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出头
昨夜刚下过雨，第二日的天湛蓝，像被冲洗过一般，阳光一照，是发透的亮。
一大早，齐勉、郎明和秦知遇三人齐聚宫门外，然而却不是相约在此。
郎明看见秦知遇，便想起昨日的事，眼见也没个好脸色，揣着手，哼道：“秦小将军不在王府门口守着，跑宫里做什么？也不怕有人趁你不在偷溜进去吗？”
话里带刺。
秦知遇却也不是吃亏的主，同样的语气回道：“郎大人都进宫了，我还担心什么。”
郎明瞪大了眼：“你……小毛孩子！”
“你说谁小毛孩子呢！”秦知遇骂道，“你比我大几岁啊！”
御史大夫与战南王府的小将军于宫门口争吵不前，传出去也不知会惹多少笑话。
齐勉拧着眉，夹在两人中间，正欲阻止这场纷争，一阵马蹄声自远处而来。
红棕马在一步之外被向后拉住缰绳，马蹄顺势上扬，又稳稳地落地。
“郎大人，还真是谁都能呛你几句啊。”
是傅川尧。
郎明白了他一眼，心道真是晦气！
秦知遇察觉两人之间似乎不对付，但郎明似乎在顾及什么，不欲与傅川尧争执。秦知遇向来不记仇，前脚能打起来，后脚就能像亲兄弟似的。
秦知遇看朗明受气的样子，心里十分不爽朗，暗骂他跟自己吵的时候像个市井泼妇，怎得遇上傅川尧就成缩头乌龟了？
秦知遇抱臂绕着傅川尧转了一圈。
这小子穿的用的，无不是最好，单拿出来腰间的玉佩，那成色也是世间少有，如此看来，是家里的掌中宝了。
还从未有人这样刻意的端详过他，那眼神和人贩子也无甚两样，傅川尧喝斥道：“你看什么！”
秦知遇问：“你是傅川尧？”
傅川尧看他时带了些怒意：“是又如何？”
秦知遇哂笑：“这老侯爷战名赫赫，在军中又军纪严明，他手底下的士兵哪个不是铁骨铮铮，怎的到了傅小世子这里，便是这般模样了。郎大人乃是朝廷要官，小世子出言不逊，可是要给老侯爷抹黑？”
傅川尧上前一步，将手里马鞭抵在秦知遇心口处，讽道：“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方才与他争执的难道不是你吗？”
秦知遇半眯着眼：“关你屁事！还有马鞭是用来驯马的，不是攥在手里拿来抵人的，若是不会，就该好好学学。如若不然，出门还是做马车吧，白费一匹好马。”
“你！”傅川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挥着马鞭就要抽打。
说来也是，小世子自生来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
郎明正欲上前阻止，齐勉一把将他拉到身旁，轻声道：“秦知遇自小跟在战南王身边，所见过的突发场面比这危险得多，你不想看看这个小将军的名号是否名副其实？”
郎明还是担心：“可他若因为我受了伤，我……”
“不会的。”
说时迟那时快，马鞭距他不过一寸之时，秦知遇伸手握住了鞭尾，手腕用力，将傅川尧甩至宫墙边。
‘砰’的一声，傅川尧的后背装撞在宫墙上，震得他五脏六腑似都错位，傅川尧脸都白了，怒得咬牙切齿，后背却疼的实在动弹不得。
只见秦知遇没事人一样，还观察起鞭子：“这马鞭也不错，落在你的手里真是可惜。”
“你！咳咳……”傅川尧剧烈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憋红。
事情似乎有些不可预料，郎明刚忧心完秦知遇，见秦知遇不会受伤，方松一口气，又忧心傅川尧，试探性地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齐勉从容道：“不会，只是看着有些吓人。”
傅川尧怒视着秦知遇：“你……咳……”
“世子——”
一辆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小厮拿了车凳放在车前，又立于一侧等着贵人下车。
只见圆白的指尖将车帘掀开，一张削瘦素净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谨安王安好。”
李幽下了马车，伸手道：“不必多礼。世子，你受伤了？”
傅川尧喘了几口气，他也休整了七八分，只是后背还是有些作痛，但傅川尧极爱面子，方才已在人前丢脸，断不可再丢一次。
傅川尧忍着疼，咬牙道：“没有。”
李幽微微笑着：“世子刚入京，诸多事宜不清，若有冒犯，还往郎大人、齐大人，和秦小将军见谅。”
郎明和齐勉作揖回礼，秦知遇则迷惑地眼瞧着两人一起进宫。
宫门口闹事，也是难得一遇，终于又恢复了清净。
郎明这人能伸能屈，站在秦知遇身边道：“多谢秦小将军替我出头了。”
