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夫人万万不可
宋府老爷宋清则曾有过两桩心愿。
为了实现这愿望，他还特地三步一拜地爬上东夷山，不仅捐了银钱为普宁寺换了新瓦，还在那株承载着长安城万千百姓愿望的百年老树下虔诚地系上了写有自己心愿的红福带。
红福带上所愿之一么，是寻一温婉女子白头偕老，他从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变为二十出头的健壮青年，倒是见过不少温婉女子，却没有一人之温婉令他心动到想要厮守终身，眼瞅着他年纪越来越大，父母见不得他孤独终老，给他定了一门婚事。
一开始他是顶顶抗拒这门婚事的，陆芝蕴其女凶悍，实在与温婉二字毫不搭界，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的抗拒并无甚效果，最重要的是，陆家这位妹妹曾放出狠话——倘若有人敢瞧不上她，她定要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宋清则少时确实见过陆芝蕴将住在七里河的祝家公子摁进种了铜钱草的水缸里，确实没有将祝公子憋死，可祝公子头顶着杂草，湿哒哒地哭着跑回家的样子，直到今日都被七里河的左邻右舍们津津乐道。
宋清则不敢拿自己当成他人往后余生的笑料，只得从了这门婚事。
成婚后，陆芝蕴这性子虽一如既往凶悍，可是可是，这陆家小妹妹，身娇体软，实在是，实在是……
宋清则躺在温柔乡里表示，他寻一温婉之人厮守终生的理想算是实现喽。
这所愿其二么，便是生育两双儿女，宋清则在学堂念书时便想好了，人世最美不过“春花秋月”，人间最雅不过“诗词歌赋”，届时他要用这八个字为自己的儿女们取名，美哉，雅哉！
可自从有了陆芝蕴，宋清则便将这个愿望抛诸脑后了，夫妻生活这般和美，要什么儿女来搅扰他们！
概因他从前许愿时太过诚挚，上苍于千千万万个愿望中听到了他的心声，始终记得要将他的愿望实现一实现，到了成婚第十一年，夫妻二人还是生下了一女，既生了孩子，宋清则自然毫不犹豫地将当年想好的名字拿来用上一用了，是为宋诗春。
许是上苍不想浪费宋清则想好的其他名字，来年陆芝蕴又怀上了，这一胎，一生就是三个。
老二是为宋词花，老三是为宋歌秋，最小的则是宋赋月。
宋清则曾在夜间一手抱着啃手指头的宋词花一手抱着不肯睡的宋歌秋脚踩着摇篮哄着被窝里发呆的宋赋月打着哈欠，心中在想，这老天爷究竟是优待他还是在惩罚他？
过了些年岁，宋清则总算是想明白了这个问题，这上苍是断断不能教人完完满满的，它为了你开了一扇亮堂的大门，总要替你关上几扇通风的窗的。
宋诗春和宋赋月是个乖巧懂事的，宋词花和宋歌秋简直是天上派来折磨他的，谁家的姑娘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把偌大一个府邸弄得鸡飞狗跳？甚至是在他和陆芝蕴你侬我侬的时候，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宋清则都不敢再乱许愿，哪怕是在过生辰时，脑子里也不敢闪过半分对往后人生的期许希冀。
而更多的时间里，他都想把宋词花和宋歌秋扔回轮回道上，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也想一并将宋赋月和宋诗春扔回去。
不过，他也只是这么想想……
因而，当宋歌秋离家出走时，宋清则只是短暂地忧心了两日便豁达了，他可得清净清净几日了……
也因而，当家里派出去寻找宋歌秋的人最新回消息说，宋歌秋应是失心疯还没好利索，仍坚持要去寻那劳什子蓬莱仙岛做那劳什子得道高人，执意不肯回来时，宋清则第一反应也不太难过，无妨无妨，只要孩儿康健，跑再远都不回来也无妨！
他这边无妨，陆芝蕴这边更是无妨，宋歌秋与宋词花从小便师从高人学了一身好武功，在外断然不会叫人轻易欺负了去。
只是宋歌秋总归离家出走已有月余，眼下世道虽太平，可也不好放任她一人在外流落太久，尤其是，她坚持要去寻神问道之举实在令人放心不下，陆芝蕴沉思一晌：“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云城将秋儿带回来罢！”
“夫人，此举万万不可！”
坐在太师椅上刚端起一杯茶的宋清则差点将杯盖给甩了出去，这云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路途又颠簸的，怎能让他家夫人受这个累！
