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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其实我想过和你私奔的
    下过雨的夏夜有些微微凉,余甘和行星手牵手出了画室,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本来这个时间应该是小城最热闹的时候,可是刚刚的大雨让今晚的街道无比安静。

    两人安安静静地走着,不说一句话,只是好好感受这份久违的安心。是的,他们于彼此,都是最安心的存在,也因为十年的时间,让这份安心变得更加珍贵。

    画室离他们的母校四中并不远,在走到学校大门口时,行星轻轻开口:“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余甜欣然应允,她整个人沉浸在这突然的幸福中,早已忘了曾经对这个学校有多么憎恨与厌恶,也忘了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关于她的屈辱史。

    行星和门卫大爷打过招呼后,拉着她的手走进了曾经两人只敢一前一后走的学校大门。

    “我从来没想过我们能再回到这里。”余甘抬头看着曾经的教学楼怔怔地说着:“现在好像做梦一样。”

    行星搂了搂身旁女孩的肩,心疼又心酸。

    他们在的小城以教育业闻名,很多邻市的小孩都会来借读,所以学校比相邻的城市要多一些。四中在这个小城处于很中间的学校,不好也不烂,但是因为狠抓学生纪律,所以也颇受一些家长的欢迎,比如余甘的爸妈。

    虽然小余同学从小就是个遵纪守法的乖乖女,连一次迟到早退都没有发生过,但是父母总是担忧她的自律性,于是乎一狠心边把她送进来最严的学校以防万一。

    越是害怕要发生的事,越会发生。

    在四中初中部乖乖蔫了三年的余甘中考失利,于是高中更加不能放松,她毫无意外地又被塞进了高中部。

    余甘很乖,起码表面上很乖,她是那种内心再汹涌澎湃表面也要装得风平浪静的女孩,所以有时候她在不经意间说出让人惊讶的话时,总会换来一句:“哎呀,小姑娘被人带坏了。”或是“你怎么可以学坏呢?”

    在互联网发达的今天,余甘有时候也会被说“白莲花”。

    行星就是那个被众人说的“带坏她的人”,这个指责其实真的很冤枉人。

    他们是在高一开学的第一天认识的,古板的班主任按照学习成绩分座位,于是两个小透明很随便地被指在了一桌,他们的相遇没有一点戏剧性,是冥冥之中顺其自然必会发生的。

    意想不到的是两个小透明都是有脾气的,两人都擅长忽冷忽热,然而他们的频道总是对不上,他热情了她冷漠,他冷漠了她倒又有些八卦要分享,他和她内心都看不上对方,觉得不是一路人。

    余甘不喜欢理科,一上数学课就头疼,所以她从不努力勉强自己,只是静待分科。这是努力认真的行星最看不上她的地方,他从小就认一个道理——笨鸟先飞,所以即使学不好,也加倍努力,这和其他的男同学很不一样。其他男同学如果学习不好,一般都会装出一副潇洒游戏的样子,看上去是他们抛弃了学习,并不是脑子不好才学不好。行星很真实的,他把努力和刻苦都写在脸上,卯足了劲好好学习,坦承自己是个努力的大笨蛋,这一点让当时的余甘很看不上他。

    那时的他和她都拥有年轻气盛的好时光,她用不屑来掩饰叛逆,他用努力来反抗宿命,他们如此不同,却又彼此吸引。

    走到学校操场时,余甘看着一旁的小树林想到了高三两人分手那天的晚上。

    高三那年余甘和行星因为学习不好都走上了艺考的路,余甘去学了并不喜欢的美术,行星去考体育。那时他们已经悄悄在一起一年了,因为艺考培训余甘去了外地的画室,她完全没有画画的天赋,经常被培训的老师骂哭,一个人在外地孤立无援,每天的甜头就是行星半个小时的电话,电话里的余甘总是哭着要放弃,她是逃避型人格,做不到的事情就放弃是她人生的常态。没天赋的努力就像钝刀子杀人,余甘的自尊心在那年被一点点磨杀,她是从那时开始不自觉自卑的,因为愚笨的现实被□□裸揭示在她面前,她无处躲避,只能硬抗。

    余甘在电话这头说过多少次想放弃,行星就在电话那头劝过多少次别放弃。

    余甘从没想过她的初恋会是这样的,跟学校里其他同学叛逆的早恋完全不一样,别人的男朋友会拉着女朋友一起翘课,她的男朋友则像个正能量导师一样,一遍遍鼓励她努力学习。

    后来她一个人在北京北漂时,因为公司的人情世故想裸辞时,总会想:“如果行星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劝我咬咬牙坚持下去的。”她的人生直到失去约束,才知道为所欲为的自己并不好过。

    在行星无数次的“别放弃”后,余甘终于考出了意外的好成绩,她成了那年那个培训机构最大的黑马,所有人都说“小余是个聪明的小孩,最后时刻一使劲成绩就上去了”,但是都没有看到她画速写画到凌晨四点的眼泪,也不知道她焦虑到失去味觉的难过,她从来都不是聪明的小孩,她是被逼着努力的,因为行星在电话那头说“你要是画不好我们就分手吧!”,她这个恋爱脑才如此努力的。

    得知她的好成绩时,行星在电话里很为她高兴:“甜甜,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我就知道你能考好!”

