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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骄兵之计
    齐避邪与采玉,带领裴策拨来的军队风餐露宿抵达到了塞州。

    郑来等将士闻讯,亲自出营门迎接,见到齐避邪和采玉等人,脸上多是客套的欢喜,然而个别人在望到黑压压五千兵士时,面孔上流露出一些惨色。齐避邪一眼看见,却不点破,和郑来寒暄了几句,递上书信和兵符。双方各为自己的人做了介绍,彼此渐渐有了些浅淡的笑颜。

    这厢郑来看了书信,悄悄带着齐避邪到僻静处,避开旁人,小声说道:“齐先生来的真是不巧。”

    齐避邪故作惊讶道:“郑将军,这是怎么说?”

    郑来捏着书信的手一垂,长叹一声:“大王在信上说让我去青沣求援,事实上我早就去过了。”

    之前午州战役大败,郑来带残兵投奔到塞州,结果宜军攻势迅猛,他撑了半个月招架不住,想去青沣搬救兵,奈何这青沣刺史以“战局紧张,不得随意开门”为由,拥兵观望,将郑来的兵马拦截在外。郑来苦口婆心劝说,例如“塞州要是倒下了,青沣也要保不住。一旦城破,国家危矣”等等。但青沣刺史铁了心的将人拒之门外。不久宜军追击而至,郑来不得已带兵迎击,又带剩余军马退入塞州城中,坚守不出。这塞州城高势险,易守难攻,倒是可以护得他们暂时的安定。然而眼下塞州与青沣的要道被宜军拦截,青沣就是想调兵救援,只怕也不能够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带这些部下来城中死守,可前不久给宜人劫走了大半粮车,如今城中粮食不多。本来在不出战的情况下,省吃俭用,尚能撑上半个月,可如今军师带了这许多兵马,怕是只能维系五六天的光景了。”郑来忧心忡忡道。

    原来是担忧这个,齐避邪道:“郑将军不必担忧,来之前我已嘱咐过他们自带干粮,算来至少也能过个七天。七天足以扭转局势。”

    “是吗,那就有劳先生了。”郑来拱拱手,语气略微平淡。对于齐避邪的话,他没多少放心里,只当对方是好意安慰,毕竟每个到这来的军师都这般说的。

    齐避邪也不在意,跟随郑来进了幕府,里头还有数名身着军衣的副将和参将等。齐避邪在先前已见过这些人,见到彼此又都客套地含笑问好。采玉守在齐避邪身侧,目光微垂。

    郑来在桌上摊开一张塞州地形图,几人围在四个方位,观看上面的地势。郑来等人在塞州待了十数日,已对这些地势有所了解,而郑来此刻打开地图,是为了让齐避邪也看上一看。

    齐避邪见得图上塞州城在险要位置,对面是宜军的部署,后方有一片长林,而左侧稍远处是青沣。图中右方四岭起伏,相连中有一座陡峭的山,山顶标注了将军台等字。她看了会儿,对当地的地势有了大致了解,又问了如今的情况:“不知塞州开战至今已有几日?战况如何?敌我死伤分别多少?可有俘虏?”

    见齐避邪一次上来这么多问题,众人一时有些愣了。倒是郑来先回答了第一个:“已有十二日了。”

    旁边的副将陆仁说道:“这十二日下来,我军由原本的五千多人死伤到剩一半有余,宜国却只伤了一百来个,至今有三两个宜兵俘虏。也亏得郑将军作战经验丰富,指挥我等加深壕沟,增高壁垒,又利用易守难攻的地势暂时抵挡了宜国的攻击,这才稳定了数日。”但这稳定只是暂时的,一旦塞州城内粮尽,那就算是死守,只怕也不行了。

    齐避邪沉吟道:“如今营中有多少人马?兵车多少?”

    陆仁和郑来互视一眼,陆仁颇有些尴尬地说:“若是不算上齐先生带来的兵马,那军中共有精兵六百人,勤杂兵七百人,骑兵五百人,步兵七百人,弓弩手三百二十人,盾牌手一百一十人,战车八百五十辆,战马五百匹。”

    裴策拨来的是两千五百名骑兵和两千五百名步兵。相比于对面的宜国三万大军,果然寒酸不少。

    但好在问题不大,齐避邪又问道:“但不知各位对曹璐本人了解多少?”