秦知遇一把将马鞭扔给侍卫，嗤道：“什么为你出头，我只是看不惯他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听他的意思，他以前经常呛你？你干嘛还让着他？刚才骂我的那股劲哪去了？”
郎明无奈道：“我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况且我和他父亲同朝为官，总不能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老侯爷的威名令人敬佩，小世子一言不合就打人的毛病也不知是跟谁学的！”秦知遇摇摇头，替威北侯头疼。
郎明眼神泛起几丝忧虑：“你方才明明可以袖手旁观的。战南王若是知道了，会不会罚你？”
秦知遇摸摸后脑勺，其实方才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若不上前，怕是日后想起来会抓心挠肝地睡不好觉。
秦知遇利落道：“你当叔叔是你啊，昨日不过说错一句，现在你还记得。叔叔才不会责罚我呢，叔叔当你们是朋友，我帮你是应该的，叔叔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奖励我呢。”
郎明拍拍秦知遇的肩：“战南王很敬重威北侯……”
“那又如何？”秦知遇不以为意，“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受罚，情面和理由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跟在叔叔身边看的都是战场上的真刀子，学不会讲情面，叔叔在军中也是这样要求的。”
齐勉一直没说话，秦知遇绕到他身边，道：“齐大人，你在想什么？”
秦知遇虽心直口利，但他本性纯良，所言也必定不虚。能养出这样的孩子，战南王又如何能做窃国之事？
齐勉也拍拍他的肩：“在想战南王真是教导有方。”
郎明道：“不过话说回来，世子和谨安王今日怎么进宫了？”
齐勉应：“玉太妃新得了一块罕见玉雕，遍邀京中贵女，进宫赏玉。”
郎明诧异不已：“昨日陛下刚遇刺，今日玉太妃便广邀贵女，这玉太妃倒是真不怕闲话。”
李黛清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哪里有闲工夫担心。当年群臣力举谨安王为储君时，想必玉太妃也做了一时的太后梦。莫说遇刺未成，若是成功了，她怕是要喜得忘乎所以了。
郎明顿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压低了声音道：“玉太妃莫不是借此机会给谨安王选王妃？”
快到勤政殿前，三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声。
“陛下已等候多时了。”
进殿三人行了礼，李黛清才从案前抬起头来，出声道：“战南王的病如何了？”
秦知遇不着异色，恭然道：“谢陛下挂心，有太医诊治，叔叔已经好很多了。今日来，便是奉了叔叔的命，特来拜谢陛下。”
李黛清点点头：“如此朕也安心了。秦小将军若无其他事，可以先行退去。”
秦知遇想着陛下或有其他事交代郎明和齐勉，看了他们一眼就退了。
郎明记挂着城外流民，躬身道：“陛下，战南王清剿流寇，却遇流民一事，想必您已知晓，现城外流民众多，恐……”
“朕知晓，此番宣爱卿进宫便是为了此事。”李黛清道，“流民确为大事，将一部分流民在城外好生安置，其余部分逐步放入城中，有多少流民进入都京，他们该做什么，郎爱卿心里要有个算盘，暗中安置，切忌外传，以免引起纷乱。”
背后之人费了那样一番心血将众多流民赶至千里迢迢的都京，究竟意欲何为，已是昭然若揭。流民涌入皇城，必会惹得人心惶惶，若是数目大至引起皇城混乱，背后之人趁乱为非作歹，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皇城动荡，天下何安？
城外的流民已是大乱，路上尚不知还有多少流民，背后之人断不会善罢甘休。索性便依着他，让流民进城。
不过进城的人要有数量，还要暗中安置。流民北逃，不过是想求顿饱饭，满足了他们，他们也不会生事，反而能成事。
他要玩，那就同他演一场戏。
“是，臣告退。”
殿内只剩齐勉和李黛清。
齐勉的脸色和昨日惨白的脸色比起来，已经红润了不少，想必太医的药还是管用的。
李黛清兀的又想起昨日齐勉说的话——臣的命不是自己的，是您的，臣自然在乎。
“陛下？”
李黛清想的出了神：“嗯？”
“陛下，您在想什么？”齐勉上前一点，目不斜视地盯着李黛清。
对，就是盯。
从他进殿，他的目光就盯在了李黛清身上，盯着她关切战南王的病况，盯着她给郎明下任务，盯着她出神。
