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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未期望你可交出一世情感
    行星起身开灯,拿出那盒药,已经被他捏得皱皱巴巴的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行星冷脸发问。

    余甘突然说不出话来,原本想过的万千种解释与开脱在这盒被捏得皱皱巴巴的药面前已经变成了泄了气的气球。

    因为这个世界不真实的太多了,分分合合太正常了,所以从未期望你能交出一世情感,也无法与你有一个割舍不掉的牵连。这些话她都说不出口,因为这些话是真心话也是伤心话,是一把无法直视的刀子,横横直在他们中间,无法不忽视。

    “还是害怕生孩子吗?如果怕,我们慢慢来。”行星的语气软下来了,他也是没有办法,明知道这婚姻会让他原本的生活打乱,明知道余甘会给他带来诸多麻烦与琐事,可是他还是愿意自作自受。

    余甘点点头,什么也没再说。

    这并不是慢慢来或快快来的问题,而是如何能有信心重拾信任的问题。余甘相信行星爱她,可是无法相信行星只爱她。

    余甘从不相信用孩子能拴住一个男人的心与爱,顶多是用孩子去赌一个男人的责任与良心,这赌注太重,她不能轻易上场。

    身边就有活生生的案例参考,做事便会更加谨慎。

    这一夜,他们都没有真正深眠。

    半夜,余甘问行星:“你还和魏昕有联系吗?”

    行星假寐未言语回答。

    余甘又问:“魏昕想和我做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行星没有犹豫地说了三个字:“别理她!”

    第二天是周六放假的日子,余甘很晚才起床,余妈妈在卫生间揪着刷牙的她唠唠叨叨:“为什么这么晚才起来呀?星星天天在家任劳任怨,你呢?除了上班就是回家闲着,你对我们最大的孝顺就是嫁了这么一个好老公。你呀!就是命好,要不现在能这么大的心这么晚才起床吗?”

    是不是每家的妈妈唠叨起来都像是坏了的水管,“滴滴答答”怎么也关不紧,余甘气得牙龈都要刷出血来。

    洗脸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脸,还没有明显的衰老迹象,可是眼睛周围已经有了小细纹,皮肤也肉眼可见的粗糙多了,鼻尖有黑头,嘴巴周围有因为内分泌失调引起的痘痘,脖子上也有依稀可见的颈纹,是真的开始变老了,是真的开始残败了,不出意外她会越来越残败。

    余甘从不相信公众号自媒体文章里写的“皱纹是岁月给女人的礼物,衰老的面容也是一种沉淀的美”,去他的沉淀的岁月和皱纹美,她从始至终都希望自己永远年轻,永远有少女感,永远别经历岁月和沉淀,也永远别有皱纹和衰老。

    她本质里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又肤浅的女生,可是所有人又偏偏把她当成真善美傻白甜的化身,又好似人都是这样,真实往往被隐匿,皮囊渐渐被放大。

    余甘是把早饭并午饭一起吃的,饭桌上,余妈妈不停地给行星夹菜,问他:“囡囡这样懒,你后不后悔娶她?”

    行星笑着答:“不后悔呀,她懒点好,自己懂得照顾自己,如果太累了,我会心疼的。”

    听到这话,余甘觉得一阵恶心,这个人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为什么大中午的在这儿演苦情剧,她真的好讨厌别人说心疼她,真的心疼是说不出口的,能说出口的都是俏皮话。

    于是余甘胡乱扒拉了几口饭,便起身回屋了。

    余甘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两人相处之间距离太近了就会看到诸多瑕疵,产生诸多厌烦;又或许夫妻之间重要的可能不是久处不厌,而是即使有诸多厌烦与倦怠,还是咬咬牙把这日子过下去了;再或者是她本人的问题,她的无理取闹不是对着行星大喊大叫撒泼打滚无事生非,而是在这安稳日子里找内心的不痛快。

    很多自诩过来人的朋友跟余甘都说过大似相同的话,他们说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爱情里不需要忍耐,婚姻里必须学会忍耐。可以如果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又要通过恋爱结婚呢?就好比画一副画,爱情是最开始打的形,要准确却又不需要那么细致,只要大概的位置对了就好,婚姻是细描细画,在形的基础上刻画,需要着笔细致描画,需要时刻注意远近关系,需要有全局把控的能力,更需要有完整的成画意识。

    形打不好的,即使最后成画了也不会是一副人人称赞的好画;形打得准确的,底子便有了,细致刻画可能会好也可能会不好,也有可能画到一半便弃了……

    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十年的感情基础也可能是一捧沙砾,爱或许只是一种情绪,就如同高兴一样,没有人能够永远高兴。

    想到这些余甘便觉得烦恼,就像《知情识趣》里唱的那样,她从未期待这个人能对她交出一世情感,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不觉得结婚了就拥有完全的把控权,无法期待别人把一辈子拴在她一个人身上,也无法允许别人把所有的赌注都下在她一个人身上。

    余甘知道,在行星心里魏昕和她是不一样的,是付出了不一样的情感,是不会去比较与衡量的,她们俩又不是摊位上的大白菜,任由挑拣。可是再怎么明了又能怎么样,心知肚明不该伤心的伤心可能是真的无法控制的真情实感。