    陆仁早就对曹璐咬牙切齿,一听到这个,立刻像倒豆子一样通通说出来,连带着曹璐身边的师爷邓幸也讲得如数家珍:“曹璐生性鲁莽,行事冲动,作战却是勇猛非常,他手头有一柄八尺长的马槊,左右击刺,无不得心应手。原先李宁本可反败为胜,谁成想误中了那人身边的师爷——邓幸,设下的伏兵之计!一下将四万人马送上西天!这邓师爷最是谨慎多疑,上次粮车要不是鲍辉兄弟他们拼死护住,得来一小半,只怕咱们要饿死了。说起来,那三个俘虏是在之前劫粮车时抓到的,本来想杀了干净,可其中一个自称是邓幸的侄子,就干脆都留了下来,想逼供出什么有利的线索,结果这些人都跟邓幸一个鼻孔出气,精得很,半句话不说。宜军里就这两人最为棘手,其他的倒是不足为惧。”提起那些牺牲的兄弟,陆仁的眼圈都红了。

    齐避邪瞄了会儿地图,说道:“我想出去看一看地势。”

    郑来答应了,派了几个小校陪同齐避邪和采玉四处走动,齐避邪观察了半日地形,对照着地图,和采玉判断接下来作战可能带来的得失情形,心里有了点数。

    等他们回来时,天已大黑,在帐中用了饭。不一会,只见郑来步入营帐内,眉上难掩忧色。齐避邪见状,放下茶盏,对着郑来一笑:“郑将军可是用过饭了?”忙安排凳子。

    郑来就势坐下,神色凄惨道:“如今战况紧急,粮食不多,我担心宜军迟早要攻进来,寝食难安,食不下咽。”

    “郑将军尽可放宽心,我已经有了对策。”齐避邪道。

    郑来听说,眼中亮出一丝光,急道:“齐先生想出了什么主意,快与我说说!”

    齐避邪朝采玉望了一眼,采玉会意,走到营帐外面,瞅见四下无人,就敛下帘子,退到了齐避邪的旁边。齐避邪低声说:“郑将军,要想击退宜军,不可强攻,只能智取。”

    郑来恨不得立刻歼灭了宜军,此刻听说,早急不可耐,催问道:“是如何智取?”

    齐避邪道:“郑将军可还记得,被关押着的三个宜兵吗?”

    那三个俘虏连人质都算不上,郑来将他们捉来,本想逼问出一些敌情,奈何这些人嘴巴跟沾了胶一样,死活不说,又因其中有个是邓幸的侄子,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价值,郑来索性就留着他们。此刻齐避邪突然提起,他虽不知要做什么,但还是答道:“是有三个俘虏,上次劫粮车时逮到的。”

    “可有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有利线索?”

    “没有,”郑来摇头,又补充,“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精,嘴巴严实得很,偶尔逼供出一点,却都是些不打紧的事。”

    齐避邪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回原处,淡淡道:“既然问不出,留着也是无益,索性克扣他们的粮食,也给我们省了不少口粮。”

    “这……就听先生的吧。”郑来面露讶色,但没有异议。

    齐避邪一笑:“郑将军不问缘故吗?我的主意是,不是直接断了他们的粮食,而是让食物一天比一天少,一天比一天更寒酸。譬如今天给他们吃三顿,明天就变成了两顿,第三天变成了一顿,而且食物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可以是树皮、草根之类。”

    郑来一怔,不知道齐避邪干嘛跟这几个俘虏过不去。

    “在关押他们的同时,也散播一些军中粮食紧缺的消息,再等到第三天的时候,让人押着那些俘虏自己去刮些树皮来吃,并故意放松看管,放他们逃跑,返回宜营。”

    郑来听了,大吃一惊:“这三个俘虏,就这么放走了?”

