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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有本事 老死不相往来
    卯时二刻,宋赋月准时起床,想起无梦的一夜,心中稍稍安定了些许。实则,刚搬过来一水巷的前半个月,他还是会做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梦,好在梦里,再也没有出现宋歌秋了。

    虽然他还是会梦见宋词花,但二人在梦中也无非就是坐着看看云吹吹风,连话都说得少了。

    宋赋月认为,这是一切都在好转的迹象,再过一段时间,宋词花定然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梦里了。

    他抬眸往窗外看去,天光还未彻底大亮,绯色朝霞还在等待着日出的到来。可为什么,看着朝霞的颜色一点点变淡,他心中会感到十分失落呢?

    这种失落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散学之后。

    九棋走在他旁边,感受着身旁的沉闷,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今日被夫子批评了?”

    “并未。”宋赋月回得简洁。

    “那是朱云磊又挤兑公子了?”

    朱云磊是宋赋月的同窗,平日不学无术得很,来学堂读书不过是做给父母看,好让家里不要短缺他的银子用。故而他一半时间都是不来学堂的,来的那一半时间,不是戏耍这个,便是戏弄那个。

    “不曾。”

    “那是……”九提着书篓,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宋赋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公子,定然是想意中人了罢?”

    “什么意中人,你又胡说!”宋赋月不懂自己为什么有一种被看破心事的羞赧,明明就没有什么意中人,他觉得自己否认得不够彻底,补充道,“我从来就没有动过这般心思,你若再口不择言,便莫要怪公子我送你去乡下庄子里!”

    啧啧,看看,看看,还说自己不是在想人家姑娘,并未,不曾,这字吝惜得像牙缝里蹦出来一样的,可是一提到心上人,一气儿说了三五十个字。

    九棋摇摇肩膀表示不认同,但是也是不敢再试探下去了,虽则自家公子待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但是若真惹恼了他——喔,九棋还没看过谁惹恼过他,总觉着若公子被惹恼了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还是莫要做这吃螃蟹的第一人了。

    至于让谁做这吃螃蟹的第一人……

    九棋眼角一瞥,瞥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他一把拉住正要推开门往小院里走的宋赋月,欣喜道:“公子,是二姑娘。”

    脚步一顿,心跳一缓,攀附墙面生长的葱郁藤叶似乎也停止了随风晃动,宋赋月下意识地看过去,时值盛夏,巷道两旁绿树成荫,街角卖甜瓜的老妪正摇着蒲扇,挑着沉重扁担的老伯扯下汗巾一把擦掉脸上的汗巾,炎炎暑气覆盖着整座城池,可少女穿着一身水绿衣衫,脚步轻快地走在一水桥上,远远望之,仿若夏日清荷,沁人心脾,令人神怡。

    她朝宋赋月大力挥挥手,笑得明媚,朗声道:“月弟,二姐来看望你啦!”

    宋赋月看得呆了,偏巧,此时正在院里打瞌睡的禾玉听见动静,一把从里面拉开了门,手撑在院门上的宋赋月一个趔趄,这才回过神来。

    勿视勿听,勿要前功尽弃。

    宋赋月心中默念了三遍,他很快就要挣脱那些奇怪梦境了,如此关头,可不能功亏一篑!

    他不敢再多往那边看,嘱咐九棋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去歇着,二姐过来了,你且让她先回去吧,待我日后回家再……同她赔不是。”

    不待九棋疑惑,宋赋月夺路而逃。

    禾玉亦是不解:“公子这步伐稳健的样子,瞧着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哩?”

    九棋默了一默,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月弟这是见着我来了,迫不及待地跑屋里为我倒茶去了?”还未走到门口,宋词花便满面笑容地同门口的人打招呼。

    这几日宋诗春忽然说要学画画,只因她琴棋书已然是样样精通,于画画一道,尚且还只是入门级别,她想再精进精进,好对得起她长安城第一才女的名头。

    原本这与宋词花没有干系,可她周到体贴的大姐认为,如今已经不见了一个妹妹,还剩下一个妹妹,她得多上心些才行。

    她既要学画画,便要求宋词花与她一道学习,宋词花做不来这耐心活,哭爹喊娘的,可她娘说,女孩子,文武双全才好,她武功已然这般厉害,才艺也需得学上一学,她若是不愿意学,就不要再想在她和宋歌秋房里看见一本话本子,她爹则点点头:“夫人说得对!”

