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机缘不可言
接陈靖、雷泽、高母回海陵的车，是一台被刮掉了前、后保险杠的奥德赛。高为母亲从出道观开始，就在车上出奇的安静。
“你昨天就看我们在山上林子里，挨揍？！”雷泽质问着车里的私家侦探。
“雷老师，我们真的也是按照韩总的意思办，得拍到庄晓和你们的画面，才能作为日后的证据防身，而且我们很早就报警了，我们还差点儿让刘刚的人撞到海里呢。”私家侦探为难地看着雷泽，“而且，当时，韩总说让那些人简单教训一下高为。”
雷泽听到这话，强忍住笑：“噢——那我还是明白了，你们和庄晓还是一伙儿的！”
“真不是，真不是！”
“韩牧织什么时候让你调查风影和唐元文化的？”陈靖忽然问道。
私家侦探摸着太阳穴，皱眉细想了想：“高为开始忽悠融资的时候吧？嗐——胜鹿科技本来就是一家资本催熟的公司，韩总早就看出来了。”
雷泽鄙夷地说道：“真可笑，我们寻死觅活，追寻自由，以为在亡命天涯，其实还在人家的棋盘里横冲直撞，陆昂和娄川双方都布下这么大个局，至于么？说明白了不就是抢地盘么！”
私家侦探无奈一笑：“雷老师，可不能这么说，如果，风影完成了和ＴＥＣ云的合作，那么风影的院线，互联网视频平台，影视娱乐城，可以同步抢占唐元文化百分之八十的市场，再说清楚简单一点儿就是，您听说过大名鼎鼎的某滴并购案吗？庄晓打入对方内部，是为了吃掉对方。”
雷泽和陈靖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两人都明白了昨晚，高为打来电话说的那些话。这些也是付晓雪对高为所说的原委。
原来，庄晓假意放出谋权篡位的消息，和风影对着干，以自己的资源背书，捧出曹梵这个ＴＥＣ前高管，假意拿出阴阳合同牵线，唬住了陆昂的唐元文化，又忽悠高为和刘刚以胜鹿科技这个空壳公司为主，接触风影和forestar合作的火爆项目《降临》，然后开始搞事情，表面上是在帮助陆昂，可是暗中庄晓一直与娄川有联系，里应外合搜集不正当竞争的证据，而且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线人就是——被庄晓安排在泰格酒吧和胜鹿科技的付晓雪。
“所以，陆昂以为用完弃置的胜鹿科技，早已经被庄晓埋好了连环雷，高为大闹发布会，就是第一炸！风影从来不在乎什么《降临》项目，也不在乎是不是名誉受损，一切都可以是诱饵，娄川和庄晓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让陆昂为风影做了嫁衣，吃掉唐元文化的市场！韩总真是远见卓识，和尤娜成立了星森娱乐避险。”
听着私家侦探这番解释，陈靖和雷泽都只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我查到，付晓雪同时又是泰格酒吧Alcia的亲信，但是没想到，庄晓也能让她反水，拿到泰格酒吧关键证据的硬盘，就算是硬盘有追踪器，她也不怕死吗？为了什么呢？”私家侦探喃喃自语道。
“我知道为什么。”陈靖忽然说道。
当然，事情总是不会很完美。陈靖和雷泽回到海陵后，才知道，陆昂还在进行着最后一次同归于尽的反扑。
唐元文化和胜鹿科技被调查的同时，陆昂揪着forestar不放，放出了储薇和贝楠离婚的消息，同时散布二人转移财产，丢下《降临》项目补贴，准备跑路的不实讯息，最后一套组合拳，直指向了风影尤娜和储薇持有原始股份的星森娱乐公司。
贝楠的岳父不顾储薇反对，坚持把女儿接到了月子中心，并且不让贝楠探视。ｆｏｒｅｓｔａｒ也终于由于涉嫌财务资源来源不明，被迫停下了《降临》百分之七十的最后阶段工作。他觉得，自己也更没有脸面去见储薇了。
可怜的贝楠，看不到自己的女儿，还要被相关部门轮流审查，被问及的都是股权归属，合同上的问题。至此，贝楠也终于明白，《降临》系列作品，在冰冷的法案前，没人在乎。
