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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安心
    殿门紧掩,两侧的纱幕盖着窗外的光亮,殿内仅靠着一盏宫灯。

    齐勉霎时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系:“战南王前夜便出京了,称病不过是掩人耳目,怪不得陛下今日宣秦知遇进宫。陛下让郎大人所为也不过是牵制背后之人,关键还在战南王。”

    “嗯。”李黛清的眸子里多了些肯定,“齐勉,替朕做一件事,去同战南王一起解决流民的事,此事背后不知有多少官员牵涉其中。你去,朕安心些。”

    “可是陛下,臣走了,再出现昨夜的情形,您当如何?”齐勉忧心忡忡,哪怕他知道有护卫司,有暗卫营,但他不在身边,他总是心里难安。

    李黛清倒是没把这个问题当做什么难以解决之事,或者说自从登基以来,行刺之事屡见不鲜,她并未放在心上:“无事,宫内把守日渐严密,不会出事。”

    李黛清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黛清的目光转移到齐勉受伤的胳膊上,他有伤,本不该去的,但她身边可用之人还有多少?

    朝堂之上,群臣都跟狐狸似的精明,表面上对她心悦臣服,内地里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之事断不会少。

    她在明,他们在暗。

    除了齐勉,她还能用谁?

    人人都想做皇帝,人人都想往高处爬。可这把龙椅就像立于绝壁之上,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她便会跌的粉身碎骨。

    一个好的君主既要让百姓安居乐业,又要让百官心甘臣服。

    民以食为天。

    王以民为天。

    流民之事若是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人心惶惶,又何以得民心?

    天下要开明的君主,百姓要爱民的帝王,那么何以成为开明爱民的帝王?

    必得君臣合心。

    可如今遍观朝堂,又有多少人君臣合心?

    李黛清轻轻道:“三年来你从未离京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事当心。若遇险情,自保为上。对了,带上韩营,路上有个照应。”

    “是。”

    ——

    郎明出宫后,着人去都京最出名的酒楼订了位置,还让下人专门去买了农家鸡做食材,这才差人去请秦知遇。

    秦知遇倒也不是摆架子,只是秦烟走了,王府里一应事宜都落在他的肩膀上,账簿、邀帖等等,三两件也就罢了,可偏偏数以百计地送来。他闲的时候会想,他叔叔人缘这么好吗?

    晌午过半,秦知遇耷拉着肩膀,一屁股扭在凳子上,满脸的虚亏,像被妖精吸了元气。  

    郎明开玩笑道:“你们王府闹妖怪吗?”

    秦知遇听不明白:“啊?我们秦家正气凛然,又有先祖庇佑,怎么可能闹妖怪?”

    郎明冲店小二打个手势,示意他可以上菜了,这才倒了杯凉茶,放在他面前:“那你怎么像被吸了精气一般?”

    虽晌午过半,但酒楼生意红火,此刻仍是座无虚席,吵吵嚷嚷,四面八方的声音全都汇聚而来。

    秦知遇烦躁地打开旁边的窗户,一股热浪袭面而来,秦知遇又关上一些,留出一条窄道:“回王府后,管家说收了好些拜贴,让我看看哪些需要去,还等着给人回帖,我忙了两个时辰,连口水都没喝。”

    “菜来喽,客官您的菜,请慢用。”

    店小二身后跟着四五个人,每人手里端了一道菜,道道精美,香气逼人。

    秦知遇眼冒精光:“白斩鸡、腌笃鲜、松江鲈鱼、油焖春笋,还有荷叶粉蒸肉!都是我爱吃的,你怎么知道的?”

    郎明看他那没出息的样,笑了笑:“请你吃饭,当然是做过些功课了。知道你嘴刁,还有道鸡汤正在煨着,那鸡可是我找人专门从农舍里买的,谢你早上替我出头。”

    秦知遇的精神头一下子冒出来,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大喜道:“要说谢恩就要这样实质性的谢,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秦知遇又补充道:“不过我不是嘴刁。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少饭。有条件我就吃好的,若是军中那样条件艰苦,野菜我也是吃的。”

    “嗯,不错,战南王养了个好侄子。”

    秦知遇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被夸几句不免有些飘飘然:“那还用你是说!”

    街上不时便有马车轰轰而过,秦知遇吃饭期间,眼睛也没闲着。须臾,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知遇喃喃道:“七小姐?”

    “什么?”郎明没听清他在嘟囔什么,顺着他的目光从窗缝看。

    一辆马车停在街道正中央,马车的主人探出头来正跟丫鬟说着什么。那张脸清雅灵秀,教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郎明看秦知遇的眼神一刻未从那位小姐脸上移开,他明目张胆地笑了两声,道:“这是张禹张侍郎的小女儿戚云欢。”

    秦知遇怀疑自己听错了:“张侍郎的小女儿戚云欢?”

