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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宣社议事
    硕言堂曾经是一个三进院改造的书院,外有八字墙,内有影壁,本有四个前后串通的门与围墙,后来将中间的两间院打通作书院,修整成一个宽阔的场地,后面有一座堂楼。

    后来成立宣社,除了有老师在这里讲学,每逢遇到什么大事需要商议大家就会在这里聚集,平日里也可供一些上京赶考的书生住宿读书。

    此时沈云笙刚一进院子,就看到岑启和陈阿水一群人在廊庑下品鉴着一副画。陈阿水本就壮硕,此时一脸怒气的样子看起来像个老牛。而岑启虽然和他说着,却是个翩翩如玉的贵公子。

    “这怎么可能是假的!颜辉的《钟馗雨夜出游图》,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银子从外头淘的?你说假的就假的!”陈阿水此刻叫嚷着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他虽只算的上半个读书人,可仗着亲娘舅在朝廷做大官,再加上父亲是曾经兰亭书院的老师,这里有好些人都是他爹的学生,每每见人总是掩饰不住的优越感。

    岑启虽也算是有些小功名,可现在却拿大在他面前叫嚣,他自然生气。尤其此时陈阿水已经七孔生烟,而岑启还各种悠然自得,他就更生气了。

    “我可没说这是假的,我只说这不像真的。”岑启抖机灵玩这种文字游戏,多少让陈阿水感觉有些受辱,旁边围了一圈人准备看笑话。岑启却不恼,继续笑吟吟的说道:“不过要说这真假自在人心,抚兰兄何必如此执着。你觉得是真的就是喽。”

    这话说的更激起了陈阿水心里撺掇起的小火苗,他扫了一圈人,正好沈云笙走过来,于是准备捏个软柿子,十分粗鲁的指着他道,“你过来看看,我这幅画到底是不是真的!”

    “哎哎哎你干嘛,君子动手不动手,祸不及他人,你气急败坏动什么手啊。”岑启一看他这么对沈云笙,皱了眉头甩开陈阿水。

    沈云笙也生气,无缘无故被人拎小鸡似的。看她又瘦又小好欺负啊。

    陈阿水此时像是失去理智,根本不管旁人指责, 恶狠狠冲着沈云笙命令道,“你,看看,这幅画到底是真是假!”

    沈云笙心生不悦,用手抚了抚被他抓皱的衣领,只看了一眼那画便也不客气道:“这种假画还用看吗?且不说别的,宋朝的画家大多不会加盖本人名字,且就算有印章也是以铜玉为主,你这幅画上的落款,这色泽装裱,一看就是赝品。”

    沈云笙寥寥几句真话却是让对方暴跳如雷,岑启说假下他面子还能忍,而这是哪里来的野猴子也竟敢如此,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陈阿水恶狠狠道。

    “再说一百遍还是假的,假的真不了,真的更是假不了。”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人,沈云笙根本不带怕的,就算挨打也不怕,动嘴就更不怕了,能和你大战三百回合不带停的!

    周围人多是有看笑话的窃窃私语。这下可真下不来台。话未说完,陈阿水便气急败坏的准备朝沈云笙挥拳过来,却被一股力量在半空中死死的钳制住了。不是旁人,正是张连。

    “你干什么陈阿水?!要犯混就出去,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张连比他们都大几岁,为人正直明理,他师从幽州布政使曾鸿,又很受裴老器重,大家都觉得他前途无量,这一帮人里有些威严。

    岑启一看这架势忙说道,“品鹤兄你来得正好!你可看到了,是他要动手的,不能怪我们。”

    沈云笙本被吓了一跳,看到救星来了忽然也就不怕了,挺起胸膛挑了眉尖应和道:“是啊,他拿一副假画被识破,恼羞成怒,原形毕露了!”

    “你们胡说!胡说!”陈阿水使劲挣脱了张连的钳制,还在叫嚷着。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一会儿谷老就来了,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为一副画争执。”张连没好气的看着眼前几个人,又转身对周围人道:“都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怎么了品鹤兄,发生什么事了?谷老怎么突然要来?”要知道平日里若非什么紧要的大事,谷老一般不露面。

    张连沉着脸道:“幽州布政使曾鸿曾大人,前夜死了。”

    “什么?!!”