    就像余妈妈一样,她有时争吵的歇斯底里也是因为无法明言的委屈。余甘想起小时候老来家做客的苗阿姨,是爸爸的同事,妈妈的好朋友,在后来的一段时间,爸爸和妈妈最大的一次争吵过后,突然与他们断开了联系。余甘不是不知道苗阿姨与爸爸的暧昧,也知道妈妈抓不到把柄的委屈与难忍,小孩子都能感知到的暧昧,又能怎么样呢?所以她无法对感情抱有完全的信任,因为信任被辜负后的无力感她无法承受。

    人好像又都是这样,失去的时候想念,拥有的时候厌烦。他们分开的十年里,余甘想念行星想到半夜哭泣过,可是此刻却沉溺于猜疑与防备中无法自拔。

    好像只有远距离和未得到,才会真的想拥有。

    被揉得不像样子的避孕药盒子就在脚边的垃圾桶里,余甘低头看着,眼泪不自觉地滴了下来,她现在的样子应该也是如此吧,活得拧巴,怎么也无法舒展开来,即使舒展开来,也有无法抚平的皱褶。

    她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余甘接起来才知道是行妈妈。

    行妈妈约她来自己的茶室单独见面,余甘想了想便应了去。

    来到茶室门口,余甘终于明白行星为什么说自己是没有负担的了,这里的一壶茶顶得上她家一周的菜钱了,喝的不是茶水,是劳动人民的汗水。

    这好像是他们这个小城最贵的茶室吧。

    行妈妈悠悠然地请余甘品茶,余甘到嘴边的那声“妈”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应该叫妈的,廖阿姨可以一直叫阿姨也不会生分,但行妈妈不行。

    “囡囡,你爸爸现在身体怎么样呀?”行妈妈先开口寒暄道。

    “还好。”余甘尴尬地只憋出了这两个字。

    “星星有跟你说过我吗?”行妈妈又问,这是个死亡问题,如果回答说过,那必然会问说的什么,余甘总不能说那些离婚的过往伤心事惹行妈妈不痛快;可是如果回答没说过,也会伤行妈妈的心,自己的儿子跟妻子连提都不提自己的妈妈,这好像真的很无情。

    “说过,说您很温柔,他有时候会想您。”余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好听的回答。

    行妈妈果然很开心地笑了,即使这是哄人的开心话,行妈妈也接受了余甘的示好。

    接着她拿出了一本旧相册,跟余甘聊了很多行星小时候的故事。

    相册里一家人的所有合照,爸爸的位置都被剪掉了,余甘看到后没有一丝丝惊讶,淡定地听行妈妈分享那些其实很普通无聊的童年趣事,时不时附和地笑一笑。

    “囡囡,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妈妈希望你们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你也好,星星也好,都是好孩子。妈妈这辈子只有两个孩子,你们月月姐可能这辈子就和蕴蕴相依为命了,所以谢谢你能给星星一个家,也谢谢你爸爸妈妈照顾他,弥补这么多年我们亏欠他的父母亲情。如果可以的话,妈妈希望你们早点要小孩,经济负担你不要担心,妈妈会帮你们的,但是星星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希望你能多给他一点安全感。”

    余甘没有说话,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她想起季芒芒说过的一个家事:季芒芒有个亲妹妹,当时因为计划生育和经济负担,季妈妈不想要,可是季芒芒的奶奶执意认为那是个孙子,便承诺生下的孩子会承担所有生活和学习费用,不用季妈妈养,生下来以后一看是个孙女,季奶奶便把那个承诺忘掉了。

    所以活得很保险的余甘,从不相信可以帮忙解决经济负担这种话,有得必有失,做买卖还能砸手里呢,谁也别小觑生活的变数。

    用孩子捆绑行星的心,生孩子是给行星安全感,生孩子是给行星付出的回报,这些声音萦绕在余甘的心里,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给他生孩子是人类表达爱意最原始的行为与方式,又或许不断的进化中,生孩子已变成了一种变相的利益交换。

    在这个社会,孩子已不再是单纯的爱的结晶,而成为了秘而不宣的利益结合。

    我能有多爱你,我能够得着的上限在哪里,你能接受的下限在哪里,就像三角函数,是不是只要我们能够求得交点坐标,便有爱可延续。

    “妈妈,我们在备孕了。”余甘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说出了她的回答。

    原来真的不要与生活比赛谁比谁坚持,因为人总有坚持不了的时候。

    余甘不伤心,默认她的上限不再纠结,人不该痴心妄想,更不该得陇望蜀,更更不该不珍惜眼前人。

    可是夫妻间是不是就应该默认那些小动作,要选择视而不见,要做到云淡风轻,还要表现出爱的占有欲,这好像很难,不是演戏,而是自我催眠。

    余甘想起她的一个姐姐,上一秒教育她婚姻里不能只图感情,下一秒像蒙在鼓里一样炫耀自己的老公是独一无二的真爱。明知自己老公在外面的歪心思和龌龊行为,还能给自己洗脑“我这样的婚姻状态已经很好了”的女人不值得同情,但是也别嘲笑她的可怜。

    明明知道了现实的龃龉,还沾沾自喜自己生活在最美的童话里,或许这才是最可悲的现实。

    余甘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情感匮乏冷血冷漠的人,不然为何在得到这么多丈夫的爱后,还是不知满足,还是反复思量,还是不愿回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