    “郑将军不要着急,这三个不过是饵,我们要钓的是大鱼,”齐避邪笑着竖起一根莹白如玉的食指,在郑来面前摇了摇,“我的计划呢,分为三个步骤,刚才说的是第二步,在这之前,首先要做的是第一步,需要郑将军陪我演一场戏。”

    郑来怔了怔:“什么戏?”

    齐避邪托起茶盏,笑吟吟喝了一大口,而后双手似乎被受到什么刺激,突然松开。

    “呯!”

    清脆的破碎声,响彻在夜空。

    次日,一个士兵提着脏兮兮的食盒,开了钥匙,扯着嗓子喊:“开饭了,开饭了!”

    缩在角落里的三个叫化儿一样的男人在此时都睁开了眸子,争先恐后地去争夺那唯一的食盒。士兵丢了食盒后,又把门锁上,听得里头人激烈大叫,就走到旁边,踮起脚透过窗子,望见那里面三个俘虏各自拿着食物,其中一人说:“这些天的伙食怎么越来越差,这里怎么只有三个馒头,还是掺了沙子的,呸,没得把爷的牙都咯坏了!”

    士兵心中好笑,面上却严肃道:“最近军粮紧张,我们自己人都吃不饱,哪还有空管你们的?”

    这些俘虏虽然知道齐国的军粮被己方所劫,但没料到粮食这么这么快就不够吃了,其中一个细目短须的,模样看上去怪机灵,眼珠转转:“就这么点粮食,给狗吃都不够塞牙缝,而且老牛,你今早也没来送饭,是不是忘了?”

    老牛咧着嘴道:“邓郓,瞧你说的!吃饭这头等大事,怎么可能会忘!只是我们昨日新调来了一个军师,还多带了五千人马,粮食实在不够,能分的都分了,仍担心吃不饱。军师便出了主意,将留给三位的伙食克扣一下,减少口粮,造福我军,也算是你们来这儿能做的最大的贡献了。哦对了,你们最好多吃点,明日还有活干儿。”

    三人疑道:“什么活啊?”

    “哎,还不是军粮不够,想让你们去刮点树皮留着当第二天的伙食吗。只是现在军中人人军务繁身,只好派几个小校和你们一道去,刮多刮少由你们,反正是你们自己吃的。你们可别指望逃跑哦。要是敢逃,抓回来可有鞭子吃。”

    邓郓眼珠子转了下,道:“这么夸张?齐军中的粮食这般不够了?还能吃多少啊?”

    “别问了!老子还有事要做呢!”士兵不再多说,径直走了。

    三人觑着窗户外面果真没了人,互相看看彼此,开始思考起来。忽听到外面守门的人说:“最近军粮紧缺,日子越发难过了,也不知道这塞州城能守得几时。”

    “唉,要不是青沣刺史拒不开城门,跟贺兰进明一样拥兵坐观,我们也不至此。”

    “听说昨儿新从别处调来了一个军师,可是有本事的?”

    “他啊,别提了,听说跟郑将军关系不好呢,来头一天晚上,就跟郑将军闹掰起来,还摔碎了茶盏。”

    “不是吧,我们郑将军这么温和的人,也能吵起来?”

    “依我看,是个人的问题,这文人就爱做清高样儿,高自标持得跟什么似的,其实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而我们将军是什么人物,年年持刀弄枪……”

    “真要是这样,那我们岂不是完了?”

    “可不是,先前就换了几个军师,没一个可靠。如今这新来的一个,好像比前面几个更不济,还很年轻,做我儿子都还嫌年纪小了,也不知道怎么到这来的。”

    三个俘虏竖起耳朵,还想听几句,那些人却不说了。

    第二条,果然如那人所说,俘虏们被安排上山刮树皮,以备次日的伙食。起初他们出来时,每人头上被套个黑麻袋,手上套着绳索,由几个士兵牵着走,等到达了目的地,才放开,命他们刮取树皮。

    这些俘虏各个都是狡猾的,虽然表面上顺从,可实则暗中打量地形。尤其是邓郓,干活时竖起耳朵,不忘偷听士兵们的对话:“今儿齐军师亲自领兵,带着骑兵去和曹将军打仗。”