雷泽和陈靖平安归来后，本来想去找贝楠。而贝楠都拒绝了，只发了一条短信，只有两个字。
“回家。”
看着这条短信，陈靖和雷泽都是感慨万千。一个有家不敢回，一个有家无人在。
陈靖迈进家门时，已经是下午了，看到家里的一切都还是井井有条。这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韩牧织的用意。
家庭和事业，这一切，韩牧织都能做得很好。之前陈靖觉得韩牧织在抉择事业上的强势，一言以蔽之。韩牧织也可以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放在了家里，只是习惯了陈靖在吧。韩牧织从来不需要一个坚强的胸膛，而是一个柔软的肩膀。这一刻，他又想到了远在金港的付大哥和小雨，一转念，眼前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吃饭吧。”
韩牧织端着一盘陈靖最爱吃的辣炒牛杂，从厨房走出来。陈靖要去抢着刷锅，去被韩牧织制止。
“坐下吃饭吧。”
陈靖一愣，抬头看到韩牧织正用一种难以琢磨的平静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这种感觉让陈靖有些不安。
两人坐回到饭桌前，相对而坐，托着两碗米饭，盯着中间的一盘辣炒牛杂。
“孩子呢？”陈靖先开口。
“去爸妈那边了。”
“噢。”陈靖点了一下头，往韩牧织碗里夹了两条牛肚丝和百叶。
韩牧织没说话，低头就着菜扒饭。陈靖轻轻试探着伸出手，见韩牧织还是在吃饭，随后将手直接伸到韩牧织脸庞，将鬓角的发丝捋到耳后。
“牧织，你，辛苦了。”
韩牧织没说话，还是在吃饭。陈靖看着眼前的牛杂，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这味道还是没变。”
“不是年年都能吃到吗？”韩牧织若无其事地说道。
陈靖摇摇头：“你当年在小摊前，就是这样吃饭的，只不过饭量没这么大。”
韩牧织轻笑一下，然后瞬间又沉下脸，盯着陈靖：“所以，你是想过这样的日子？我退下来，找个普通工作？”
陈靖没回答韩牧织的质问，而是握住韩牧织拿着筷子的手，郑重地说道：“韩牧织，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韩牧织一愣，冷笑着摇摇头：“出去还没浪够？”
“我要去办一件事，在去之前，我要还要办一件事。”陈靖眼睛里面充满了光。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韩牧织用筷子敲了敲菜盘子，“我就问这饭，你还想不想吃？！你还想不想——”
随着韩牧织声音的提高，陈靖也提高了声音。
“我要进职称！”
韩牧织一愣：“什么意思？”
“我要当一个好老师，我想当一个好老师，在学校也没什么不好，是因为有你，还有放放，家不是牢笼，家有我想要的一切！”
还没等韩牧织反应，陈靖隔着饭桌探身过来，狠狠地亲吻下去。
但是还没等伸舌头，韩牧织一把就将陈靖的脑袋按在了饭桌上。
“你什么毛病？！”
“少跟我来油腻霸总这一套，老娘我在职场看得多了。”
陈靖扭曲着五官，看着韩牧织：“牧织，我不该追求自己的一时兴起，就让你为我承担后果，我会退出项目，我们好好过日子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韩牧织轻轻松开陈靖，睫毛抖动，粘连着盈盈泪珠。
陈靖直起身，转到后面身边蹲下，握住韩牧织的手：“老婆，追求艺术自由和家庭并不冲突，我注定不会成为以前想象中一无牵挂的艺术家，也成不了什么绅士上流，能吃到你的牛杂，我就很幸福满足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知道，这次我真的害怕你会出事，你这个糊涂蛋……”韩牧织用头抵着陈靖。
