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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苏沐暮后来不停地为我做动物肉吃,从兔子肉做到青蛙肉,甚至还弄到了几只小白鼠!

    他无一例外地哄骗我吃下那些无辜的小动物,我无一例外地罢吃,以至于我一看到肉食就神经性地以为他又在杀生。为此,从不信任何宗教的我还特地去禅寺道观清真寺里为他也为我祈祷,因为他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而他杀生的原因又是因为我。

    许多天后,当我双眼紧闭咽下第一口兔子肉时,苏沐暮紧拥着我,那一刻,我有一种错觉,苏沐暮变成了父亲。

    吃下兔子肉,我以为可以勇敢地面对兔子们,便开始操刀解剖它们。

    还是不行。我晕血。

    四岁那年,我亲眼看到母亲喝农药后,瞳孔放大,七窍流血。童年地许多次梦里,母亲都会飘到我梦中,抱着一瓶农药,黑色的血从身体各处喷出来。从此,我很害怕血。小时候生病打针时,父亲都会用他宽大有力的手蒙住我的眼睛,但我总忍不住从他指缝里向外偷看,越看越怕,越怕越想看。

    我实在不愿回忆从前,即使是苏沐暮偶尔问起,我也绝口不提,我从不愿意被人怜悯,尤其是我最爱的男人。

    苏沐暮今天为我买来一条活鱼,明天为我买来一只活鸡,后天又弄来一对乳鸽,训练我亲手割断它们的喉管。我依旧恐惧地不敢动手。

    苏沐暮开始同我做爱,做到我神情恍惚时,苏沐暮鼓励我:“宝贝,下手吧!”我懵懵懂懂地接过他递来的手术刀,一刀下去,一只公鸡惨叫着做了我的刀下之鬼。

    在那只鸡喷出的殷红的鲜血中,我们同时达到了高潮。

    后来,我们用同样的方式,在高潮中残害了一只鸭,两只兔子,三只鸽子,四只鹌鹑……

    那些被杀害的生灵全被苏沐暮给钟点工做成美味同我一起分享,那些日子我们活得无比滋润,无比惬意,无限的幸福在向我俩招手。

    苏沐暮奇特的方法令我克服了心理障碍,我不再恐惧血,不再害怕屠杀小动物了。苏沐暮又将一大堆医书扔在我面前:“三个月之内把它们啃完。”

    我吐了吐艳丽的舌头:“如果啃不完呢?”

    “那我就将你啃掉。”

    “如果我啃得完,我就亲手将你的天柱峰手刃了!”

    他赶紧将裆部护紧。我们暴笑着,继而抱笑,翻滚。

    那段时间,苏沐暮要和导师一起做一个大项目,将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啃厚重的医书。我像一只硕鼠将一本书翻来覆去地啃来啃去,这些破书远没有巧克力般美味,我只有假装它们是好丽友,德芙,雀巢,康师傅……

    钟点工因故不能来,我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打开煤气炉,放好水和泡面,就抱着一本书发奋图强了。

    为什么头昏昏沉沉的,怎么会这么累呢?这几天不是我的生理期,不应该感觉这么困呀,我这是怎么了?睡吧,睡一会吧,就一会儿。不,不能睡,坚持,坚持看书,否则苏沐暮会瞧不起我的……可是,好累,好困……

    妈妈面带慈祥的微笑向我招手,我大喊着妈妈,向她奔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耳畔响起:素素,不要跑,爸爸在这里。父亲想牵住我的手,我拼命挣脱,苏沐暮温柔的说:来吧,素素,有我。我冲到苏沐暮怀中,母亲依旧面带微笑地向我们走来,我迎上去,她却咬了咬嘴唇,一股黑血涌出来,溅到苏沐暮身上。我替他擦拭时,才发现苏沐暮不见了,母亲也消失无踪……

    “苏沐暮,不要走!”

    “素素,醒醒,快醒醒!”

    我睁开惊恐的眼睛,不解地问:“我在哪儿?”

    “大小姐,你这是四进宫了!”

    “我怎么了?”

    “煤气中毒,宝贝,吓死我了。”

    “你别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不会死,宝贝,我还要留下来照顾你呢。”

    我在苏沐暮的怀抱里渐渐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安全很漫长,安静得仿佛整个世上只剩一张床,床上只躺着我一个人。

    睡了几万年了吧,我醒来时,发现苏沐暮正趴在我床边打盹,他华贵的名牌衣服揉得像酸菜。

    “沐沐,鸡叫了,太阳晒破屁股了!”他让我叫他“苏苏”,可我非坚持叫他“沐沐”,他也无可奈何。  

    我的小沐沐醒了,他要带我出院了。认识我半个月他送我进了四次医院。如果医学院多收几个像我这样的学生,估计医院早该关门大吉了。

    “你真像我爹,一有点小病就把我送到医院去修理。”

    “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孩就该送到医院去狠狠地修理。”

    “你在修理我的同时自己幼小的心灵也被修理过了。”

    “反正心里已经曾经沧海沧海桑田再多一次又何妨?”

