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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我想有个家。

    上午约了三家、下午和晚上共约了四家看房,我希望能在一天之内将租房一事确定下来。临行前,我带上了宁易水留给我的两千元钱,他真是个细心的男人,担心我被盗后无钱生活,特地为我准备了过渡的生活费。当然,我坚持写了张借条,我不愿欠任何人什么。

    开始看房。第一套房子我没看上,因为光线太暗,我心里一片黑暗,我渴望更多的阳光;第二套房子不错,可惜租金太高,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只得忍痛放弃;第三家明明事先约好了,结果房东却没能如期赴约。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家真难啊!

    我垂头丧气地在大街上游荡,却不知该去往哪里。午饭时间到了,我去了一家快餐店。这座城市的人真多啊,吃饭还得排很长的队,好在我今天无所事事,便挤在人群中消磨时光。

    “给我来一份农家小炒肉。”一个标准的北京口音传入耳中。一种熟悉的感觉涌来,我循声望去,差点惊叫出来。唐恋!天啦,真的是我的唐恋!

    我狂奔过去,冲到她面前,差点崴了脚。我确定她就与我分别三年多的唐恋后,激动地大叫道:“唐恋!”

    她猛一回头,先是惊奇,后来是狂喜。“林素素!怎么会是你?”

    我们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我们点好快餐,边吃边聊。

    “唐恋,你怎么会来西安?”

    “我在‘美林’化妆品公司工作,总部在北京,公司调我到西安来分管这个片区。”她爽朗地笑着,毫不掩饰和我重逢的喜悦。

    “真不错,我的唐恋姐姐太厉害了。”我由衷地为她高兴。

    “你呢,现在还好吗?”

    “一般吧,在一家私企工作,老板对我还不错。”

    我和唐恋虽然都学医,但最终都选择了和医生毫不相关的工作。或许我们本身就是病人,根本无法去拯救他人。

    “你有男朋友吗?”我们几乎同时向对方问出了这个问题,话音刚落,两人不禁大笑起来。三年过去了,我们还是如此默契。谁能否认,唐恋就是我的影子,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呢?

    “自从离开叶玮后,我对其他男人再也提不起兴趣了,很多男人追我,可我一个也看不上。或许是我太挑剔了吧,我只想找个单纯的、简简单单的男人。”她搅动着咖啡说。

    “是啊,这个世界太复杂了,单纯的男人太少了。不过,我身边倒是有一个,介绍给你怎么样?”

    唐恋笑道:“帅吗?我可不要恐龙。”

    “放心吧,名牌大学的在读硕士,长得一表人才,家境不错,人品也好。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行啊,先见个面吧。在职场上待得越久,越希望过简单的生活。”她感慨道。

    饭毕,唐恋带我去了她所在的公司。她们公司规模很大,分公司一百多号员工都归她管理,她真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大学时就已显现出非凡的领导才能,如今走入社会,更是如鱼得水。我的唐恋真是太棒了,我为她感到自豪。

    傍晚,我们一起吃晚餐,她点了我们大学里时喜欢吃的蒜香排骨,看到那道菜,我百感交集。我从前的日子一直在拮据中度过,即使在“一壶春色”茶楼赚了许多钱,我也不敢大手大脚地花钱,因为,我知道我所挣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直到后来碰上了苏沐暮,他经常带我去酒店吃饭,还有宁易水,也常带我去各大小酒店吃遍山珍海味。只是,如今,任再美味的食物摆在我面前,我却再也没有了食欲。

    “素素,你过得不快乐,是吗?”聪颖的唐恋问。

    我叹了一口气,告诉她实情:“有一个男人对我很好,我也喜欢他,可我还是没法从苏沐暮的阴影里走出来。我拒绝过他许多次,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好。我爱他,却不敢让他靠近;我想走近他,却又千方百计地抗拒他。而且,我很怕他知道我的从前以后,不会再理我了。唐恋,我该怎么办?”

    “你确定你喜欢他?”

    我点点头。

    “如果你决定同他在一起,那么,这一辈子你都不要告诉他你的过去,宁可烂在肚子里,一直隐瞒到死,因为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的话让我的心跌到冰点。我无法隐瞒陈宇飞一辈子,那样我会崩溃。既然如此,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去欺骗他。

    不如离散吧,从此各奔天涯。

    “对了,你现在住哪里?”唐恋问。

    “我现在无家可归了,今天出来找房子,刚好碰上你了,真是天意啊。”

    “你住到我这里来吧,反正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是浪费。”

    我推脱了一番,最终拗不过她,勉强同意了,不过我附加了条件:等我发了工资后,每月给她交房租。她深知我执拗的个性,笑着同意了。我虽同她是至交,但我从不希望欠谁的钱和情,所以,我和唐恋之间的财务必须分得一清二楚。从前我父亲生病时,她曾借给我3000元钱,去茶楼工作几个月后我才还清,钱虽清了,但那份情我一直铭刻于心,并准备加倍偿还,好在,机会来了。我暗下决心:凡是唐恋想要的,我一定会千方百计为她争取;凡是她看中的东西,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送给她。

    我已被小偷偷得身无分文,只好拿着宁易水给的2000千元钱重新置办家产。我同唐恋在超市购物,忽然接到了宁易水的电话。

    “在哪儿呢?”

    “宁总,我已经找到房子了,今天就搬家。”

    宁易水一听怒了:“谁允许你搬的?你经过我的批准了吗?”

    我哭笑不得:“可是,不搬家我住哪儿啊?难不成住你那儿呀?”