“你还不知道我在金港经历的事情．．．．．．”
“是因为小雨吧？”
“你也去了？”
陈靖猛然欠身，惊讶地望着老婆。此时，韩牧织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笑看着自己。
“那时候，看你真的很气人，就没露面。”
陈靖看着韩牧织，两人对视了许久，又在同一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后，韩牧织拿出了一册精致的小画册，递给陈靖。陈靖看着小画册的封面上写着：幸福一家人。
“这是，小雨给我的，她告诉我，虽然妈妈去世很久了，但是她一直在用自己的画笔，描述着妈妈陪她们成长的故事。”
“原来，她说一直在找给我看的，就是这个。”陈靖翻开画册，看到里面或是四格小故事，或是绘本风格的插画，讲了一家四口在大海上航行，环游世界的历险故事。
“孩子非常懂事，也非常聪明，从她姐姐那里知道了一些你们的事，所以把这个送给了我，她说有你和雷泽的夸奖和帮助，她很满足。”
陈靖轻轻合上画册，轻叹一声，拥住韩牧织：“我一开始想，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遭受这样泯灭天赋的不幸，但是，小雨却从没有抱怨，还写出了这么好的故事。”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事了。”韩牧织突然仰头看着陈靖。
“一家人，做事的目标一致，才是对的。”陈靖笑着说道。
晚上的forestar再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漆黑一片。贝楠坐在别墅花园的吊篮椅上，独自抽着烟，零星地冒出一点儿光亮。
公司的“神兽”大潘和西门，这会儿也老实地趴在贝楠脚边打着盹。
贝楠无数次在梦里身处这个场景，随即惊醒，但是此时此刻，他更希望自己是在梦里。抬头望向寂寥的月色，想起储薇和自己的女儿“小月亮”，贝楠百感交集，心情更加烦闷。
这几天虽然他跑拉投资，却还是收效甚微，因为胜券在握的风影似乎并不着急为forestar昭雪，而是想进一步逼得陆昂走投无路。所以，网上的舆论依旧是辟谣造谣一天一个样。
好在，叶方舟是清白了，项目还有进行下去的价值，但是依旧不归的高为，还是整件事的关键一环。贝楠觉得自己费尽心力换来的局面，还不如韩牧织接手星森娱乐一天所扭转的局势有效。这就是术业有专攻吧。
“啪！”贝楠拉开一罐啤酒，吨吨吨正要喝个痛快。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到了熟悉的高跟鞋脚步声。
“啪！”就是一声啤酒开启的声音。
贝楠歪在吊篮椅上，看着黑暗中走来的白衣窈窕身影，无奈一笑：“你要是白无常就好了，一见生财啊！”
尤娜闪掉白色披肩小西服，坐在贝楠对面的吧椅上。
“贝总，关于项目的事情，我，很抱歉，确实，娄川的计划，我也没有权限完全知情。”
“算了，已经这样了。”贝楠朝着尤娜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然后自己吨吨吨喝干了剩下的半罐酒，“你知道嘛，我一直就像一个小丑一样，自信地犯错，我最觉得丢人的就是——我在罗莎、沈荷、晓春、韩牧织、储薇人家面前抬不起头，我惹得这些乱子，自己平不了，还得叫女人给我平！我他妈算什么男人！”
贝楠说着把手里的易拉罐丢了出去，噼里啪啦地把地上睡觉的两只猫给惊走了。贝楠紧接着伸手又想奔着吧台上再拿一瓶，可是吊篮椅晃悠起来，有些没站稳。尤娜见状，急忙扶住贝楠。贝楠抬头看着尤娜的脸。四目相对之下，贝楠怅然若失，他不知道尤娜歉疚的眼神之中，到底又有多少是戏，还是自己一直在我臆想。
“贝总，真的很抱歉。”尤娜有些尴尬地松开贝楠，然后递过去一罐啤酒。