    许多时候我们都以吵架的方式来增加彼此的了解。我们像风和沙,缠~绵到天涯海角。又像一对疯子和傻子,吵着吵着,就熟了;吵着吵着,就爱了。

    苏沐暮说:“我喜欢你的亦正亦邪。”

    我抱着他粗壮的胳膊,邪邪地问他:“哪里是肱二头肌,哪里是肱三头肌?”

    他半夜起床解决内急不小心头撞墙了,我立刻条件反射地想起“脑震荡”,及其因此会导致的后果;他一咳嗽,我会研究他到底是支气管炎还是肺炎;我会在他身上找出迷走神经和叉腰肌的位置,我爱在他身上数他的脊柱和经脉。

    若一个常人面对我的言行举止,一定会认为我神经失常。惟有苏沐暮,对我的疯魔早已习以为常。或许他本身是一个更为疯魔的人。

    再过两个月就要考试了,我一天24小时有18个小时都在啃书,有时抱着书睡觉而不是抱着苏沐暮。苏沐暮开始视书为情敌。

    对不起,苏沐暮,是你让我走火入魔的。不疯魔,不成活。

    某天刚起床,我心血来潮地想去照镜子。天啦,镜子里的那个疯女人是谁?我吓得尖叫,慌忙找苏沐暮。苏沐暮被我弄得莫名其妙。

    “苏沐暮,你爱我吗?”

    “爱。”

    “很爱吗?”

    “非常非常爱。”

    “我要你说出来,大声地吼出来,让全世界人,全地球人都听得到。”

    “我,苏沐暮,非常非常非常爱我们漂亮智慧温柔多情才高八斗心比天高多愁善感人见人爱花见花落泪的气质美女文艺青年林素素,我在上帝,耶酥,如来佛,观世音菩萨面前发誓:我爱林素素到十八辈子,八十辈子!”

    我用狂吻赌住他油腔滑调却让人很受用的嘴,主动向他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我们翻滚着一起上十八层天堂,又下到十八级地狱……

    我注视镜子里自己因长期看书而不修边幅的样子,不自信地问:“沐沐,我这么丑的样子你也会爱我吗?”

    “我们的小丑妞没人爱,我就博爱一次,将你这个流浪的小孩领回家,省得你一个人在寒夜里卖火柴,怪可怜的。”

    我不服气地问:“我哪儿丑了哪儿丑了?”

    苏沐暮仔细研究我的五官,然后故作可惜地说:“这张脸放到现代是不影响市容,可要是回到唐宋时代,那可就只能做个陪房丫头啦!”

    我野蛮地在他身上使出九阴白骨爪。他作出痛心疾首状,表示一定痛改前非。一阵嘻笑过后,我又还原成书仓里的硕鼠疯狂乱翻书。

    即将进考场了,我害怕地向苏沐暮哭诉自己梦到大红灯笼高高挂,莫不是我门门功课通通都不能PASS吧。苏沐暮坏笑道:“那是我挂的,你今晚要为我侍寝了。”

    他的手臂上顿时多了两道爪印。

    我在痛苦与煎熬的等待中度过了一周。这一周里,我茶饭不思,夜不成寐,梦里时常出现苏沐暮为我送的几盏大红灯笼。于是,生怕考试不及格的我迁怒于苏沐暮,成天在家慈禧太后似的耀武扬威,指手划脚。

    我偶尔活动筋骨洗只碗,还将碗摔破了,手也割伤了,苏沐暮要将我送往医院,我坚决不肯“五进宫”;我看见厨房的蟑螂会惊悚地怪叫,苏沐暮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踩死蟑螂,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青眼相向;我清晨梳头时,惊觉几十根青丝随梳子一起滑落,我将掉落的青丝收集起来,又在床、苏沐暮衣服上四处搜罗他掉落的头发,一起扎上红绳,意为从此与他结发。

    苏沐暮竟为我幼稚的举动感动得抱着我说要天长地久地老天荒。后来,我们拥抱着一起坐在他家的摇椅上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摇到天荒地老……

    拿考试成绩单那天,我心虚地不敢前往,苏沐暮自告奋勇说替我去拿。得意门生果然混得开,许多教授都买他的账。

    “要是我考得不好岂不是会丢你的面子?”