李黛清回了神，目光躲避一瞬，就被多年以来的镇定替代：“战南王出京了。”
一大早，齐勉、郎明和秦知遇三人齐聚宫门外，然而却不是相约在此。
郎明看见秦知遇，便想起昨日的事，眼见也没个好脸色，揣着手，哼道：“秦小将军不在王府门口守着，跑宫里做什么？也不怕有人趁你不在偷溜进去吗？”
话里带刺。
秦知遇却也不是吃亏的主，同样的语气回道：“郎大人都进宫了，我还担心什么。”
郎明瞪大了眼：“你……小毛孩子！”
“你说谁小毛孩子呢！”秦知遇骂道，“你比我大几岁啊！”
御史大夫与战南王府的小将军于宫门口争吵不前，传出去也不知会惹多少笑话。
齐勉拧着眉，夹在两人中间，正欲阻止这场纷争，一阵马蹄声自远处而来。
红棕马在一步之外被向后拉住缰绳，马蹄顺势上扬，又稳稳地落地。
“郎大人，还真是谁都能呛你几句啊。”
是傅川尧。
郎明白了他一眼，心道真是晦气！
秦知遇察觉两人之间似乎不对付，但郎明似乎在顾及什么，不欲与傅川尧争执。秦知遇向来不记仇，前脚能打起来，后脚就能像亲兄弟似的。
秦知遇看朗明受气的样子，心里十分不爽朗，暗骂他跟自己吵的时候像个市井泼妇，怎得遇上傅川尧就成缩头乌龟了？
秦知遇抱臂绕着傅川尧转了一圈。
这小子穿的用的，无不是最好，单拿出来腰间的玉佩，那成色也是世间少有，如此看来，是家里的掌中宝了。
还从未有人这样刻意的端详过他，那眼神和人贩子也无甚两样，傅川尧喝斥道：“你看什么！”
秦知遇问：“你是傅川尧？”
傅川尧看他时带了些怒意：“是又如何？”
秦知遇哂笑：“这老侯爷战名赫赫，在军中又军纪严明，他手底下的士兵哪个不是铁骨铮铮，怎的到了傅小世子这里，便是这般模样了。郎大人乃是朝廷要官，小世子出言不逊，可是要给老侯爷抹黑？”
傅川尧上前一步，将手里马鞭抵在秦知遇心口处，讽道：“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方才与他争执的难道不是你吗？”
秦知遇半眯着眼：“关你屁事！还有马鞭是用来驯马的，不是攥在手里拿来抵人的，若是不会，就该好好学学。如若不然，出门还是做马车吧，白费一匹好马。”
“你！”傅川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挥着马鞭就要抽打。
说来也是，小世子自生来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
郎明正欲上前阻止，齐勉一把将他拉到身旁，轻声道：“秦知遇自小跟在战南王身边，所见过的突发场面比这危险得多，你不想看看这个小将军的名号是否名副其实？”
郎明还是担心：“可他若因为我受了伤，我……”
“不会的。”
说时迟那时快，马鞭距他不过一寸之时，秦知遇伸手握住了鞭尾，手腕用力，将傅川尧甩至宫墙边。
‘砰’的一声，傅川尧的后背装撞在宫墙上，震得他五脏六腑似都错位，傅川尧脸都白了，怒得咬牙切齿，后背却疼的实在动弹不得。
只见秦知遇没事人一样，还观察起鞭子：“这马鞭也不错，落在你的手里真是可惜。”
“你！咳咳……”傅川尧剧烈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憋红。
事情似乎有些不可预料，郎明刚忧心完秦知遇，见秦知遇不会受伤，方松一口气，又忧心傅川尧，试探性地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齐勉从容道：“不会，只是看着有些吓人。”
傅川尧怒视着秦知遇：“你……咳……”
“世子——”
一辆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小厮拿了车凳放在车前，又立于一侧等着贵人下车。
只见圆白的指尖将车帘掀开，一张削瘦素净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谨安王安好。”
李幽下了马车，伸手道：“不必多礼。世子，你受伤了？”
傅川尧喘了几口气，他也休整了七八分，只是后背还是有些作痛，但傅川尧极爱面子，方才已在人前丢脸，断不可再丢一次。
傅川尧忍着疼，咬牙道：“没有。”
李幽微微笑着：“世子刚入京，诸多事宜不清，若有冒犯，还往郎大人、齐大人，和秦小将军见谅。”
郎明和齐勉作揖回礼，秦知遇则迷惑地眼瞧着两人一起进宫。
宫门口闹事，也是难得一遇，终于又恢复了清净。
郎明这人能伸能屈，站在秦知遇身边道：“多谢秦小将军替我出头了。”
秦知遇一把将马鞭扔给侍卫，嗤道：“什么为你出头，我只是看不惯他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听他的意思，他以前经常呛你？你干嘛还让着他？刚才骂我的那股劲哪去了？”