    邓郓心里一惊。

    “只可惜输了,退回城里。”

    “唉,曹将军作战勇猛,还有邓师爷在旁出谋划策,李宁将军都败了,郑将军又能有什么法子。”

    “是啊,这也怨不得,齐军师回来时还满脸愧疚和惶恐,对郑将军说:‘将军,我回来了。’生怕将军责骂似的。郑将军神情凝重,只点了点头,这事儿就过去了。”

    “看什么,别偷懒!”一声怒喝,紧跟着一道凌厉的鞭子打来,邓郓背上登时火辣辣的疼,他咬牙扣下一层树皮,尖锐的地方刺入指甲里面的肉,疼得他几乎飙出眼泪来。

    看着一部分变白的指甲,他暗自咬牙:等老子逃脱了,一定要这些人好看。

    却不知是不是真的福至心灵,此时日头猛烈,负责看守的士兵倦的倦,困的困,有的坐在石上小憩,也有的靠在树边打盹,还有的去草丛多的地方方便。邓郓见此,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他蹑手蹑脚地身旁绕过一个眯眼低头的士兵,本要快步溜走,哪知一只脚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树枝,发出一声轻响,那还在打瞌睡的士兵登时惊醒,见了邓郓大骂:“臭贼子,想往哪里逃?”

    贼子是齐国人对宜国人的蔑称。

    邓郓大吃一惊,慌慌张张钻进一旁的灌木丛中,士兵忙叫上其他几个同伴一块儿搜寻。邓郓躲在暗处万分焦急,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到不远处有个陡坡,坡下有块巨大的岩石,正好能罩住一人,当下心中一喜,翻滚下身,躲到了岩石后面,确定没人发现。

    他暗自窃喜,忽觉背后有一阵呼吸,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相貌奇丑的士兵扭曲着表情,对他挤出布满皱纹的笑容。

    邓郓被抓回去后受了不少苦,连晚饭也没得吃。另外两个俘虏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指甲断的断,指肉发红,甲内隐隐有血块凝固,他们长时间保持这样一个屈爪的姿势,真担心长久下去,恐怕会变成“九阴白骨爪”。

    第二天,邓郓听见外面的士兵讨论道:“今儿齐军师又和曹将军交战了,还是惨败,回来时垂头丧气,郑将军脸色难看至极,下午还和齐军师发生争吵,打碎了好些东西,我可从没见将军这么生气过。”

    “可不是,那齐军师中看不中用,比之前几个没好上多少,也不知道怎么会安排到我们这儿。”

    “唉,眼下日子越发艰难,大伙儿连饭都吃不饱,城中的弟兄都成什么样了,也难怪将军着急,偏偏军师是个不中用的,怕是不久又要砍头了……”

    邓郓沉着脸,不知在思索什么。

    第三天,邓郓和另外两个俘虏又去刮树皮,趁着其他士兵没留意,钻进灌木丛中逃走了。

    他这回是真的逃出来了,一面跑,一面不忘回头看是否有追兵,可惜他对这块地带不甚熟悉,绕了好多圈,几次差点和追捕他的齐兵撞上,但不知是不是天意眷顾,有好几次都在有意无意中被周围的事物掩盖给躲过。邓郓松了口气,不敢怠慢,连夜逃回宜国营地。

    起初负责看守的宜兵不放他过去,亏得他百般解释,讲了本国口音,又说几件能取信的事,宜兵才连忙带他去见曹璐。

    曹璐在营帐中接见他,见邓郓面黄肌瘦,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了,心想:齐军果然守不住了。因问了邓郓城中的情况,邓郓将自己在牢中的所见所闻都事无巨细地告知曹璐。

    曹璐本就对这两天连胜而矜功自伐,又听邓郓说塞州城内粮食严重短缺,新来的军师是个乳臭未干的愣头青,跟郑来关系也不好,还发生过争吵,不由拍手一乐:“这两日是有齐国的军师与我作战,那人我见过,不过是使一些过时又简易的阵法,被邓师爷破了好几招,输得跟丧家犬一样。要是事情真如你所说,那齐国人军心不稳,不日就可以被我们一举歼灭了。”不住沾沾自喜,忙将此事告知给了邓幸。

