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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去了阴曹地府再哭吧!
    宋词花左眼皮一跳,这是要出事。

    她干脆拉住宋赋月胳膊,脚下稍运力,扯着宋赋月要往前。

    宋赋月并未听清里面的人说什么,心中只觉怪异,孙府今日寿宴,众人都在前院,怎地后院也有些热闹?这疑惑本该一瞬即逝,可宋词花突然加紧的步伐却又加深了他的疑惑,莫非宋歌秋在里头偷札记被发现了?

    而这时,里头的人有些得意,故意拔高了音量,宋赋月清楚地听见他说,“不知赪宁王可喜欢下官准备的这份大礼?”

    另外一个温朗的声音回道:“如此兴师动众,却是有劳李参知了!”

    这个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宋赋月一惊,方才那人说什么来着,赪宁王?

    赪宁王!

    宋赋月又喜又疑,一把拉住了宋词花:“二姐,你可听见赪宁王也在此处?”

    何止听见,都看到了!可此时实在不是什么叙旧的良机,凭她一人都救不出赪宁王,更别说现在搭上个没功夫的宋赋月了。

    “这不是很清楚吗,人家赪宁王来这孙府做客,你总不好这时候去打扰别人罢。”宋词花头也不回,拽着宋赋月往前走。

    “也是。”宋赋月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宋词花后面,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舍,两步一回头地朝着院子里看。

    漆白的院墙上镶着一块块镂空的窗子,宋赋月看进去,并没有看见萧识睿,反而看见了几名守卫,手上皆搭着一把大弓,蓄势待发。

    宋赋月脊背一僵,想到刚刚萧识睿说的“李参知”,又想到他此前说过那位贪赃枉法的株洲参知李佑,再想想今日在席面上听来的传闻,这孙府本是寻常商户,几年前却因为一位亲眷扶持而突发横财,这莫非是一个人?

    所以萧识睿今日是来孙府搜集李佑罪证,却被李佑发现了?

    不好!

    “二姐,赪宁王有危险!”宋赋月拉住宋词花,急急说道。

    宋词花暗暗叹一口气,这事宋赋月若是没碰见就罢了,如今他碰见了,便有些棘手。

    “是,他有危险。”宋词花将自己所见简要地说完,“你待如何?”

    “自然是要去救一救的……”

    宋词花一声冷哼:“救?你拿什么去救?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

    宋赋月一噎,底气全无,上次在树林里能把人救出来和他也没甚干系,更何况,这次局势似乎更加凶险。

    他垂下双肩,感到了一丝挫败,他向来认为太平盛世,文者以笔治国安邦即可,对舞刀弄棒之事不以为然,当年宋词花问他要不要一同学武时,他也是不屑一顾得很,文人该雅,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可在这样有心无力的时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的认知过于片面武断,笔墨与刀剑并不冲突。

    只是眼下赪宁王危在旦夕,他也顾不得反思和神伤,抱有一丝希望地问道:“二姐可还有没有那幻桑罗?”

    “没了!”宋词花摆手,继续扯着宋赋月往前走……扯不动……

    见他不肯走,宋词花想着是不是要将他一掌拍晕了拖走,只是此处离最近的侧门还颇有一段距离,虽则宋赋月就是一柔弱书生,可这柔弱书生如今都比她高出了半个头,要把他拖走,属实是有些难。

    或者先将他拍晕了藏起来?

    不管怎样,拍晕了再说!

    宋词花正要动手,宋赋月却忽地心生一计,或许他可以唱一出空城计,让那里面的人以为援军已至,从而有所忌惮。

    他把这想法同宋词花一说,宋词花只觉有的人读书倒是厉害,可要实战,那智力就和没有一般,这院子都是这李佑的,有没有援军,他就不会派个人查探一下?

    一声冷哼,宋赋月便晓得此举行不通,他又生一计:“那我可以制造些混乱来拖延时间,二姐帮忙去找救兵前来?”

    “你是不是没听见我说院里头有二十余名弓箭手二十余名打手,孙府外亦有百余名守卫严阵以待?这事没解决以前,你觉着孙府会让人出去?”

    宋赋月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了:“总得试一试吧……”

    那院里头萧识睿和李佑交谈着什么,只听李佑大笑一声:“赪宁王可还有什么想问的?左右您也活不过午时,下官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赋月一听,更是着急,正要跑过去,宋词花却是一笑,将他拉住:“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反派死于话多。”

    “这是何意?”

    宋词花:……

    “平日里你但凡多看些话本子便该知道,”宋词花倒也很耐心地解释,“一旦那些坏人没有干净利落地杀掉主角,反而多此一举地啰嗦起来,就会给命悬一线的主角们绝处逢生的机会。依我看,赪宁王便有这种命格呢!”

    宋赋月仍分出一二缕心绪来厘清宋词花的话,忽而有了信心:“那这个机会定然是指的我与二姐!”

    宋词花:……

    她懒得再乱扯,用尽全力去拽宋赋月:“命由天定,因果轮回皆有定数,你发了善心有什么用,多搭一条命而已!”