“如何不可？”陆芝蕴不赞同地瞥他一眼，宋清则脑子打结着，还在思考是该劝陆芝蕴莫要远行还是索性陪她一同去云城，宋词花站了出来。
“娘，还是我去罢！”
宋清则当即放下杯子一挥手：“好！”
陆芝蕴眉头一挑，对他这截然不同的态度表示不满，宋清则当即减弱了声音，讨好道：“我是说，老二老三姐妹情深，好，好得很！至于，谁去接秋儿回来，夫人说的算……”
“那还是……”
宋词花见陆芝蕴犹豫，连忙央求：“爹娘，便让我去罢，我定能将秋儿好好地带回来的！”
宋诗春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拿着个帕子揩眼角的眼泪，想想这一段时间宋歌秋在外头定然吃了很多苦头，听到宋词花说要亲自去云城接宋歌秋回来，那眼泪更是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分不清楚是感动的还是惭愧的。
“花妹实在是……”
宋诗春泣不成声，宋词花拍拍她的手背，继续争取道：“秋儿打小就同我形影不离，待我去了，说不定她一见着我，那失心疯就好了，便愿意回来了哩！”
陆芝蕴审视她一眼，宋词花与宋歌秋两人从小穿一条裙子的，她去接回宋歌秋的胜算着实是比她这个当娘的要大上一些。
然，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清楚，届时莫说是宋歌秋见着宋词花想要回来，怕是生性好玩的宋词花见着宋歌秋想要同她一起去游荡江湖……
她拧眉沉吟，宋词花既有了要去接宋歌秋回来的想法，若是不答应她，家里的围墙怕是又得加高一高。
可若单单让宋词花去，实在不稳妥，得叫个人看着她才行。
她环顾一周，目光扫过神情复杂的夫君，扫过哭红眼睛的大女儿，落在正好要进门的宋赋月身上，心里便有了谋划。
宋赋月跨进门槛的脚一顿，心头一跳，心里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等听完陆芝蕴的安排，宋清则缓缓品了一口茶，怎么说，人生之奇妙之处便在于，事事无法预测，待宋词花和宋赋月一出门，宋诗春又是个爱宅在自己院子里的，他和陆芝蕴清净和美的小日子又回来喽！
为了实现这愿望，他还特地三步一拜地爬上东夷山，不仅捐了银钱为普宁寺换了新瓦，还在那株承载着长安城万千百姓愿望的百年老树下虔诚地系上了写有自己心愿的红福带。
红福带上所愿之一么，是寻一温婉女子白头偕老，他从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变为二十出头的健壮青年，倒是见过不少温婉女子，却没有一人之温婉令他心动到想要厮守终身，眼瞅着他年纪越来越大，父母见不得他孤独终老，给他定了一门婚事。
一开始他是顶顶抗拒这门婚事的，陆芝蕴其女凶悍，实在与温婉二字毫不搭界，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的抗拒并无甚效果，最重要的是，陆家这位妹妹曾放出狠话——倘若有人敢瞧不上她，她定要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宋清则少时确实见过陆芝蕴将住在七里河的祝家公子摁进种了铜钱草的水缸里，确实没有将祝公子憋死，可祝公子头顶着杂草，湿哒哒地哭着跑回家的样子，直到今日都被七里河的左邻右舍们津津乐道。
宋清则不敢拿自己当成他人往后余生的笑料，只得从了这门婚事。
成婚后，陆芝蕴这性子虽一如既往凶悍，可是可是，这陆家小妹妹，身娇体软，实在是，实在是……
宋清则躺在温柔乡里表示，他寻一温婉之人厮守终生的理想算是实现喽。
这所愿其二么，便是生育两双儿女，宋清则在学堂念书时便想好了，人世最美不过“春花秋月”，人间最雅不过“诗词歌赋”，届时他要用这八个字为自己的儿女们取名，美哉，雅哉！
可自从有了陆芝蕴，宋清则便将这个愿望抛诸脑后了，夫妻生活这般和美，要什么儿女来搅扰他们！
概因他从前许愿时太过诚挚，上苍于千千万万个愿望中听到了他的心声，始终记得要将他的愿望实现一实现，到了成婚第十一年，夫妻二人还是生下了一女，既生了孩子，宋清则自然毫不犹豫地将当年想好的名字拿来用上一用了，是为宋诗春。
许是上苍不想浪费宋清则想好的其他名字，来年陆芝蕴又怀上了，这一胎，一生就是三个。
老二是为宋词花，老三是为宋歌秋，最小的则是宋赋月。
