得对，《降临》这个项目也许会拖垮公司，胜鹿科技很希望这样，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真正的对手——风影，造成持续的负面影响，但是，贝楠和储薇的意思，都是做下去，我们听命效力就行了，尽人事，听天命。”
“那这个丧权辱国的对赌协议，还得签喽？”晓春拍着修长美腿上的文件夹，抬头盯着罗莎。
“这么诱人的嘴皮子可得保护好了。”罗莎笑着绕过贝楠的办公桌，走到晓春面前，把唇蜜轻放在晓春的腿上，然后拿起协议，扫了几眼，突然又板着脸，坚决地说道：“合同还得签，不签就一点儿翻身的机会都没了！但是你要做好风控，这边我会交给韩牧织和尤娜再看一眼。”
“我一直好奇，尤娜她是哪边的呢？一开始看着高为胡来，又把老大迷得像是得了知己似的，她不会是唐元文化和胜鹿科技那边的卧底吧？”晓春揶揄道。
罗莎还是一脸严肃地说道：“永远不要想着和资本绑定，我们在亡羊补牢的时候，他们只想着杀鸡取卵。”
“那，那雷泽和陈靖那边的画作呢？”沈荷小声问道。
罗莎朝着沈荷摆一下手，示意她稍后，然后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喂？老陈，我有话问你，你在学校现在说话方便吗？学校现在对你什么态度……”
罗莎听了几句，脸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高为？还有雷泽？！什么时候的事？……你可别吓唬我，遗书？……报警了吗？好了，我知道了。”
听着罗莎这几句话，晓春和沈荷心都凉了一半了。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晓春站起身，一脸生无可恋。
“高为，和雷泽，哎呀！一句话两句说不清楚，你们先去忙，雷泽的画先撤下来，对了，内部先保密！”罗莎说完，也不再理沈荷和晓春，又继续开始打电话，“喂？牧织，我跟你说个急事儿……”
晓春和沈荷面面相觑，走出了办公室。
此时的办公区，没有了往日的笑声洋溢，转而都是一派死气沉沉的低语。大家见两人出来，目光都不自觉地看向晓春和沈荷。
晓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说：各位大冤种继续干活儿吧？努力完成眼前这个已经没了市场价值、被诋毁亲儿子的项目？我刚才进去，又知道了雷神这位当家画师失踪了？
“大家放心，这个十一会有工资和预发的全额奖金，还有礼品，家远的，还可以多申请两天假期，老大让大家先好好过个节。”
工作室的员工们听了沈荷的话，都有些麻木，眼神里面充满了一种质疑与不可思议，仿佛在说回光返照是吧？看得沈荷直发毛。
晓春这时对有些茫然的大家，拍了拍手：“嘿嘿嘿！大家给点儿反应好嘛！节后老大很快就会回来给大家开个会，说一说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商业危机，我和风影的咨询部门也做了评估，目前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但是到底损失会到什么程度，只能由贝总告诉各位，他不会让各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的。”
沈荷惊讶地看着晓春，她很惊讶刚才还要破罐子破摔的晓春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大家听了晓春的话，这才有了一丝反应。编剧阿扬这个时候走到晓春面前，说道：“总监，我有事情想说。”
晓春抱着肩膀打量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阿扬，随即望向外面的花园：“哟，还用这么正式优雅的称呼，那得找个优雅的地方。”
沈荷看着落地窗外花园里的两个人，感到了一丝不安。
“说吧。”
阿扬略显尴尬地抱起秋千椅上的公司团宠猫“西门”，一边低头撸猫，一边说道：“晓春，我想做自由编剧了。”
晓春拿着逗猫棒逗弄着“西门”，嗯啊地答应着。
“自己还想去写电影？”
“我上海的一个编导朋友推荐，让我去试试脱口秀栏目编剧。”
“不错啊，真做得好，现在头部脱口秀演员的薪资可是水涨船高啊。”晓春用逗猫棒指着阿扬。
“我这个人嘴比较笨，还是幕后适合我，我还得考虑考虑。”
晓春放下逗猫棒，微微叹了口气：“是该早做打算啊，那你走了之后，是准备先回家吗？”
晓春一直也没问缘由。阿扬没想到晓春的态度会这么自然，一时语塞，好像之前自己准备的离职理由都白练了。
“额，我在山东乳山那边买了一套房子。”
“不错呀！那地方我知道，海景房吧？看着海景吃生蚝，嗯，真不错，你这是打算养老啦？”晓春笑着说道。
“那个——”
“你就别吞吞吐吐的了。”晓春轻轻踢了一下阿扬坐的秋千椅上，“毕竟你是老员工了，贝楠怎么考虑问题的，相信你也都了解，而且，你对于必要的事都能守口如瓶，我也是放心的，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至少《降临》剧本审核工作，你还得继续担着。”
阿扬对晓春连连点头：“这个当然！我也是一直非常用心地在写，看着雷神，陈靖老师，都被这样抹黑，我对行业内也有点儿失望，我有个朋友打算让我跟他去做短视频短剧。”
“没错，短视频平台衍生行业是挺火的，不过你这位电影学院资深编剧难道真的要去拍龙王赘婿了？”晓春调侃道。