“尤总，你的眼神真的会杀人。”贝楠借着酒劲儿调侃道，但是脸上十分严肃。
“可能是我在职场时间太长了吧？确实向往，你们的世界。”
“所以能？我们的世界，熄灭了。”贝楠环顾四周，然后又用酒指向远处的CBD写字楼，“而你们的世界，依旧灯火辉煌！”
“贝总，这次来，我是带着调解协议来的，TEC云的并购结束后，风影会继续和你们合作，forestar的部分有效资产都在星森，您放心。”
贝楠冷笑一声，用嘲讽的语气说道：“这不就是变相收购吗？你们也想顺手收了我们？当然，也许你们是想给我一条活路，我们也只是小菜一盘，娄川这级别的人，我真的是不服不行。”
“贝总，我是想帮你们尽快恢复项目——”
“好啦！我明白了，我也同意，是因为我要对得起我forestar所有人，他们的努力不能白费，但是！”贝楠猛地捏紧易拉罐，打断了尤娜的话，“forestar永远是自由的，这是我、储薇、雷泽当初建立的信念，这个项目结束后，一切也都会结束，我知道以风影的实力，你们在各个圈层的影响力无处不在，但是我相信总有我们一口饭吃。”
尤娜深深地望着贝楠坚毅的脸庞，良久，她缓缓低下头，喝了一口酒：“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尊重你的想法，回去我会和娄川商量的，高为那边，我们也尽量走调节程序，等他自己想明白回来。”
贝楠站起身，走到尤娜切近，与尤娜碰了一杯，深切地说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非常感谢你能安慰我的，现在对于我来说，一切都没有回到储薇和我女儿身边重要。”
尤娜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喘息着说道：“……贝楠，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你说的话，但是我去探望储薇老师的时候，她对我说过，她现在只想一家在一起，储薇老师和韩总都很坚强，为了forstar付出很多。”
“为爱奉献，不计较得失，才能感受到真心，其实陈靖和韩牧织一直是我们心里的白月光。”
尤娜愕然。贝楠仰头猛灌了一口酒，眯起眼睛，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韩牧织家庭条件普通，父母在学校门口开了一摊小吃的买卖，与当时陈靖的才情和家世相比，韩牧织只是一个成绩好的普通女孩儿而已，但是，两个人就是吃着小摊辣炒牛杂一见钟情的，整个美院都传为佳话也不为过，临毕业的时候，校门外发生了一场燃气事故，韩牧织的父母都不幸罹难，韩牧织变得自闭，罗莎，储薇都劝过，但是没什么用，当时，陈靖刚胜过雷泽，争得了出国深造的机会，可陈靖没有犹豫，放弃了所有，就一直陪在韩牧织身边，和她一起度过了至暗时光。”
“在我所在的圈子里，高知，帅气，家境好的绅士很多，年少也崇拜过，刚认识的时候感觉得真好，热情又虚伪，新鲜又浪漫，直到我遇到了你们。”尤娜自嘲地低头，用啤酒罐拄着下巴，“原来，还有一群男人是这样的，而且我之前单纯以为陈老师只是惧内更多一些，原来，他是脱掉了光环，去爱一个人。”
“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模样，正因为爱不会改变，曾经娇羞的姑娘变成了女强人，曾经潇洒才子变得家庭煮夫，然而，在我们这些亲近的朋友看来，他们从未改变……”
贝楠沉默了片刻，后退一步，对尤娜微微欠身，“尤总，还是要谢谢你，也许你是唯一一个在乎过forestar的人。”
尤娜苦笑着点了点头：“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认为我是理解、相信你的吗？”
贝楠淡淡一笑，然后又十分认真地说道：“如果重来，我希望我们不要以合作者的身份相见了。”