    但邓幸神色还算冷静,提醒道:“曹将军,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这个军师既能被调到塞州来,想必自有一番缘故,纵然连续败给我们两次,我们也不可不防……”

    “邓师爷,我看你是多虑了,这些天你也看到了,那个齐国军师连续两次败在你的手上,纵然调来了五千兵将,也还是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今儿要不是他逃得快,我都想追上去!”曹璐哈哈大笑。

    邓幸正色道:“曹将军!虽然这两天邓某侥幸获胜,可心里总感觉这其中有蹊跷,这齐国军队连输两日,看似惨败,可作战的兵马多是轻伤,也无人员伤亡。而且,”又目光锐利,犹如闪电似的扫向邓郓,定在后者有些惶恐的脸上,“阿郓是我们的人不假,可他能凭一己之力从齐国军营里逃出来的,我却觉着可疑,万一对方是有意为之,设下的圈套……”

    “怎么会,邓师爷,你是不是想多了?”

    邓幸说道:“曹将军,东汉时期,出使西域的班超派人在军中散布一些对其不满的言论,还刻意放松对俘虏的看管,让一批俘虏逃回敌营报信,使龟兹王误认班超惧怕自己,亲率万骑想截杀他,结果反被班超劫了大营,回救时又中了埋伏,不得不打道回府。”他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下的邓郓:“那日你被抓住,我便以为你再无生机,可没成想你今日竟然自己回来,反让我心生更多疑惑。”

    邓郓听了这些话,早吓了个半死,惊惶道:“三叔,侄儿不敢撒谎啊!”

    邓幸冷哼一声,倒是曹璐开口了:“邓师爷,也许真是你多虑了。齐国多是怯懦惧战的鼠辈,那军师脑子还不灵光,哪里能跟班超比?更何况他们要是真有这算计人的本事,也不至于被我们连破三城。他们坚守多日,粮草缺乏,小敌之坚,大敌之禽也,他们就算出来以死相拼,也敌不过我军凶悍精猛,最后的结局十分明朗。”

    邓幸仍是不放心,道:“曹将军,凡事还是小心为是。”

    曹璐摇摇头,反不以为意地笑着拍邓幸的肩膀,道:“邓师爷,我想是你多虑了。”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占领塞州后将取得的荣誉,又见邓郓送来的消息与自己所见的十分契合,认为多半是真的了,自以为塞州城即将到手,不禁洋洋得意起来,哪里还顾得上邓幸劝说?

    当下,曹璐打发了邓幸和邓郓等人,独自大步走出营帐,抬头望向夜空,见是星露满天,不由大笑道:“天助我也!齐国不堪一击,攻取塞州指日可待!”

    是日,郑来聚集众将,齐避邪在此吩咐众人:“塞州以东有座将军台,宜营后有长林,都可以埋伏兵马。到时需王校尉带上所有弓弩手和五百骑兵先行到将军台上,等我来会合。而陆副将引六百精兵与一千骑兵悄悄往长林里埋伏,待看到郑将军将红旗高举,可从后头攻击敌营。尔等来去务必谨慎,不能让宜人给发现了。”

    众人都答应了。

    齐避邪又转头,悄声对郑来道:“将军,等我引开曹璐后,你如此如此……”

    郑来郑重地点头。

    齐避邪因面对众人:“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众将士异口同声呐喊。

    一炷香后,塞州里的两个宜国俘虏的头颅被高悬于城墙上,宜军大怒,在城外叫阵,齐避邪再次率兵应敌,却在几个回合后抛旗弃鼓,望风而走。

    眼见对方落败而逃,曹璐正要乘胜追击,邓幸在一旁拦道:“将军,穷寇莫追,还是算了吧。

    曹璐回头,不以为然地笑笑:“师爷,我说你是太过小心了,这塞州粮食紧缺,连我们逃回来的俘虏都饿得七荤八素,那里头的兵将更是使不出力气,不趁这个大好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师爷和我提兵法,那我也说一句:十则围之,倍则占。现在齐国兵将不足八千人,而我有三万人马,何足为患!” 在他眼里,齐国连输三城,齐国军队连输三次,早不足为惧,自以为胜券在握,根本听不进去邓幸的话。