    “没错,我命令你马上搬到我这里来!不过,我不会让你白住,我会收你的房租。”他凶巴巴地说。

    我笑着回应道:“宁总,你真是个守财奴,我都被小偷偷得一无所有了,哪有钱给你交房租?庆幸的是,有一个朋友准备免费让我住,就不麻烦你了。”

    “是谁?陈宇飞吗?你不是从他家搬出来了吗?”

    我搪塞道:“宁总,我的私生活好象没必要向你汇报得这么清楚吧?”

    “傻丫头,快到我家来住,我不会收你一分钱,刚才吓唬你的。”他的言语中满是恳切。

    “不了,谢谢宁总,我已经找到地方住了,不是陈宇飞,是我的一位大学学姐,请宁总放心。”说完,挂断了电话。

    知道我的从前的男人,我不会和他同居,因为他会看轻我;对我的从前一无所知的男人,我不会和他同居,因为他太在意我。

    有好几天没接陈宇飞的电话了,他也不知道我在招待所被盗的消息。我和他虽在同一家公司,却已然行同陌路。

    卡里·纪伯伦曾写过一篇文章《我的心曾悲伤过七次》:

    第一次,当它本可进取时,却故作谦卑;

    第二次,当它在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

    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

    第四次,它犯了错,却借由别人也会犯错来宽慰自己;

    第五次,它自由软弱,却把它认为是生命的坚韧;

    第六次,当它鄙夷一张丑恶的嘴脸时,却不知那正是自己面具中的一副;

    第七次,它侧身于生活的污泥中,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

    读后,不禁十分感动。我的心又曾悲伤过几次?还有多少次悲伤在前方等着我呢?

    我和唐恋相处得非常融洽,过了几天波澜不惊的日子。周末时,我给颜伊然打了个电话。

    “出来见个面吧,给你介绍一位美女。”

    “真的假的?果真是美女?”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吧,有你美吗?”颜伊然故意问。

    “这个得你说了算咯。”

    一个多小时后,颜伊然如期赴约。当他见到唐恋时,脸上明显有掩饰不住的惊喜。看得出,唐恋对他也很有好感,但表面却有些冷漠。我早已习惯了唐恋的表现,在陌生人面前她始终都很冷艳,正是这种独特的气质,令她在茶楼赢得了许多顾客的青睐。如今的唐恋今非昔比,已跻身白富美阶层,足矣傲视一切浊物,再也勿需对客人陪笑。

    这餐饭,只听到颜伊然一个人在讲话,他讲了许多笑话和段子,不时把我逗得哈哈大笑,唐恋只是淡淡地、矜持地笑着。

    散席后,颜伊然悄悄地对我说:“你那个朋友唐恋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她怎么那么冷?”

    “她的性格一向如此,你同她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她是一个非常热情的人。”

    颜伊然走后,我迫不及待地问唐恋:“你对颜伊然印象如何?”

    “不错啊,人长得帅,性格也很好。”

    “那我当你俩的红娘,怎么样?”

    唐恋急忙说:“开什么玩笑?你不要的男人,我才不会要呢。”

    “还真不是,除了苏沐暮,我再也没法喜欢谁了。”我幽幽地说。

    “我也是。叶玮走后,我对其他男人都没有感觉。咱俩真是并蒂的黄莲啊!”

    唏嘘过后,久别重逢的一对好友嘻嘻哈哈漫无边际地开着玩笑,我也了解了这三年多唐恋的故事。她毕业后,同叶玮不辞而别,去了北京一家美容公司作顾问,不久升为总裁助理,去年被调往西安开拓市场。

    陈宇飞、宁易水、唐恋、颜伊然和我鬼使神差地从武汉相聚到西安这座城市,我不知道,未来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那天上班时,正埋首于一堆繁杂的工作中,手臂却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拽住了,抬头一看:陈宇飞。

    “放开,这是上班时间。”我冷冷地说。

    “跟我来。”他不依不饶,不容分说地将我从座椅上拖了起来,我从未发觉他的劲竟如此之大。

    我被他带到公司大楼的顶层平台上,二人长久无语。我痴痴地看着几十米高的楼下穿梭不息的人流和车流,突然有一种飞下去的冲动。这种感觉不止一次了。十几年前我的手臂骨折时我害怕自己会截肢,站在顶楼想往下跳,若不是被父亲拉住,我不知自己如今会在哪一个世界;三年多以前,苏沐暮离我而去,好几次我站在高楼大厦的窗前,时常会有一种飘然欲飞的念头,但每次眼前都会闪现出父亲那张爬了皱纹的脸,那张脸充满关爱,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又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呢?

    “为什么要离开我?”他瞪着血红的眼睛问我,双手紧紧地攥住我的肩,他要吃人的模样仿佛要将我撕成碎片。

    “我们在一起不合适。”我不敢、亦不忍看他的眼睛。

    “因为他吗?”他猛烈地摇晃我的身体,叫道,“是因为他吗?”

    “是的!是的!是的!”我扭过脸去,强忍住涌上来的眼泪。

    “你爱他吗?”他仍不甘心地问。

    “对不起。”我挤出这三个字,然后飞快地逃走了。我害怕同他多待一分钟我就会窒息。我已经失去了青春,我不想再让撕心裂肺的爱情来打搅我所剩无几的快乐。我需要安静,纵然一切平静虚无。

    回到办公桌前,坐在电脑前无限期地发呆。QQ上突然跳出了一行字:不管你心里有没有其他人,我都不会放弃。我始终坚信,坚强而执着地坚守对你的爱,终有一天能等到你。

    终有一天等到你。谁会等我,我又在等着谁?有个作家说,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而我,青春早已苍老在那座我永远也不愿再提起的茶楼里。

    我的青春已然生了厚厚的青苔,一只飞鸟停驻在窗前,深情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