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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感情亲厚着哩
    人人都有理想,宋府老爷宋清则如是,宋府管事朱荣敬亦如是。

    朱荣敬在宋府干了近三十年,从小小的家使干到管事,最大的理想便是买下正和街上一两进两出的宅子,实则宋府给的工钱已算是优厚的了,可正和街地段好,宅子好,自然也就贵上许多,他兢兢业业了这么些年也才将银钱存得差不多,只待这两个月发下工钱,他便可以买下这间宅子了。

    想到这里,朱荣敬一口气便提了起来,虽说老爷夫人待人宽厚,不会无缘无故克扣工钱,可也正是因为主家待人亲厚,若是公子出了什么意外,他也没脸再在宋府呆下去,别说买宅子了,他干脆剃度出家,往后余生都在为公子吃斋念佛中度过罢!

    “公子,公子啊!”

    朱荣敬追跑几步,大声惊呼着,也没能教马背上的少年回头瞧他一眼,心被一块巨石砸中,直直往下沉。

    九棋紧随其后反应过来,想要驾马追上去,蓦然想起自己压根不会骑马,他赶紧跑到马车旁,大呼小叫着:“二姑娘不好了,那人晕倒了,公子他……”

    听着外头这动静,宋词花心头一跳,不耐地扯开门帘,往外一看,宋赋月已然骑马走远了。

    这死呆子!

    宋词花暗骂一声,放下帘子:“让他去,且让他找死去!”

    九棋急得很:“可公子他不会武功啊……二姑娘,公子去会没命的!”

    宋词花隔着帘子恶狠狠道:“那也是他活该!”

    虽则府上的人都晓得,这三胞胎从小到大的相处模式常常是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吵吵嚷嚷,可大家皆以为这是姐弟三个感情深厚的体现,直到这一刻,朱荣敬开始对这个认知产生怀疑。

    好歹做了七八年管事,朱荣敬虽心急如焚,但也不忘想对策,只是这对策还没想出个一二,眼前又多了一抹明丽。

    车帘被大力掀起,少女手握长剑站了出来,明明已近日暮,可朱荣敬还是晃了一瞬,犹如被正午时分的日头照了下眼睛,灿烈不可直视。

    宋词花将长剑别在腰间,飞快出了马车,借着马背一跃,翩然落在朱荣敬的马匹上,她迅速道:“朱管事和九棋松绿且在此处等着,处理下此人伤势,长椌长枫随我一起去!”

    尘土再次扬起,宋词花在前,长椌长枫在后,三人策马去追宋赋月,朱荣敬松了一口气,所以说,我们姑娘啊,和自家弟弟感情亲厚着哩!

    这口气才松下来,扭头看见浑身是血的鹤平,他这口气又差点没喘上来,看这形势,那边的人怕是不好对付,公子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啊!

    早知道,就该多带些人手来了!

    朱荣敬遥望三人身影,忧心忡忡:“长椌,长枫,可要好生顾着公子姑娘周全呐……”

    松绿亦有些惧怕,可见着年近半百的朱管事吓得魂都快没了,也只得出声安慰道:“朱管事莫要忧心,姑娘厉害着哩!且长椌长枫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他们定然会安然归来的!”

    朱荣敬摸摸额间冷汗,只能如此希望了。

    林间光影跳跃,被快马掀起的尘土在夕阳照耀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如褐黄烟雾般的带子,马车上的少年面容沉静,只管催马疾行。

    宋赋月也没多想,只觉事态紧急,鹤平已然无法去救人了,而听过宋词花那番言论,他断然也不会开口让其他人去。

    好在他虽手无缚鸡之力,却因长安城名门望族兴骑射,在陆芝蕴的要求下,他也学了学骑射,而他既要学,自然是要学到最好的。

    弹药在手,但凭宋词花这法子,定能将人顺利救出来。

    此处只有一条路,宋赋月只管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去,不多时,便闻到了血腥味,地上横着几具尸体,鹤平说的那几人,在数十位杀手的夹击下,已然是强弩之末。

    锦衣玉食从未见过人间险恶的宋家小公子何时见过这等场面,一阵泛呕,可心中又生出一股子十分怪异的感觉,好似比这可怖千万倍的他都亲历过,这小场面,实在不值一提。

    他强忍不适,那股子怪异的感觉却越发强烈,脑中闪过似乎是两军对战的画面,只不过,这些人着装怪异,且能腾云驾雾,打斗时兵刃未相接,却有无数光阵冲天,甚至有的人时而化为野兽,时而生出双翅……

    他微微闭眼,挥退这不知所云的画面,拿出烟雾弹,高高举起,正要往那边扔去,手便僵住了,这烟雾弹……是直接往地下砸还是要掰碎了往天上扔?