宋清则曾在夜间一手抱着啃手指头的宋词花一手抱着不肯睡的宋歌秋脚踩着摇篮哄着被窝里发呆的宋赋月打着哈欠，心中在想，这老天爷究竟是优待他还是在惩罚他？
过了些年岁，宋清则总算是想明白了这个问题，这上苍是断断不能教人完完满满的，它为了你开了一扇亮堂的大门，总要替你关上几扇通风的窗的。
宋诗春和宋赋月是个乖巧懂事的，宋词花和宋歌秋简直是天上派来折磨他的，谁家的姑娘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把偌大一个府邸弄得鸡飞狗跳？甚至是在他和陆芝蕴你侬我侬的时候，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宋清则都不敢再乱许愿，哪怕是在过生辰时，脑子里也不敢闪过半分对往后人生的期许希冀。
而更多的时间里，他都想把宋词花和宋歌秋扔回轮回道上，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也想一并将宋赋月和宋诗春扔回去。
不过，他也只是这么想想……
因而，当宋歌秋离家出走时，宋清则只是短暂地忧心了两日便豁达了，他可得清净清净几日了……
也因而，当家里派出去寻找宋歌秋的人最新回消息说，宋歌秋应是失心疯还没好利索，仍坚持要去寻那劳什子蓬莱仙岛做那劳什子得道高人，执意不肯回来时，宋清则第一反应也不太难过，无妨无妨，只要孩儿康健，跑再远都不回来也无妨！
他这边无妨，陆芝蕴这边更是无妨，宋歌秋与宋词花从小便师从高人学了一身好武功，在外断然不会叫人轻易欺负了去。
只是宋歌秋总归离家出走已有月余，眼下世道虽太平，可也不好放任她一人在外流落太久，尤其是，她坚持要去寻神问道之举实在令人放心不下，陆芝蕴沉思一晌：“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云城将秋儿带回来罢！”
“夫人，此举万万不可！”
坐在太师椅上刚端起一杯茶的宋清则差点将杯盖给甩了出去，这云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路途又颠簸的，怎能让他家夫人受这个累！
“如何不可？”陆芝蕴不赞同地瞥他一眼，宋清则脑子打结着，还在思考是该劝陆芝蕴莫要远行还是索性陪她一同去云城，宋词花站了出来。
“娘，还是我去罢！”
宋清则当即放下杯子一挥手：“好！”
陆芝蕴眉头一挑，对他这截然不同的态度表示不满，宋清则当即减弱了声音，讨好道：“我是说，老二老三姐妹情深，好，好得很！至于，谁去接秋儿回来，夫人说的算……”
“那还是……”
宋词花见陆芝蕴犹豫，连忙央求：“爹娘，便让我去罢，我定能将秋儿好好地带回来的！”
宋诗春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拿着个帕子揩眼角的眼泪，想想这一段时间宋歌秋在外头定然吃了很多苦头，听到宋词花说要亲自去云城接宋歌秋回来，那眼泪更是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分不清楚是感动的还是惭愧的。
“花妹实在是……”
宋诗春泣不成声，宋词花拍拍她的手背，继续争取道：“秋儿打小就同我形影不离，待我去了，说不定她一见着我，那失心疯就好了，便愿意回来了哩！”
陆芝蕴审视她一眼，宋词花与宋歌秋两人从小穿一条裙子的，她去接回宋歌秋的胜算着实是比她这个当娘的要大上一些。
然，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清楚，届时莫说是宋歌秋见着宋词花想要回来，怕是生性好玩的宋词花见着宋歌秋想要同她一起去游荡江湖……
她拧眉沉吟，宋词花既有了要去接宋歌秋回来的想法，若是不答应她，家里的围墙怕是又得加高一高。
可若单单让宋词花去，实在不稳妥，得叫个人看着她才行。
她环顾一周，目光扫过神情复杂的夫君，扫过哭红眼睛的大女儿，落在正好要进门的宋赋月身上，心里便有了谋划。
宋赋月跨进门槛的脚一顿，心头一跳，心里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等听完陆芝蕴的安排，宋清则缓缓品了一口茶，怎么说，人生之奇妙之处便在于，事事无法预测，待宋词花和宋赋月一出门，宋诗春又是个爱宅在自己院子里的，他和陆芝蕴清净和美的小日子又回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