这时，贝楠电话响起，是雷泽打来的。
“……喂？帮我安排一场直播吧。”
“你昨天就看我们在山上林子里，挨揍？！”雷泽质问着车里的私家侦探。
“雷老师，我们真的也是按照韩总的意思办，得拍到庄晓和你们的画面，才能作为日后的证据防身，而且我们很早就报警了，我们还差点儿让刘刚的人撞到海里呢。”私家侦探为难地看着雷泽，“而且，当时，韩总说让那些人简单教训一下高为。”
雷泽听到这话，强忍住笑：“噢——那我还是明白了，你们和庄晓还是一伙儿的！”
“真不是，真不是！”
“韩牧织什么时候让你调查风影和唐元文化的？”陈靖忽然问道。
私家侦探摸着太阳穴，皱眉细想了想：“高为开始忽悠融资的时候吧？嗐——胜鹿科技本来就是一家资本催熟的公司，韩总早就看出来了。”
雷泽鄙夷地说道：“真可笑，我们寻死觅活，追寻自由，以为在亡命天涯，其实还在人家的棋盘里横冲直撞，陆昂和娄川双方都布下这么大个局，至于么？说明白了不就是抢地盘么！”
私家侦探无奈一笑：“雷老师，可不能这么说，如果，风影完成了和ＴＥＣ云的合作，那么风影的院线，互联网视频平台，影视娱乐城，可以同步抢占唐元文化百分之八十的市场，再说清楚简单一点儿就是，您听说过大名鼎鼎的某滴并购案吗？庄晓打入对方内部，是为了吃掉对方。”
雷泽和陈靖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两人都明白了昨晚，高为打来电话说的那些话。这些也是付晓雪对高为所说的原委。
原来，庄晓假意放出谋权篡位的消息，和风影对着干，以自己的资源背书，捧出曹梵这个ＴＥＣ前高管，假意拿出阴阳合同牵线，唬住了陆昂的唐元文化，又忽悠高为和刘刚以胜鹿科技这个空壳公司为主，接触风影和forestar合作的火爆项目《降临》，然后开始搞事情，表面上是在帮助陆昂，可是暗中庄晓一直与娄川有联系，里应外合搜集不正当竞争的证据，而且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线人就是——被庄晓安排在泰格酒吧和胜鹿科技的付晓雪。
“所以，陆昂以为用完弃置的胜鹿科技，早已经被庄晓埋好了连环雷，高为大闹发布会，就是第一炸！风影从来不在乎什么《降临》项目，也不在乎是不是名誉受损，一切都可以是诱饵，娄川和庄晓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让陆昂为风影做了嫁衣，吃掉唐元文化的市场！韩总真是远见卓识，和尤娜成立了星森娱乐避险。”
听着私家侦探这番解释，陈靖和雷泽都只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我查到，付晓雪同时又是泰格酒吧Alcia的亲信，但是没想到，庄晓也能让她反水，拿到泰格酒吧关键证据的硬盘，就算是硬盘有追踪器，她也不怕死吗？为了什么呢？”私家侦探喃喃自语道。
“我知道为什么。”陈靖忽然说道。
当然，事情总是不会很完美。陈靖和雷泽回到海陵后，才知道，陆昂还在进行着最后一次同归于尽的反扑。
唐元文化和胜鹿科技被调查的同时，陆昂揪着forestar不放，放出了储薇和贝楠离婚的消息，同时散布二人转移财产，丢下《降临》项目补贴，准备跑路的不实讯息，最后一套组合拳，直指向了风影尤娜和储薇持有原始股份的星森娱乐公司。
贝楠的岳父不顾储薇反对，坚持把女儿接到了月子中心，并且不让贝楠探视。ｆｏｒｅｓｔａｒ也终于由于涉嫌财务资源来源不明，被迫停下了《降临》百分之七十的最后阶段工作。他觉得，自己也更没有脸面去见储薇了。
可怜的贝楠，看不到自己的女儿，还要被相关部门轮流审查，被问及的都是股权归属，合同上的问题。至此，贝楠也终于明白，《降临》系列作品，在冰冷的法案前，没人在乎。
雷泽和陈靖平安归来后，本来想去找贝楠。而贝楠都拒绝了，只发了一条短信，只有两个字。
“回家。”
看着这条短信，陈靖和雷泽都是感慨万千。一个有家不敢回，一个有家无人在。