    “那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余甘很小心眼,她真的很爱记仇。

    “因为不逼你一把,你就不会努力啊!我还不了解你嘛!”他的解释轻飘飘的,就像哄小孩。

    “那如果我没考好呢?”彼时的她还不知道很多时候不要说“如果”,因为很容易“一语成谶”。

    余甘艺考考了好成绩的消息很快便传到班主任的耳朵里,班主任是个更年期的中年妇女,最擅长的就是在教室后门的小玻璃窗上窥看教室里的众生。

    高二期末考试前,余甘与行星的甜蜜瞬间很不幸被她窥到了。其实也不是多亲密的举动,那天余甘因为生理期情绪很低落,行星为了逗她开心一直聊她感兴趣的明星八卦,两人靠得很近。本来这在同桌之间是没什么的,可是班主任看了就是不爽,一进教室就把余甘这个女学生当众骂得狗血淋头,他们的恋情也随之被敏感的同学们发现,早恋的同学也不少,但是在这个纪律严明又枯燥无味的班级里,每一对都会有讨论的热度,大家并不会因为两人是班级里的小透明,就失去八卦的热情。在八卦早恋这件事情上,所有同学都能得到同等的对待,不偏不倚。

    因为是寄宿制学校,所以那天晚上的男生和女生宿舍里话题都围绕着这对小透明。余甘和好朋友季芒芒回宿舍的路上,就不断有同学跟她打招呼开行星的玩笑,季茫茫对余甘和行星的事情早已知晓,她此刻只关心那个更年期班主任在课堂上的大骂是否让余甘承受不住,因为一路上余甘都一反常态地一语不发,像一只霜打的茄子。

    “你想不想去操场走走再回宿舍?”季茫茫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这个学校能够安静谈心的地方真的很少。

    余甘低着头,用力咬着下嘴唇,她感谢此刻的夜色,不然她像被打了一巴掌的脸色不知道该如何掩藏。

    她始终不说一句话,季芒芒也不敢再问,陪着她默默地走。

    快到宿舍楼的时候,余甘终于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她还是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突然问季芒芒:“我是不是很坏?”

    季芒芒被她的问话吓得停住了脚步:“不坏!你哪里坏了?”她不知所措地反问道。

    “周老师今天骂我不要脸,还骂我们俩不好好学习,是破锅自有破锅盖配,我觉得这跟打我一巴掌没什么区别。”余甘越说越委屈。

    季芒芒笑了,她知道只要余甘愿意说话了,这事就能过去了。

    “她说的话就是圣旨吗?要是这样的话,你就当她在说你俩很配吧。”

    “我们当然很配了!”余甘的注意力顺着季芒芒的话自然转移了,她不爱揪着不放。

    “所以呀,你不要把那些话放心上,她觉得干什么都影响学习,可是你们俩也就这样了,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不好的,认清现实也很重要的。不过我觉得行星今天挺怂的,他都没有好好安慰你。”季芒芒是班里雷打不动的第一名,围在她身边的同学不少,但是她只有余甘这一个朋友。她眼里的余甘就是个傻白甜,没有人能真正容忍季芒芒毒舌冷漠的实话实说,除了余甘。余甘是听她说了很难听的实话后还会认真认同她的闺蜜,也是她不过脑子说话后不用担心会失去的朋友。虽然余甘自尊心很强,但是当被看透后,她就会缴械投降。

    第二天,余甘和行星的家长就被请到了学校,打死不认是他俩默认的说辞。无论爸妈说什么,余甘一直哭着说“我被误会了,我被冤枉了”,最后余爸爸余妈妈甚至都开始怀疑班主任是在小题大做。这件事也就随着期末考试不了了之了。

    听到余甘艺考成绩后,班主任周老师又重新关注起这个女孩,因为她现在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大学,周老师不能让早恋毁了自己班的升学率。

    行星被她叫去了办公室,大概是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话。出来后,行星给余甘发了条短信:“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呢?”

    余甘没有回信息,第二天给了他一个惊喜,直接出现在教室里。

    此时,周老师早把两人的座位调开了,课间休息的时候,余甘兴冲冲地跑到行星跟前,谁料竟碰了一鼻子灰。

    上课后,她又收到行星的短信:“晚自习后,小树林见。”

    余甘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因为每次行星约她去小树林都是不愉快的。她悄悄地问换座位到她身旁的季芒芒:“行星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季芒芒推了推眼镜反问她:“你数学卷子做完了?”

    半个学期不见,余甘觉得身边的人都怪怪的,大家都不再消磨时光了,而她在这紧张的状态里显得格格不入。

    在小树林里,行星跟她说了分手。

    余甘开始哭,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被分手了。行星依旧很有耐心,他说:“甜甜,我压力很大,这几次测试的成绩都不好,我可能考不上了,我们可能真的是没有未来了。”

    余甘哭红了眼,哀求着:“那我给你加油,就像你之前那样,我也每天都陪着你,好吗?”

    “不好,我现在看着你,就是双倍的压力,你不要添乱了,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的,你好好学,高考后如果我们都考上了,再在一起吧!”行星眼睛里有难过。

    “我好好学,你不要分手。”余甘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分手吧!永远分手吧!”行星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只留下哭得不能自已的余甘在原地。

    27岁的余甘看着身边的行星和眼前的小树林,笑着说:“你在这儿跟我说过分手,永远分手。”

    行星也想到了那时的场景,连忙解释:“当时我怕耽误你,周老师跟我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爸妈也在场,我明白他们的意思,我也害怕我们没有未来。”

    “而且我当时的确不优秀,没有人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他又补充到。

    “其实我想过和你私奔的。”时隔多年,余甘终于把她不靠谱的真心话说给他听。

    她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却爱上了一个瞻前顾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