    爹不应娘不肯,宋词花只得答应了。

    日日学得她手酸肩酸,今日好不容易以探望宋赋月为理由才让宋诗春放了她出来。

    她不慌不忙地带着松绿在街上闲逛了一大圈,又去说书摊子上听了几则故事,估摸着宋赋月要放学了,这才慢悠悠地过来。

    是以,她现在心情还不错,见着九棋也是笑眯眯的。

    不过,待九棋说完下一句话,宋词花就想破口大骂了。

    九棋看看院内已然瞧不着身影的宋赋月,又看看笑得一脸祥和可亲的宋词花,最终还是决定遵照公子的意思,斟酌着语句,缓缓道:“感谢二姑娘特来探望公子,公子很是开心。可不巧得很,公子今日有些不舒服,还请二姑娘先回府吧,待改日……”

    “什么?”宋词花有些不可思议,“宋赋月那小子竟对我避而不见?”

    九棋加快语速:“公子说他不舒服,让二姑娘先回去,改日再赔不是。”

    听得此言,宋词花顿时火冒三丈,愤愤道:“不舒服?我看他刚刚从学堂出来,面无愁容,进院子时,更是健步如飞?不舒服?分明是不想见我!”宋词花扯了嗓子朝院内喊去,“之前也是,在府上便对我躲躲闪闪,对他说话爱答不理,你去问问他,他二姐何处惹他了?真是莫名其妙!他说要离学堂近些好好学习,若不是我一力帮他,他能如愿搬出来住?喔,现在如愿以偿了,便过河拆桥了?那些礼仪法规全都忘光了吗……”

    宋赋月坐在书桌旁,揉了揉眉心,他这院子并不大,宋词花又刻意放大声量,他不想听见都难,可听着宋词花这么骂他,宋赋月反而有些如释重负,就是说,他宋赋月若真的有心上人,那应当也是一个温婉娴静的女子,像宋词花这样张牙舞爪、喋喋不休的女子,不可能是他的心仪对象的。

    所以,那些梦,都是假的!嗯,都是假的!

    外面响起匆匆跑步声,宋赋月立即站起,随即,有敲门声规规矩矩地传来,失望的情绪划过心尖,宋赋月走到门口,拉开门,外面果然是九棋,他一脸为难道:“公子,那个……二姑娘说,叫你亲自去门口迎接她,给她赔不是,她就不与你计较了。”

    从书房的门看出去,只能看到一半的大门,大门旁的水绿身影只露出一半,她似乎是气极了,叉着腰,头上的步摇一晃一晃的,也不晓得是怎样的表情。

    既然那些梦都是假的,他其实出去同宋词花说说话唠唠家常也没什么,宋赋月刚起身,却又觉着,梦虽然是假的,可是总是这么做下去,实在令人心烦意乱,且等他什么时候不梦着宋词花了再说吧。

    他忍住想出去的念头:“你去和二姑娘说,我已经睡下了,恕不奉陪。”

    “啊?”本来九棋还真的以为宋赋月确实是有些不舒服,可现在这样堂而皇之地扯谎,他着实是看不明白了。

    公子与二姑娘吧,平时相处虽然也少不了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可要他说,小公子与哪位姐姐关系最亲近,那也得非二姑娘莫属,且近段时间,二人也没甚矛盾啊?

    “可,二姑娘这么大老远地来探望……”

    “去吧,我要做功课了。”

    九棋看看宋赋月,总觉得从云城回来后,公子哪里不一样了,尤其是搬来这小院后,公子似乎更不一样了,好像是一夜之间,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变成了……莽撞无知的少年?

    九棋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不再多言。

    书房门被带上。

    接着又是一阵跑步声。

    说话声传来。

    再接着,是一声咆哮。

    “有本事,叫你家公子不要再回家,最好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接着,又是一阵喧哗。

    接着,只听得到窗外树叶沙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