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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相见不如怀念
    余甘与行星搬出去的那一天,是星期六。

    可是从上个星期六,余妈妈就开始为余甘一件件地收拾东西了,母女俩每天都要吵上一架,为些毫无意义的小事争执不休。

    余妈妈末了总会说一句:“总算要搬出去了,我真的是受够你了!”

    余甘知道这是舍不得,以前她去北京时也是这样,好像我们的父母那代都不太会好好地表达感情,明明舍不得,却要口是心非地赶你走,好好的爱总是包裹着无法明示的怨怼。

    这就是我们无法逃脱的生活实录。

    星期六的雨下个不停,余甘甚至想要不再等等吧,等雨停了天晴了再搬,可是大家并没有因为下雨就打乱原来的计划。

    他们一起吃完午饭后,余妈妈便把给他们带的晚饭打包好,塞到余甘手里送他们出门。

    余甘回头看看轮椅上的父亲,不再伟岸的爸爸笑着冲她摆了摆手,不知为何她感觉很心酸。

    所谓父母子女一场,或许就是尽我最大的力,送你去能抵达的最好的远方,尽最大全力不拖累你,然后冲你摆摆手说:“向前看,别回头。”

    车启动,余甘看着旁边的后视镜,明明是下雨天,明明妈妈最不爱淋雨,可是她走远,妈妈渐渐化成镜子里的一个小点,还是没有离去。

    回到行星的家后,余甘才发现妈妈还给车上放了一个装水果的袋子,她打开袋子,里面是洗好的苹果。

    这并不是应季的水果,可是却是余爸爸余妈妈强迫余甘经常吃的水果。他们知道余甘懒,所以都是洗好直接可以吃的,余甘数了数,正好是她和行星一周的量,吃完刚好是下周回家的日子。

    家人即使再希望你变得更好,也会包容宠溺你无法改掉的坏毛病,你不用完美,你永远被包容。

    季芒芒也回来了,她和余甘说:“北京生孩子太贵了,我们生不起。”

    余甘笑了,反问道:“你现在才知道吗?”

    接着她又问:“怎么没看见秦天一?”

    季芒芒推说在忙工作,好像秦天一自从打算结婚后就一直忙于工作。

    余甘在医院调理备孕的时候遇见了伊宁,当年咋咋呼呼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医药师。

    余甘在取药的窗口看见坐在里面的她,愣了很久都没认出来,还是伊宁在给她的取药单上看到她的名字跟她打招呼,她才确定。

    那是伊宁快下班的时间,所以她在给余甘取完药后,换了便服和余甘一起走出医院,在公交站等待的时间里,两人聊到了秦天一。

    伊宁笑着说:“他快要和季芒芒结婚了吧?”

    余甘惊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伊宁看看手机说:“我们一直有联系啊!”

    “我们”指的是伊宁和秦天一,季芒芒是否知道这件事呢?未可知。

    但是余甘明白了,真正的渣男是明明在自己有稳定的感情并且在不遮掩的情况下,还可以给其他女孩暧昧,给她们若有似无的情愫与希望,然后再告诉她们自己要走正路,这不是残忍,是伤害,自私无聊的伤害,毫无道理的伤害。

    不久,余甘便接到季芒芒的电话,秦天一恐婚了,问她怎么办。

    余甘安抚好季芒芒,想也没想地便打给了秦天一,把他一顿骂。

    大意无非是:“你脑子能不能清楚一点,季芒芒大着肚子,你说好了结婚,结果还一直拖,是要拖到这个孩子生下来吗?当初不让打掉孩子是你,现在不要这对母子的也是你,好人坏人都让你当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季芒芒的感受,生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决定生孩子后就应该知道这件事不会再有结束的时候了,你现在这样让她怎么办!”