    “将军,不是这般说。”许幸见曹璐心性冲动,唯恐中了对方的计,只得在旁苦苦劝说。

    但曹璐却越听越是烦躁,又遥遥望见齐避邪的兵马在城外迟迟不动,也不见对面开城门,不知他们在那儿说些什么,不由疑惑:“他们这是在干嘛?”立刻派了一个斥候去打探情报。

    不一会,那斥候回来说:“禀告将军,齐国的军师和守城的将军吵起来了,那个将军怪军师连打了三天败仗,且城中粮食也不足,拒开城门。”

    “还有这种事?哈哈,这下他们的死期到了!”曹璐本还心有不甘,一看有这么个大好机会,当然不愿错过,当下就将邓幸的劝诫都抛之脑后。

    曹璐喜形于色,立马下令追击,而齐避邪好像也瞅见不对,带着剩余兵马往东边的小路跑了。

    曹璐哪肯放过?当即就要追上去,邓幸急忙道:“曹将军,且慢,只恐有诈。”

    曹璐睨了邓幸一眼,不以为意道:“邓师爷,大丈夫不拘小节,要是每个人做事都像你瞻前顾后,那还怎么得了?你且放心,这次战役,我成竹在胸,一定将把那军师的头颅卸下来给你下酒!”

    见曹璐执迷不悟,邓幸长长一声叹息:“既然将军一定要去追赶骑兵,那也好歹留下一些兵马看守本营,以防城中那些人趁虚而入。将军就听老夫一言罢。”

    曹璐此时一心只扑在杀敌立功上,随口道:“师爷安排便是。”当下一抽马鞭,喝道:“驾——”

    后面的亲卫唯恐主帅有失,都急忙跟在曹璐的后面,带着一大半军马风驰电掣,扬长而去。

    曹璐走后,邓幸独自镇守军营,在帐中来回踱步,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也不安宁。忽听外面敲锣击鼓,人声鼎沸,惊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一个小兵慌慌张张来道:“不、不好了,城中的齐国人杀过来了!”

    仿佛为了响应小兵的话似的,外面有声音高喊:“宜国贼子,你们的曹将军已经落入了陷阱,被我们齐人砍下首级首级,还不快快投降!”

    许幸眼前一黑,而宜营已然军心大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另一头,曹璐率领部队对齐避邪等人穷追不舍,纵马飞驰,尘沙飞扬,烟土滚滚。

    而王校尉按照齐避邪的吩咐,事先带了士兵沿着隐蔽小道上山,借着几株松柏的掩护,埋伏在了将军台上,挽弓搭箭,蓄势待发。

    一个宜国副将见四周的道路逐渐变得狭窄,两边都是高地,对曹璐道:“将军,这里地势险阻,道路狭窄,山川相逼,只怕有埋伏。”

    曹璐一心想立战功,连邓幸的话也没听进去,哪会理会这个?因此浑不在意地大笑:“齐国宵小之辈,我还不放在眼里,就算有埋伏,也能轻易碾平。我倒要看看,这群蝼蚁能耍出什么花样!”

    那副将还想再劝,可曹璐已经磕着马腹往前面去了,无奈之下自己也只好带兵直冲而入。

    齐避邪见时机差不多,当下一声喝,埋伏在将军台上的兵士立刻现出身来。

    王校尉一声令下,齐齐放箭,锋利的箭矢宛若天女散花,又如流星落地,随着几声“咄、咄”,下方传来声声惨叫,无数宜兵头朝地,栽落下马。

    “不好!有埋伏,快撤!”副将厉声大喊。

    长箭破空,有一根直直插在了曹璐的头盔上。

    曹璐只觉无数寒意汇聚于头顶,见势不妙,急着拨转马头,却听后方一阵厮杀声,回头看时,见齐避邪已经率着骑兵重新杀回来,来势凶猛,与宜军混战在一处:

    “杀呀,活捉曹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