郎明无奈道：“我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况且我和他父亲同朝为官，总不能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老侯爷的威名令人敬佩，小世子一言不合就打人的毛病也不知是跟谁学的！”秦知遇摇摇头，替威北侯头疼。
郎明眼神泛起几丝忧虑：“你方才明明可以袖手旁观的。战南王若是知道了，会不会罚你？”
秦知遇摸摸后脑勺，其实方才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若不上前，怕是日后想起来会抓心挠肝地睡不好觉。
秦知遇利落道：“你当叔叔是你啊，昨日不过说错一句，现在你还记得。叔叔才不会责罚我呢，叔叔当你们是朋友，我帮你是应该的，叔叔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奖励我呢。”
郎明拍拍秦知遇的肩：“战南王很敬重威北侯……”
“那又如何？”秦知遇不以为意，“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受罚，情面和理由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跟在叔叔身边看的都是战场上的真刀子，学不会讲情面，叔叔在军中也是这样要求的。”
齐勉一直没说话，秦知遇绕到他身边，道：“齐大人，你在想什么？”
秦知遇虽心直口利，但他本性纯良，所言也必定不虚。能养出这样的孩子，战南王又如何能做窃国之事？
齐勉也拍拍他的肩：“在想战南王真是教导有方。”
郎明道：“不过话说回来，世子和谨安王今日怎么进宫了？”
齐勉应：“玉太妃新得了一块罕见玉雕，遍邀京中贵女，进宫赏玉。”
郎明诧异不已：“昨日陛下刚遇刺，今日玉太妃便广邀贵女，这玉太妃倒是真不怕闲话。”
李黛清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哪里有闲工夫担心。当年群臣力举谨安王为储君时，想必玉太妃也做了一时的太后梦。莫说遇刺未成，若是成功了，她怕是要喜得忘乎所以了。
郎明顿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压低了声音道：“玉太妃莫不是借此机会给谨安王选王妃？”
快到勤政殿前，三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声。
“陛下已等候多时了。”
进殿三人行了礼，李黛清才从案前抬起头来，出声道：“战南王的病如何了？”
秦知遇不着异色，恭然道：“谢陛下挂心，有太医诊治，叔叔已经好很多了。今日来，便是奉了叔叔的命，特来拜谢陛下。”
李黛清点点头：“如此朕也安心了。秦小将军若无其他事，可以先行退去。”
秦知遇想着陛下或有其他事交代郎明和齐勉，看了他们一眼就退了。
郎明记挂着城外流民，躬身道：“陛下，战南王清剿流寇，却遇流民一事，想必您已知晓，现城外流民众多，恐……”
“朕知晓，此番宣爱卿进宫便是为了此事。”李黛清道，“流民确为大事，将一部分流民在城外好生安置，其余部分逐步放入城中，有多少流民进入都京，他们该做什么，郎爱卿心里要有个算盘，暗中安置，切忌外传，以免引起纷乱。”
背后之人费了那样一番心血将众多流民赶至千里迢迢的都京，究竟意欲何为，已是昭然若揭。流民涌入皇城，必会惹得人心惶惶，若是数目大至引起皇城混乱，背后之人趁乱为非作歹，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皇城动荡，天下何安？
城外的流民已是大乱，路上尚不知还有多少流民，背后之人断不会善罢甘休。索性便依着他，让流民进城。
不过进城的人要有数量，还要暗中安置。流民北逃，不过是想求顿饱饭，满足了他们，他们也不会生事，反而能成事。
他要玩，那就同他演一场戏。
“是，臣告退。”
殿内只剩齐勉和李黛清。
齐勉的脸色和昨日惨白的脸色比起来，已经红润了不少，想必太医的药还是管用的。
李黛清兀的又想起昨日齐勉说的话——臣的命不是自己的，是您的，臣自然在乎。
“陛下？”
李黛清想的出了神：“嗯？”
“陛下，您在想什么？”齐勉上前一点，目不斜视地盯着李黛清。
对，就是盯。
从他进殿，他的目光就盯在了李黛清身上，盯着她关切战南王的病况，盯着她给郎明下任务，盯着她出神。
李黛清回了神，目光躲避一瞬，就被多年以来的镇定替代：“战南王出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