    没有经验的宋赋月一阵冷汗,眼瞅着那几人又挂了彩,干脆将它扔了出去。

    灰色的弹丸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弯弧,而后不偏不倚地……卡在了枝头。

    枝头上的乌鸦因这飞来横物,“嘎”了一声,挥翅飞远了。

    出师不利,宋赋月默了一默,握紧了竹管,方才宋词花教鹤平如何点燃这幻桑罗时,他倒是瞧见了,只是山林开阔,离太远了,怕是起不到作用,他驱马离得近了些,取出火折子一吹,正要点燃幻桑罗,有眼尖的杀手一眼瞥到他,本以为他不过是赶路的人,不欲多管,却又见着他停马引火,行为过于诡异。

    作为一名敬业而又谨慎的杀手,他果决地射出两枚飞镖,一枚飞镖熄灭了火折子,一枚则将竹管一削为二,里面被碾成粉末的幻桑罗散落一地。

    射完飞镖,他又提着刀朝宋赋月砍来。

    手无寸铁,宋赋月愣了一晌,很快回过神来,驱马躲过一击。其他杀手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摸不清宋赋月的路子,但看着像是要帮刺杀的对象,未免横生枝节,又有一名杀手围了过去。

    眼下也逃不走了,宋赋月忽地生出些匹夫之勇,或许他可以凭借马术打乱杀手们的攻势,为那几人觅得生机。

    他驾马冲了过去,只是这意图很快被行事老辣的杀手们看穿,有杀手射出暗器成功伤了马腿,马儿吃痛,腿部一折,倒在地上,宋赋月跟着被甩了下来。

    鹤平的主子萧识睿见状,想要冲过去帮忙,无奈被其他杀手压制得无暇分顾。

    “拿命来!”杀手挥起长刀,恶狠狠地送出对宋赋月的临终赠言。

    生死关头,宋赋月不觉着害怕,反倒想起近来总是做的那一个梦,梦里宋歌秋对他说,“你骗我”。

    她神色中并无哀婉之色,可声音里难以置信,失望,心碎,却让宋赋月习惯性地胸口一窒,悲恸到无法呼吸。

    宋赋月压了压心口,惊惑不已,他内心竟真的对宋歌秋有这样深厚的亲情?

    死到临头,他还能想着她?

    刀光映照着一条从天而降的倩丽身影逼入眼帘,将宋赋月从梦里的悲恸中拖出来,紧跟着,一枚碎石飞来,直击杀手手腕,杀手吃痛,长刀在手中脱落。

    “哟,好大的口气。”宋词花足尖点地,落在宋赋月面前,对围攻宋赋月的杀手懒洋洋一笑。

    看清是宋词花,宋赋月一喜,一颗心落了地:“二姐!”

    “别喊我!”

    “哦。”

    见是个黄毛丫头,两名杀手也未掉以轻心,非我族类,杀!

    宋赋月一口气又提起:“二……小心!”

    宋词花一个下腰回旋,躲过杀手的攻击,不忘扭头回宋赋月:“别吵!”

    宋赋月张张嘴,把“哦”字吞回了肚子里。

    宋词花同杀手过了两招后,长椌长枫赶到,一人拦住一名杀手,再不让他们靠近宋词花宋赋月半分。

    “先交给你们啦。”得了空,宋词花扭头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宋赋月,见他没受什么伤,一边伸出手一边不满地数落起来,“我竟不知你宋赋月还有这般牛犊子气,你读的书就没教过你量力而为这桩道理?”

    逆着光,宋赋月顺着那葱白指节仰视着宋词花,她明明在喋喋不休地数落他,可他脑子里反复循环的却是她方才炫耀自己的那句——是不是觉着你二姐此刻全身都散发着济世救民的光芒。

    是,斯人披覆满身华光,世所罕见,无物可比。

    意识到自己恍了神,宋赋月有些赧然,握住宋词花的手借力站起,诚恳道:“多谢二姐。”

    “要不是怕娘哭,我们才懒得来救你!你在这边呆好了!”说完,她便拔剑冲了过去。

    宋词花不太想打架,也不喜欢打架,当年会学武功也不过是为了不再当一个遇事束手无策毫无回击之力的普通人,现下既搅入这趟浑水了,不如速战速决,他们也不必翻山头绕远路,麻溜点在宵禁前入云城,啊,八宝脆竹鸭在向她招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