阿扬苦笑了一下：“哎呀，也不全是，短视频平台要求的品质也在不断提升，但是确实还是免不了迎合大众。”
晓春点点头：“我知道，这就是现实，做有坚守的作品，除了要被排挤，还会有可能像《降临》一样，被当做资本角逐的牺牲品，有的时候我也怀疑，全国有多少人还真正看动漫，热爱动漫，我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晓春随后站起身，凑到阿扬身边低声说道：“现在，大家都是什么想法？”
阿扬被这么一问，紧张地一把攥住了大橘猫“西门”的尾巴，疼得“西门”嗷的一声从阿扬怀里蹿了出去。
“其实，大家都还是愿意相信公司能渡过难关的，但是他们可能对于老大现在的态度，还有对……对高为的态度，都确实有些争议，但是大家还是很愿意在一起做事的，毕竟每天都像家人一样在这里工作，吃吃喝喝。”
“我明白了。”晓春拍了拍阿扬的肩膀，然后独自走回到了办公区。
阿扬看着晓春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忽然又叫住了晓春。
“晓春！我，我会在合适的时候提的，你放心。”
晓春回头看着阿扬笑着点了点头。阿扬也从秋千上下来，走到晓春切近，说道：“如果，有空，随时可以去度度假，我请你吃生蚝。”
晓春与阿扬对视了片刻，然后又无奈低下头，使劲儿拍了一下阿扬的肩膀：“那我肯定不客气的。”
这时，别墅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嘈杂声。
“我来找贝楠，你们老板，就是想问清楚……”
晓春闻听，急忙赶到了前门，正看到前门已经围了许多人。晓春分开人群，看到里面围着一个六十左右岁的妇人。沈荷正和眼前的老太太解释着什么，但是老太太就是要坚持在这里等贝楠。
“阿姨，我们老板他有事情，真的不能赶过来……”
“我儿媳妇儿带着孩子跑了，我儿子也失踪了，遗书都留下了……你让我咋办啊，我去单位找，人家说他早辞职了，这是咋回事啊……我也是没办法啊。”
“她谁啊？”晓春低声问身边的画师麻酱。
“……听说是高总的妈妈。”
“高为的妈？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晓春立刻想起了刚才在办公室里面，罗莎和陈靖的那通电话。
晓春想着想着，莫名一肚子火起，可是碍于得平复周围人的舆论，便跨步到沈荷身边，朝沈荷使了一个眼色，意在让对方脱身，自己来处理。
“她这个样子，我也不敢给她贝楠的电话啊，她要是真去储薇那儿闹……”沈荷对晓春耳语着。
晓春会意点了点头，然后装模作样地拿出手，对高为母亲说道：“我说，阿姨，咱们去会客室等着吧，我现在就给我们贝总打电话。”
晓春说着拉着高为母亲的手，就要朝着二楼走去。
“行了，都散了吧，散了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可是，高为母亲却不肯动地方，执意要在门口等着。
“你们也别报警，我自己已经报警了，警察现在也在找我儿子，我今天就在门口等了，哪也不去了……”
高为母亲手里摇晃着一张A4纸，情绪激动起来。
“大妈，您别这么说，您可以在这里等着，但是不能堵着门口啊……”
这时，编剧阿扬也走过来，想要帮着晓春来安抚，不料却被挣扎的高为母亲，一巴掌糊在脸上，眼镜也打飞了出去。这一下下去，场面顿时变得僵持紧张。
晓春捡起阿扬的眼镜，然后又把阿扬使劲儿推到了一边，回头怒瞪着眼前的老太太，气得牙根痒痒，真想把搏击操上学的擒拿招式都实战一出来，把老太太扛上二楼。
“阿姨，您别闹了，我们贝总和您儿子是好朋友，您别这样啊，出了事情咱们想办法解决不就完了嘛……”
高为母亲见失手打了人，立刻急得哭了起来：“孩子，我这不是闹，我是来这儿找我儿子的，你说现在他人不见了，我人生地不熟的，去哪找啊，我只能来找贝楠，他们是好朋友，大学一个屋子住了四年，总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吧！……”
晓春捂着额头，气得发笑，无奈说道：“我说——阿姨，您这一哭二闹的，那您知道，您儿子把我们贝总坑得有多惨吗？！”晓春还想说大下个月后面一群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我儿子？……姑娘，你得跟我说说，说清楚！”
“行，那您跟我上楼。”
晓春这边带着高为母亲要上楼，正好碰到了下楼的罗莎。罗莎朝晓春使了一个眼色，意在说明自己来处理，然后自己抢步揽住高为母亲的肩膀。
“阿姨，您跟我走吧，我去带你找你儿子。”
“你是——”高为母亲对罗莎的印象不是太深，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好在罗莎的笑容还是很有亲和力的，她说着掏出车钥匙，对高为母亲说道：“我叫罗莎，也是高为的大学同学，您忘啦？大学的时候，他在图书馆做管理员，偷偷总往我借的书里面夹情书，后来我没看完就还回去了，别的女生借到后，她男朋友和高为还打了一架。”
一听罗莎这么说，高为母亲才恍然连连点头：“噢噢噢，是姑娘你啊，难怪啊，还长得这么漂亮啊。”
罗莎笑着挽着高为母亲走到院外：“现在这里除了贝楠，就是我说了算，贝楠现在让我带你去找他。”
后面的晓春看着罗莎，紧皱双眉，撇着嘴，好像在说：你是不是闲自己事情还少啊，直接叫保安得了。
“你看家吧。”
而罗莎只回头留下了这一句，便开着车带着高为母亲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