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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祸害姐姐不值得
    一连几日,青绿干活都很卖力。

    但她的卖力并没有被院子的主人宋赋月瞧见,宋赋月散了学,便回了书房叹气。

    今日在学堂,写策论时他再次走了神,脑子忽地冒出来那日在大街上被塞了绢花的画面,他好不容易挥退了这画面,将注意力转回策论上,没过一会儿,脑子又被最近做过的那些不知所云的梦所塞满,等一个时辰过去,夫子要收功课了,他的策论只写了一半,夫子吹着胡子瞪了他两眼,倒也没责骂他,只让他回来写完,明日再交上去。

    “唉。”

    九棋坐在窗边的石墩上,左右耳分别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唉。

    右耳来自为谋生大计发愁的青绿,左耳来自让夫子流露出失望神色而感伤的宋赋月。

    九棋瞥一眼青绿,再一扭头,透过半开的槛窗,看见宋赋月拧着眉头,重新换了一张纸,提笔蘸墨,继续写没写完的策论。

    瞧瞧,我们这为他那没得良心的三姐长吁短叹的良善公子哟!

    家使二福走到院口,一眼扫过去,便远远近近地瞧见了垂头丧气的三人,再接着,青绿又忽然精神振奋,拿起笤帚一丝不苟地扫起很干净的石子路来。

    他抬头看了眼日头,稀了奇了怪了,青绿今日此时竟在干活!

    他摇摇头,朝九棋喊道:“九棋,去找三小姐的人回了信了,他们已寻得宋歌秋行踪,夫人吩咐我来说一声,俞管事已经带着人去了,让公子不要担心!”

    青绿用力一挥笤帚,想说,公子才没有担心哩!

    九棋则激动地抓住二福的肩膀:“三姑娘现在是在何处?何时能回家?”

    二福答道:“三姑娘虽然离家出走月余,但走得并不算远,此刻约莫是在云城,路上若不耽搁,约摸五六日后便可回府。”

    自家公子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九棋差点喜极而泣,立即飞奔去书房告诉宋赋月这天大的好消息。

    “公子,公子!三姑娘找到了,马上就要回来了!”

    “嗯,”宋赋月点点头,神色平静,“你且让二福去回娘一声,我知道了。”

    九棋应下,脸上仍挂着笑,困扰多时的问题即将解决,宋赋月定然会有所感慨。他等了一会儿,书桌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宋赋月专注地写着文章,神情也无半点松动。

    自家公子遇事多是波澜不惊,可今日这样,是不是也有些过于淡定?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公子近日之寝食难安与三姑娘无甚干系?

    九棋试探地问道:“公子,三姑娘快要回来了,公子不开心?”

    “开心?”

    宋赋月掀眸看他,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

    关于宋词花和宋歌秋是他姐姐这回事,他打娘胎里出来本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尤其是等他识了字,学了道理,懂得了何为长幼尊卑,便愈加对此无异议。

    可这俩姐姐,属实没有一点姐姐的样子。

    与温婉贤淑的大姐宋诗春截然相反,宋歌秋和宋词花生来调皮捣蛋无法无天,从小到大,闯过的那些祸实可谓车难载斗难量,二人没少被罚跪祠堂抄家规。

    而他宋赋月,作为与她们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向来是被这两位姐姐惦记着的,吃鲜果没他的份,跪祠堂抄家规这种能陶冶性情的“好事”从来不会短了他。

    这便罢了,抄家规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个帖子练书法,跪祠堂,也权当是锻炼身体了,可宋歌秋……

    小时候,宋歌秋生得壮实,他生得柔弱,嬷嬷将他们放一个铺子里睡觉,宋歌秋那小肉腿一脚便将他给踹到地下,还好宋词花睡觉也不踏实,早将一床被子踢到了地上,他落在被子上睡了大半宿。

    长辈们皆以宋歌秋年幼,全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

    等会走会蹦了,三人在池塘边看鲤鱼呢,宋歌秋问他:“月弟可想摸摸那鲤鱼?”

    他迟疑地看着宋歌秋那人畜无害的脸,轻轻点了头,宋歌秋露出未长齐的牙齿对他粲然一笑:“那月弟不妨凑近一些摸摸呢!”

    接着,他便在宋歌秋的“好心”下,掉进了池塘里。

    好在池水不深,他在宋词花的叫嚷声中慢慢站了起来,大人们也很快将他捞起来。

    诸如此类的事情,层出不穷,直到了懂事的年纪,宋歌秋的手脚才老实些。

    长辈们皆言他们姐弟感情好闹着玩,可慢慢长大,宋赋月越发觉得,宋歌秋就是和他不对付,两人上辈子约莫是有刻在骨子里的血海深仇,若非他命大,若非宋歌秋还念着些家人的情谊,若非宋词花时不时出手相帮,他应当早就被“年幼无知”的宋歌秋给害死了!

    是以,宋赋月自觉心中对宋歌秋也是没有什么情分的,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以为,如果有一天宋歌秋没了,他多半也不会觉着伤心难过。

    可为何自打她离家出走以来,他这脑子里总是忍不住冒出这些和宋歌秋有关的陈年旧事,叫他白日里神思恍惚心不在焉暗夜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甚至是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反反复复在睡梦中梦见她?且在那些梦里,他和宋歌秋的关系好得不得了……

    或许是一母同胞骨肉亲情,比他以为的要深得多?

    那为何,九棋说宋歌秋明日要回来,问他开心不开心,他半点感触也没有?

    墨水凝成珠聚于笔锋,“嗒”的一声落下,宋赋月一惊,回过神来,提醒自己当专注于温习功课,莫再想这些囫囵事。

    年初,他已经顺利通过章试,成功取得解试的资格,等过了解试,再参与会试,届时,他或许有机会入殿试,博一博状元郎,谋得个一官半职,做一个能为百姓谋些福祉的好官,日后再承袭宋府这偌大的家业,想来,这一生,他要走的路应当是敞阔光明的,也当是顺遂如意的,万万不该因为个祸害姐姐而想这些有的没的,白白误了大好前程。

    “三姐要回来,是好事,爹娘也省心许多。”宋赋月敷衍地摆摆手,“你先出去罢,我要做功课了。”

    “好嘞!”

    九棋眉飞色舞地退出去,瞧瞧呐,我们公子未说他开心,却字字都在期待着三姑娘回家,这样不计前嫌的弟弟,只有我们家人俊心善的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