陈靖迈进家门时，已经是下午了，看到家里的一切都还是井井有条。这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韩牧织的用意。
家庭和事业，这一切，韩牧织都能做得很好。之前陈靖觉得韩牧织在抉择事业上的强势，一言以蔽之。韩牧织也可以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放在了家里，只是习惯了陈靖在吧。韩牧织从来不需要一个坚强的胸膛，而是一个柔软的肩膀。这一刻，他又想到了远在金港的付大哥和小雨，一转念，眼前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吃饭吧。”
韩牧织端着一盘陈靖最爱吃的辣炒牛杂，从厨房走出来。陈靖要去抢着刷锅，去被韩牧织制止。
“坐下吃饭吧。”
陈靖一愣，抬头看到韩牧织正用一种难以琢磨的平静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这种感觉让陈靖有些不安。
两人坐回到饭桌前，相对而坐，托着两碗米饭，盯着中间的一盘辣炒牛杂。
“孩子呢？”陈靖先开口。
“去爸妈那边了。”
“噢。”陈靖点了一下头，往韩牧织碗里夹了两条牛肚丝和百叶。
韩牧织没说话，低头就着菜扒饭。陈靖轻轻试探着伸出手，见韩牧织还是在吃饭，随后将手直接伸到韩牧织脸庞，将鬓角的发丝捋到耳后。
“牧织，你，辛苦了。”
韩牧织没说话，还是在吃饭。陈靖看着眼前的牛杂，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这味道还是没变。”
“不是年年都能吃到吗？”韩牧织若无其事地说道。
陈靖摇摇头：“你当年在小摊前，就是这样吃饭的，只不过饭量没这么大。”
韩牧织轻笑一下，然后瞬间又沉下脸，盯着陈靖：“所以，你是想过这样的日子？我退下来，找个普通工作？”
陈靖没回答韩牧织的质问，而是握住韩牧织拿着筷子的手，郑重地说道：“韩牧织，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韩牧织一愣，冷笑着摇摇头：“出去还没浪够？”
“我要去办一件事，在去之前，我要还要办一件事。”陈靖眼睛里面充满了光。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韩牧织用筷子敲了敲菜盘子，“我就问这饭，你还想不想吃？！你还想不想——”
随着韩牧织声音的提高，陈靖也提高了声音。
“我要进职称！”
韩牧织一愣：“什么意思？”
“我要当一个好老师，我想当一个好老师，在学校也没什么不好，是因为有你，还有放放，家不是牢笼，家有我想要的一切！”
还没等韩牧织反应，陈靖隔着饭桌探身过来，狠狠地亲吻下去。
但是还没等伸舌头，韩牧织一把就将陈靖的脑袋按在了饭桌上。
“你什么毛病？！”
“少跟我来油腻霸总这一套，老娘我在职场看得多了。”
陈靖扭曲着五官，看着韩牧织：“牧织，我不该追求自己的一时兴起，就让你为我承担后果，我会退出项目，我们好好过日子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韩牧织轻轻松开陈靖，睫毛抖动，粘连着盈盈泪珠。
陈靖直起身，转到后面身边蹲下，握住韩牧织的手：“老婆，追求艺术自由和家庭并不冲突，我注定不会成为以前想象中一无牵挂的艺术家，也成不了什么绅士上流，能吃到你的牛杂，我就很幸福满足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知道，这次我真的害怕你会出事，你这个糊涂蛋……”韩牧织用头抵着陈靖。
“你还不知道我在金港经历的事情．．．．．．”
“是因为小雨吧？”
“你也去了？”