    ——

    这消息在硕言堂瞬间炸开了锅,曾鸿曾经也是宣社的一员,而且威望很高,即便后来外放做官,也时不时捐些银两,和社里朋友互通书信。

    幽州的灾情朝野里传的玄乎,其实只看那城外扎堆的流民便知道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这事宣社有点人脉的便四处打听,大家交换信息,再讨论推测,大概八九不离十。

    谷老更是不知去了多少封信,担心这幽州的旱情蔓延,生灵涂炭引发百姓暴乱,更担心皇上怪罪曾大人。

    不一会儿大家在院子聚集,“黎烛兄!黎烛兄!”沈云笙随张连岑启他们坐在石凳上,一个灰衣圆胖的青年便拱手走上来,他满脸兴奋,就连一双眼睛也透着股劲儿。

    “贺繁兄,好久不见,你几时从丰登老家回来,弟竟然不知道!”沈云笙亦拱手见礼,说实话,此时大家聚在一起,云笙那时常压抑的心就像豁然被打开了似的。

    “我前两日才回来,得亏我回来,若再晚恐连城门都进不了了。许久不见,弟心里甚是思念。回来的路上若不是拖有妻儿,恨不得快马加鞭的飞来!”

    贺繁本名周元昌,是宣社曾经的领袖周仁义的儿子。只是后来其父亲因得罪先帝被贬黜出都城。后被平反,周元昌才得以科考的资格。他发奋图强,立志为民造福,此次进京就是为了来年秋闱。

    此时大家各自在庭院里的石墩上落座,周元昌青白脸上的圆眼睛骨碌碌来回看了一圈儿,然后才凑近沈云笙耳边道:“听说曾大人死了,可当真?”

    沈云笙还未来得及回他,谷老手拄着天台藤杖和其他几位宣社领袖正从里面走出来,他的眼神由忧愁到愤怒,又愤怒再到无奈!

    “朝野弃民,四海不安呐。”谷老额头皱纹深如沟壑。这一声,也让原本喧闹的庭院变得安静下来,这次聚会来人本也不多,二十几人均是宣社人士。带头的便是谷老,只见他表情凝肃,冲斐老摆摆手,示意他先给大家说。

    斐老点点头道,“三日前,幽州布政使曾鸿大人,被人杀害了。凶手不知所踪。”

    陈阿水第一个霍然起身,想也没想就叫嚷道:“死的好。幽州至今上万流民无家可归,焉知不是老天要收了他。若不是因此等鼠辈故意隐瞒灾情,朝廷无法及时赈灾,何至于如此惨状。前几日城外寒江上来往的船只都停摆了,就是怕流民进城,可见灾情之严重,百姓生灵涂炭。”

    张连当年便是由曾鸿点的会试二甲十三名,后拜其为师。感情自然不一般,只是他亦懂得审时度势,面对他人对自己老师的污蔑,强压内心的愤怒,说道:“此言差矣!曾大人曾经在乾州带领万民修河筑堤,不眠不休,若他真如此不堪,又为何如此事事亲力亲为。幽州地界儿,本就是幽王一手遮天,前几任布政使也是举步维艰,曾大人如此,定是有难言之隐。再者曾大人秉政期间也多番启用我宣社中人,如今遭难怎可这样说。”

    “什么难言之隐,比百姓的命还重要!我看你是故意为其开脱吧,谁不知道此人是你的老师。”陈阿水想也不想说道。其余人见状,也随声附和了几句。

    众人争论不休,底下更是窃窃私语不断,沈云笙认真听着,忽然看到裴老身边有个生面孔,坐在那眼神有些迷离,似懂非懂,于是碰了两下岑启的胳膊,问道,“那是谁?怎么没见过?”

    岑启顺着沈云笙的眼神看过去,“那是裴老的一个朋友,还是个布庄老板,叫秦文。”

    沈云笙看过去,那人穿着华贵,大拇指还带着个特别扎眼的玉扳指,倒有些纳闷,现如今这外面的商人权贵竟也愿意加入进来。也是,前阵子皇上为北疆打仗让各大商户出钱出力,这事儿却被户部尚书压了下来,谁都知道户部尚书王启卓是宣社出来的,多多少少算是保全了这些人,现如今便立刻来走动,沈云笙不免觉得这些人现实,势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