    宋赋月何尝不怕死,可……

    他扭过头,宋词花神色平静,唯能从她紧紧抓住他胳膊的手来感受到她的些许担忧。

    宋词花向来如此,活得恣意,似乎总是对生命的来来去去无甚在意。

    九岁那年,祖母去世,他们这些被外祖母呵护备至的小孩子跪在灵堂里哭哭啼啼的,只有宋词花,磕了几个头便回房歇着了。

    大姐宋诗春责备她没心没肺,连一滴眼泪也不掉,可宋词花却说,外祖母被病痛折腾这久,如今早登极乐也算得上是喜事,没什么好哭的。

    听见她说这话的亲戚皆言二姑娘冷漠无情得很。

    宋赋月从不认为宋词花无情,却也一直没搞懂,宋词花为何总能这样看轻生死。

    他如果不幸殒命,宋词花是不是也不会为他掉眼泪?

    这么一想,居然令他觉着有些难过。

    这么一难过,宋词花便觉着宋赋月很好拖动了,一眨眼便将他拖出了几丈远。

    可惜宋赋月很快回过神来,硬生生地阻止了宋词花远离的步伐。

    他看着她,一脸诚恳:“二姐,你总是说天行有常,人各有命,这话不错,赪宁王今日遇险因此而英年早逝,这是他的命,我今日选择明哲保身,或许我可长命百岁安享晚年,这是我的命。可是,二姐,”他低下头,盯着衣服上的葱白手指,终于还是拂开,“这样的命,我不要。”

    枝头上的鸟雀停止了叫唤,少年俊秀的面孔上写着虽死犹不悔的坚毅。

    “即便我能活到百岁,可往后的岁月里,我会时时想起自己明明可以奋力一搏却置之不理的这一刻,我做不到。更何况,萧兄视我为知己,他性命垂危,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这样义正言辞,宋词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翻个白眼还是鼓个掌比较好,年轻气盛的少年总觉得天塌下来他都能试着抬手将天撑起来的。

    有血性,很好,可是自不量力,不要命,不好。

    “那爹娘呢?你读的书不是教你百善孝为先?你去送死是不是先该问爹娘愿不愿意?”

    提到这个“孝”字,宋赋月果然一怔,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憋红了脸,朝着宋词花深深一鞠躬:“若是我再也回不了长安,还请二姐多陪陪爹娘。”说完,便转过身朝着院子的方向跑去。

    宋词花没想到搬出父母都劝不住他,气急败坏,压低了声音吼道:“宋赋月!”

    前面的人步子一顿,仍旧是头也不回地向前跑了。

    宋词花气得直跺脚,也是一扭头,朝着侧门的方向走了,爱活不活,等去了阴曹地府再去为自己这短暂的一生痛哭流涕罢!

    离得近了,宋赋月才觉着自己心要跳出嗓子眼了,之前想过的那些计策此刻在脑海里搅成了一团浆糊。

    院里头,萧识睿正与李佑在斡旋,而李佑胜券在握,也很乐于见到名震八方四海的赪宁王犹如一只困兽在自己眼前挣扎,颇有兴致地与他攀谈。

    “赪宁王是不是很疑惑,为何下官能将秘密来此处的您逮个正着?”

    “愿闻其详。”

    “今日清晨,有人传密信给云城太守,说是长安来了一位贵客,让太守切勿怠慢,李某安插在太守处的细作回禀了此事,李某初以为,许是什么贵客来游山玩水,可李某活了这么些年,除了谨慎,也没什么别的长处,几经查探,才知道是您来了,您心系天下日理万机,怎会来云城游山玩水?李某不才,斗胆猜测王爷是为鄙人而来,眼下看,着实是鄙人劳王爷费心了!”

    听得此言,萧识睿心下了然,这密信想来和之前的杀手出自同一人之手罢,而这人,或许他知道是谁。

    他不是没有做好手足相残的准备,然而这般赶尽杀绝,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朝堂上那些唇枪舌剑他没觉着怕过,父皇冷冰冰的眼神他也学会了不在乎,可这两日的追杀,却忽地让他有些疲惫。

    如果将来是这样一位为了皇位而不择手段的皇兄继承大统,这天下真的还能成为他理想中的天下吗?他拼尽全力想去守护的大道苍生,还守护得了吗?

    李佑心情很是舒爽,如果不是他现在派人拿着弓箭对着萧识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过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赪宁王还有什么遗言?”

    一同前来的护卫鹤安、鹤平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一步。

    萧识睿望着眼前的森然箭矢,并没有打算坐以待毙,却也没有了殊死一搏的念想。

    他低声嘱咐道:“待会儿你们无须管我,但有一线生机,你们就先撤。”

    “这不可能,王爷,属下誓死相随!”

    “王爷在,我们在!”

    鹤安鹤平急急道。

    李佑一笑:“赪宁王看来是没有什么遗言了,您放心,今日来的,一个都别想活!”

    “弓箭手,准备!”

    “李佑,你敢!”鹤安大吼一声,“刺杀皇族可是要灭九族的!”

    “这位小兄弟,莫要信口雌黄!皇族?此处只有贼人!”

    宋赋月一急,往里一看,多枚箭矢齐齐对准了萧识睿,护卫急红了眼,而萧识睿不晓得是不是觉着死亡已成定局,面色淡然,毫无生趣可言。

    宋赋月再也顾不得多想,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去再说,衣裳后领处忽地被什么东西扯住,他用力也没能挣脱开。

    宋赋月心急如焚,纳闷地回头,对上了一张恨铁不成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