陈靖猛然欠身，惊讶地望着老婆。此时，韩牧织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笑看着自己。
“那时候，看你真的很气人，就没露面。”
陈靖看着韩牧织，两人对视了许久，又在同一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后，韩牧织拿出了一册精致的小画册，递给陈靖。陈靖看着小画册的封面上写着：幸福一家人。
“这是，小雨给我的，她告诉我，虽然妈妈去世很久了，但是她一直在用自己的画笔，描述着妈妈陪她们成长的故事。”
“原来，她说一直在找给我看的，就是这个。”陈靖翻开画册，看到里面或是四格小故事，或是绘本风格的插画，讲了一家四口在大海上航行，环游世界的历险故事。
“孩子非常懂事，也非常聪明，从她姐姐那里知道了一些你们的事，所以把这个送给了我，她说有你和雷泽的夸奖和帮助，她很满足。”
陈靖轻轻合上画册，轻叹一声，拥住韩牧织：“我一开始想，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遭受这样泯灭天赋的不幸，但是，小雨却从没有抱怨，还写出了这么好的故事。”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事了。”韩牧织突然仰头看着陈靖。
“一家人，做事的目标一致，才是对的。”陈靖笑着说道。
晚上的forestar再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漆黑一片。贝楠坐在别墅花园的吊篮椅上，独自抽着烟，零星地冒出一点儿光亮。
公司的“神兽”大潘和西门，这会儿也老实地趴在贝楠脚边打着盹。
贝楠无数次在梦里身处这个场景，随即惊醒，但是此时此刻，他更希望自己是在梦里。抬头望向寂寥的月色，想起储薇和自己的女儿“小月亮”，贝楠百感交集，心情更加烦闷。
这几天虽然他跑拉投资，却还是收效甚微，因为胜券在握的风影似乎并不着急为forestar昭雪，而是想进一步逼得陆昂走投无路。所以，网上的舆论依旧是辟谣造谣一天一个样。
好在，叶方舟是清白了，项目还有进行下去的价值，但是依旧不归的高为，还是整件事的关键一环。贝楠觉得自己费尽心力换来的局面，还不如韩牧织接手星森娱乐一天所扭转的局势有效。这就是术业有专攻吧。
“啪！”贝楠拉开一罐啤酒，吨吨吨正要喝个痛快。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到了熟悉的高跟鞋脚步声。
“啪！”就是一声啤酒开启的声音。
贝楠歪在吊篮椅上，看着黑暗中走来的白衣窈窕身影，无奈一笑：“你要是白无常就好了，一见生财啊！”
尤娜闪掉白色披肩小西服，坐在贝楠对面的吧椅上。
“贝总，关于项目的事情，我，很抱歉，确实，娄川的计划，我也没有权限完全知情。”
“算了，已经这样了。”贝楠朝着尤娜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然后自己吨吨吨喝干了剩下的半罐酒，“你知道嘛，我一直就像一个小丑一样，自信地犯错，我最觉得丢人的就是——我在罗莎、沈荷、晓春、韩牧织、储薇人家面前抬不起头，我惹得这些乱子，自己平不了，还得叫女人给我平！我他妈算什么男人！”
贝楠说着把手里的易拉罐丢了出去，噼里啪啦地把地上睡觉的两只猫给惊走了。贝楠紧接着伸手又想奔着吧台上再拿一瓶，可是吊篮椅晃悠起来，有些没站稳。尤娜见状，急忙扶住贝楠。贝楠抬头看着尤娜的脸。四目相对之下，贝楠怅然若失，他不知道尤娜歉疚的眼神之中，到底又有多少是戏，还是自己一直在我臆想。
“贝总，真的很抱歉。”尤娜有些尴尬地松开贝楠，然后递过去一罐啤酒。
“尤总，你的眼神真的会杀人。”贝楠借着酒劲儿调侃道，但是脸上十分严肃。
“可能是我在职场时间太长了吧？确实向往，你们的世界。”