    秦天一在电话那头一言不发,默默听余甘骂完后,挂掉了电话,余甘气得瘫在沙发上哭,怎么大家都活得这么难。

    行星回家时,看到的就是昏暗的房间里,哭得泪流满面的余甘。

    她看上去好像在为季芒芒哭,可是又不全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了后真的特别不快乐,婚姻、孩子、钱财每一项都在推着她,大人特别辛苦的原因是不是因为需要的太多才能保障安全感。要婚姻来一起累计钱财,要孩子来深度捆绑婚姻,要婚姻来分担生活的艰辛,一个人不是过不下去,只是年纪越大,越会遇见变故,甚至自己的无能为力后,总想找个肩膀来分担依靠。

    行星在得知秦天一想悔婚的事情后,安慰余甘说:“别担心,他过两天就会回来的,他就是闹小孩子脾气,男人结婚前都会恐婚的。”

    余甘的眼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听到他的这句话后,惊愕地问道:“那你呢?我们结婚时,你也有一刻想推开我吗?”

    行星笑了,一边抽出茶几上的纸巾给她擦眼泪,一边说:“恐婚不是想推开你,是害怕结婚这件事,这是很正常的一种情绪,我一会给天一打个电话聊聊,开导开导他。”

    余甘心里很不是滋味,人是从什么时候感觉悲哀的呢?大概是在看到自己在最爱的人眼里的模样的时候。

    你认为很正常的事情,我却如临大敌,然而我们却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

    是不是相见不如怀念?是不是不该靠近接触后失掉原先的美好?是不是所谓的完美恋爱对象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可是看着给自己煎药的行星背影,余甘又觉得她的幸福是踏实存在的。

    还是有爱的吧,不可否定的爱。

    果然如行星说的那样,三天后,秦天一回来和季芒芒领了结婚证,说不上不情不愿,总之就是很憋屈,结婚的两人和旁观的他们都觉得憋屈的一场婚姻。

    余甘再去医院,伊宁看见她后没有再寒暄。

    余甘也没在意,因为医生的话让她开始担心,一副副中药下肚,她的身材也开始有一点点走样,可是却还是没有怀孕的迹象。

    这时,她才可以正视那句话——万般皆由命。

    不是她想要孩子,孩子就会来她身边的。

    她本来也做好了心里准备,因为医生说备孕好几年的也常见,她那时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是那样的。

    可是一个多月了,她似乎开始认为自己就是那样的了。

    她低头走着走着,走到了生孩子的手术室门口,听着里面“哇哇”的婴啼声,看着旁边等候的人脸上洋溢着的初为人父的喜悦,为陌生人的他们欢喜,为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难过。

    她这些年,在越来越难的考试里接受自己没有高智商和读书天赋的事实,在四处奔波碰壁的社会工作里接受自己能力有限不会有大作为的现实,她觉得她已认命,接受自己的平庸与普通,不再幻想不切实际的戏码,可是为什么别人都可以生的孩子,她却始终怀不上呢?

    好不容易接受自己的平凡,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平凡里还是有不平凡的事情发生?

    她又走到做流产手术的手术室门口,甲之□□乙之蜜糖,别人不想要的,是她得不到的,原来纵使接受自己的平庸,依旧会有心酸的时候。

    余甘去看季芒芒,看着她渐渐鼓起的肚子,羡慕地摸了又摸。

    可是这些情绪,她都不敢带回家,不敢跟行星说。

    第二个月的生理期,余甘紧张地度过了一天,发现没有来,她又忐忑地度过了第二天,还是没有来,余甘决定在第三天早上用验孕棒测试。

    那天早上,看着验孕棒上若有似无隐隐约约的两条杠后,她定定地坐在马桶上不敢动,生怕一动手里那两道杠便会消失了。

    行星在门外敲门,余甘也不敢大声说话,和声细语地说:“你能不能今天请个假?陪我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余甘紧紧抓着安全带,行星斜眼看她,问道:“到底怎么了?你那里不舒服?”

    余甘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安全带被她抓着不勒肚子,不说话好像是怕一张嘴孩子就从口中飞走。

    从停车场到诊疗室的每一步,余甘都走得无比小心,怕摔倒,更怕步伐一大,对肚子拉扯太大,她突然便有了做母亲的心,原来“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真的存在的啊!原来真的可以为了一个还不一定存在的小肉球什么都不计较地掏心掏肺啊!

    做了一系列检查,等报告出来的那段时间,余甘感觉又回到了当年等高考录取通知时的紧张。她怕这是一场空,又怕孩子不健康,行星握着她的手静静不说话。

    医生叫余甘进去的时候,余甘走出了上考场的气势。

    是真的怀孕了,却也真的不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