    郎明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张夫人在生小女儿时难产,女儿一出生就撒手人寰。张侍郎为悼念亡妻,便让小女儿随了母姓。”

    秦知遇目光追随马车的动向,道:“这个方向是进宫吧,难道也在应邀之列?”

    “这戚小姐可是崎阳伯的外孙女呢。当然在应邀之列了。”郎明道,“你认识她?行啊,小伙子,来都京没几天,认识的人倒是不少。下个月崎阳伯大寿,战南王府应该也会收到请帖,这位戚小姐一定会去。”

    原来不是“七”,而是“戚”。

    “玉太妃真是借此机会给谨安王选王妃唔……”

    一句话未完,秦知遇被郎明捂了嘴,郎明环顾四周,还好人员嘈杂,没人能听到他们的闲话,郎明低声道:“不要妄议。”

    秦知遇把他的手扒开,不情不愿地应声:“哦,知道了。”

    他只是想若是戚云欢被选中了,以她的性子,能受得了王府拘束吗?

    ——

    悠香冗长。

    透过骄阳,夹着余热,香气似乎更加浓郁,抽长的枝叶中探出粉黄,密密麻麻,层层匝匝。

    午后,不少贵女已在御花园等候,玉太妃乘着轿撵隔着几步距离,将贵女看了个遍。

    见轿撵而来,众人齐齐道:“请玉太妃安。”

    “都起来吧。今日邀各位来是共赏新得的玉雕,大家不要拘束。”

    果真是个个出挑。

    其实,玉太妃之意人人得知,且看众人溜须拍马,便得知安的是什么心思。

    高门大族儿女婚事与家族动向向来牵连过深,就如同皇帝选妃,也是朝堂的制衡之法。一朝得嫁高门大户,或可保百年昌盛。一女便可稳固党营,也可如藤蔓依附大树。

    只是如今观朝堂形势,与行事老练、说一不二的战南王相比,谨安王许是更适合一些。

    有人想攀着谨安王这棵大树,玉太妃自然也要思量那些个人有没有用。

    立二皇子为储君,当年众人都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先帝竟把皇位传给李黛清,合宫明里暗里她受了多少白眼嘲笑,她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若是给谨安王选一位得力的岳丈,登帝指日可待。

    玉太妃的眼睛穿梭在众人身间,一抹俏丽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女孩未如其他人一般脸上着笑,反而有些百无聊赖。

    玉太妃凝眉,似有不悦:“那是哪家的贵女?”

    “张禹张侍郎的女儿,戚云欢。”

    玉太妃一疑:“张侍郎?”

    “是,也是崎阳伯的外孙女,张云泽张将军的妹妹。”

    玉太妃骤然间展了笑意,手一指,道:“叫过来。”

    戚云欢本无意赴邀,碍着她爹和她哥哥,不好丢了脸面,说张家教女无方,她才拉着脸来。她自认处处谨受规矩,不知是否哪里出了差错。

    戚云欢规规矩矩道:“玉太妃安。”

    玉太妃把手伸前,戚云欢不知她要做什么,便偏头看宫里的嬷嬷。嬷嬷朝她使个眼色,她才上前接住玉太妃的手。

    玉太妃如同端详一件宝物一般,满意道:“张侍郎的女儿果然不一般,瞧这长的真是般般入画。”

    “太妃谬赞,臣女愧不敢担此四字。”

    玉太妃拍拍她的手:“你兄长替陛下镇守西北,可见才能卓绝。张侍郎能教导出你哥哥这样的栋梁,你自然也不会差,怎会是缪赞?”

    这玉太妃到底想说什么?

    戚云欢欠了欠身:“身为我朝子民,为国效力自是应当,万不敢居功。”

    玉太妃朝身边人笑叹:“张侍郎真是教女有方,这孩子真是会讨人喜欢。你去取我的玉刻来。”

    戚云欢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昨日得知要进宫时,张侍郎便同她说了,这次玉太妃是顾左右而言他,其心十有八九是选儿媳妇。难道这是看上她了?

    嬷嬷拿着锦盒过来,在玉太妃面前打开,一枚精雕细琢的玉刻呈现在眼前。

    玉太妃拿出玉刻,指腹抚摸其光滑的表面:“这是当年先帝赏赐的,如今我见你实在欢喜,便赐给你吧。”

    闻言,早已在一旁躲着偷看的贵女们皆是一愣,一双双眼睛整整齐齐地落在戚云欢身上,等待着她的举动。

    戚云欢被惊到一般后退一步,跪地行礼道:“谢太妃娘娘赏赐,只是臣女怎可收如此贵重之物?误了太妃娘娘美意。”

    玉太妃起身亲自将戚云欢扶起来:“既赐你,你便能收得。你若是不收,我也要不高兴了。”

    戚云欢感觉扎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更加凌厉,似乎自己收下这玉刻,便能立即化作眼刀。

    戚云欢毫无退路,只能领赏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