“所以能？我们的世界，熄灭了。”贝楠环顾四周，然后又用酒指向远处的CBD写字楼，“而你们的世界，依旧灯火辉煌！”
“贝总，这次来，我是带着调解协议来的，TEC云的并购结束后，风影会继续和你们合作，forestar的部分有效资产都在星森，您放心。”
贝楠冷笑一声，用嘲讽的语气说道：“这不就是变相收购吗？你们也想顺手收了我们？当然，也许你们是想给我一条活路，我们也只是小菜一盘，娄川这级别的人，我真的是不服不行。”
“贝总，我是想帮你们尽快恢复项目——”
“好啦！我明白了，我也同意，是因为我要对得起我forestar所有人，他们的努力不能白费，但是！”贝楠猛地捏紧易拉罐，打断了尤娜的话，“forestar永远是自由的，这是我、储薇、雷泽当初建立的信念，这个项目结束后，一切也都会结束，我知道以风影的实力，你们在各个圈层的影响力无处不在，但是我相信总有我们一口饭吃。”
尤娜深深地望着贝楠坚毅的脸庞，良久，她缓缓低下头，喝了一口酒：“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尊重你的想法，回去我会和娄川商量的，高为那边，我们也尽量走调节程序，等他自己想明白回来。”
贝楠站起身，走到尤娜切近，与尤娜碰了一杯，深切地说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非常感谢你能安慰我的，现在对于我来说，一切都没有回到储薇和我女儿身边重要。”
尤娜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喘息着说道：“……贝楠，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你说的话，但是我去探望储薇老师的时候，她对我说过，她现在只想一家在一起，储薇老师和韩总都很坚强，为了forstar付出很多。”
“为爱奉献，不计较得失，才能感受到真心，其实陈靖和韩牧织一直是我们心里的白月光。”
尤娜愕然。贝楠仰头猛灌了一口酒，眯起眼睛，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韩牧织家庭条件普通，父母在学校门口开了一摊小吃的买卖，与当时陈靖的才情和家世相比，韩牧织只是一个成绩好的普通女孩儿而已，但是，两个人就是吃着小摊辣炒牛杂一见钟情的，整个美院都传为佳话也不为过，临毕业的时候，校门外发生了一场燃气事故，韩牧织的父母都不幸罹难，韩牧织变得自闭，罗莎，储薇都劝过，但是没什么用，当时，陈靖刚胜过雷泽，争得了出国深造的机会，可陈靖没有犹豫，放弃了所有，就一直陪在韩牧织身边，和她一起度过了至暗时光。”
“在我所在的圈子里，高知，帅气，家境好的绅士很多，年少也崇拜过，刚认识的时候感觉得真好，热情又虚伪，新鲜又浪漫，直到我遇到了你们。”尤娜自嘲地低头，用啤酒罐拄着下巴，“原来，还有一群男人是这样的，而且我之前单纯以为陈老师只是惧内更多一些，原来，他是脱掉了光环，去爱一个人。”
“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模样，正因为爱不会改变，曾经娇羞的姑娘变成了女强人，曾经潇洒才子变得家庭煮夫，然而，在我们这些亲近的朋友看来，他们从未改变……”
贝楠沉默了片刻，后退一步，对尤娜微微欠身，“尤总，还是要谢谢你，也许你是唯一一个在乎过forestar的人。”
尤娜苦笑着点了点头：“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认为我是理解、相信你的吗？”
贝楠淡淡一笑，然后又十分认真地说道：“如果重来，我希望我们不要以合作者的身份相见了。”
这时，贝楠电话响起，是雷泽打来的。
“……喂？帮我安排一场直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