    “要是你考得好,我就说你是我女友;要是不幸全挂了,我就说你是隔壁班的那个丑妞。”

    看打!我一拳挥过去,扑了个空。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了一上午。这个该死的苏沐暮,竟然电话也不打一个!终于等到苏沐暮回来了,我忐忑不安地凝望着他,时刻准备着热泪盈眶。

    他一脸严肃地说:“你们教授……说你基本功不扎实,实验……也完成得不够好。至于考试成绩,王教授看在我的面子上,勉强给了你一个……85分!”

    我用嘴唇对苏沐暮进行一番狂轰乱炸,他面颊额头双耳脖子上都涂满我猩红的唇印。

    激情过后,苏沐暮对我说:“素素,跟我一起回家吧!”

    “可是,我怕……”

    “我父母都吃斋,又不会吃了你,再说,你身上那几块瘦骨头也没什么营养。”看吧,我们吃多了动物如今变得多么血腥。

    苏沐暮是个上海男人,将我连哄带拐地骗到了上海滩。

    一到国际大都市,我就在地摊上花50块钱买了把江南的油纸伞,挽着苏沐暮的手臂,想重温冯程程和许文强卿卿我我的场景。

    一场瓢泼大雨袭来,油纸伞被淋了一个破洞,许文强和冯程程被浇成了落汤鸡。许文强只得冲进雨里,在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手上花十块钱买了把半新不旧的伞,二人才不至于太狼狈。

    我像晴雯撕扇子一样,将那把油纸伞扯得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苏沐暮为我精心挑选的一套宝姿,被暴雨淋得面目全非。我想起金凯利的《雨中曲》,类比自己现在的狼狈,那简直不止是相差了几个世纪。

    哎,同人不同命。

    我们扛着大包小包,活像两个进城务工农民,逃荒般浪奔浪流到苏沐暮家,他母亲起初还以为来了打家劫舍的。

    苏沐暮成天嬉皮笑脸的,他父母却是一脸严肃的高级知识分子。于是,我也装成一脸严肃的大家闺秀。

    苏沐暮家的房子足有两百多平米,在上海能拥有如此大面积的住宅,足见他家实力之雄厚。尽管事先我已给自己打过强心剂,告诉自己一定不要自惭形秽,可我的身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虚脱了。

    苏沐暮家的卫生间比我家的客厅还大;他家的冰箱比我家的高两倍,宽两倍;他家的书房可用作舞厅跳舞,而我只能躲在自家狭窄的阁楼上独舞;他家的电视机全是液晶电视,最大的有52寸,而我家只有一台19寸的老式电视,用了近十年了;他家地上铺的是实木地板,豪华地毯,而我家地面仅用水泥抹了几层……

    我几乎就要逃出苏沐暮家了,他却看穿了我的心思,始终用手抓牢我冰冷的手,生怕我会逃掉。

    我的脸和刚洗过的宝姿一样耷拉着。他父母问我什么,我也是一问一答,十分节俭地使用每一个字。若不是出于礼貌,我宁愿选择沉默是金。

    我感觉自己像林黛玉进贾府般,处处留心,时时在意。

    他母亲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处心积虑地问我:“你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尴尬地答:“工人。”

    他母亲又问:“那你母亲呢?”

    我和苏沐暮面面相觑。

    “哎呦!”我忽然痛苦地按着肚子叫道。

    苏沐暮紧张地问:“素素,怎么了?”

    “我的肚子,好疼。”苏沐暮立即体贴地将我抱进他房间。

    “狡猾的小狐狸精,你演得可真像。”

    “我要不这么做,我可怜的一点尊严岂不是要被你们全家当块破布一样扔在地上,踩在脚下?”

    “素素,对不起。”

    到了该使用超级现代生化武器的时候了。我的眼泪顿时倾泻而出。

    “我的小素素,眼睛哭肿了一会儿怎么去见我父母呢?待会儿还有许多叔叔伯伯要来看你呢,听说你来了,他们从很远的地方乘地铁赶过来呢。”

    “不见,谁都不见!”

    “就当是为了我好吗,你不是说过为了我你什么都可以做吗?”

    我努力回忆着。我有说过这句话吗?莫不是趁我懵懵懂懂不省人事之时诱导我说出口并被居心叵测的苏沐暮牢记于心?

    我立即收回眼泪。

    我脸上雨过天晴,心里却阴雨绵绵。没人会送你一把水货雨伞或中看不中用的油纸伞,但你必须随时预备好一把遮阳或防雨的伞。

    我迅速将自己还原成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博得他家四大姨八大姑一致的好评。用我老家的话说,算是为他长脸了。

    可我心里在用力自个儿掴自个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