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诈话
秦烟那话听来调侃意味深长。
齐勉轻咳一声，把信折了两折，完完好好的放进信封，才道：“王爷，我们该去渔城见见那个守城之主了。”
“正有此意，想必他也正在等我们呢。”
两人从地牢出来，不过不是从进口，而是从后堂出来的。
齐勉向后看了一眼，那出口竟是在后堂。多数人哪怕有心设置密道或者暗牢，也多会在隐蔽之地。后堂虽外人少入，但家中来往人员众多，他倒是也不怕别人瞧见。
天已然黑透，无星无月，廊下只亮着几盏灯笼，幽幽树影被灯笼里些微的光亮照着，倒添了几分朦胧，比白日更增风姿。
“骑马去吧。”
王府外，早已有人准备了两匹快马，好像是两匹红鬃马，天黑，他看不大清。
秦烟把其中一匹交给齐勉，道：“凑合一下吧，你那匹马都快累死了，得好好休息。”
战马，哪里是凑合一下，这分明像用一块石头换了一块金子。
齐勉抬脚上马，手拉缰绳，在秦烟迈出一步的同时跟了上去。
渔城和连城相距不远，若是走官路，两个时辰也就到了，只是秦烟向来不走正路，带着齐勉抄小道出了连城。
秦烟想到在地牢里看到的李黛清写的信，又想到齐勉的模样，不由地就想逗逗他。
秦烟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没眼力见儿，别人越是不想提的，他偏要提。不管是戳人心窝子，还是窘得人脸红脖子粗，他自己心里舒坦了，其他都不是事。
身侧风呼呼的过，秦烟高声道：“齐大人，陛下为何写信于你啊，你以前出京办案，陛下也会写信于你吗？陛下怎的不写信于我呢？”
齐勉不知该作何解释。
其实，这是李黛清第一次传信，以前出京办案，顶多三五日便回，实在没什么写的必要。而这次……
齐勉不知李黛清是看在他护驾受伤的份上，还是他离京多日未归的份上。左右不管是哪种，他心里都是高兴的，他也是满足的。
是，他满足。
只这一点便满足。
他和李黛清终究不是一路人。
李黛清是九五之尊，是天下共主，是任何人都高攀不得的。
再说明白一点，李黛清救了他，他就是万死，也难报大恩。可他心里竟生出了那样的心思和欲望，那样的非分之想，他该死。
但他又不想死。
他当然不会认为有野心成真的一天，可他总想着可以从她身上汲取一点好。
以万死来换取一点好。
足矣。
见齐勉毫无反应，若不是两人都骑着马，秦烟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睡着了。秦烟又高声喊道：“齐大人，齐大人？”
齐勉偏过头看他。
“我以为你骑马都能睡着呢。”秦烟笑了两声，毫无眼色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你还未回答本王？”
齐勉算是总结出秦烟说话的规律了，平常说话时，十分亲民的用“我”，若是问了几声都无人搭理，便开始用“本王”，企图用王爷的架子来压人。
“没，第一次。”齐勉叹口气，埋怨自己方才大意了，怎么让秦烟也看到内容了呢？希望他懂点眼色，不要再问了。
秦烟偏不如他愿：“陛下很关心你呢。”
“陛下是明君。”
“不不不。”秦烟神秘兮兮道，“本王忽然想起上次你夜半三更进陛下寝宫，四更天才出来，如今陛下又这样关切你，莫不是……”
“瞎说什么！”齐勉立马喝住了他，“王爷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吧。”
齐勉这个人向来冷冰冰的不爱说话，脸上连个多余的表情都不屑有，此事竟能激的他发怒，其中定然不简单。
秦烟多希望此时一眨眼的功夫天大亮，他倒要看看齐勉的脸上是何表情。
“生什么气呀，我不过是猜测，难不成真让我才猜准了？我觉……哎！”
他话都没说完，齐勉“驾”一声加速向前蹿去。
齐勉整个人都不好了，周遭的风如同被下了咒，风里全是秦烟那让人不知所措的话。那些话被吹到耳边，被顶进耳朵，被灌入脑子里，挥之不去。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始终隔着十多米的距离。
约莫一个时辰后，进了渔城。
渔城守卫早在秦烟回连城时，就被换成了自己人。所以看到秦烟跃马而来，立即开了城门。两人跃过长长的城洞，丝毫未停，一路向着府邸而去。
此时府邸里那位企图报信的城主早已被钳制住。
这人明明四五十岁了，喊起来像市井泼妇一般刺亮，震得人脑袋疼。
“再喊把你嘴堵上！”
“我可是渔城的城主，你有什么权利那么对我，识相的赶紧把我放了，我还能赏你们一条活路，如若不然……”
“不然怎样——”
一道清亮又淬了寒冰一般都声音刺破长空，传入衙门后堂。
“王、王爷……”
秦烟冷笑着走到他面前：“他们没权利，本王可有权利？可还要赏本王一条活路？”
“王爷，您这是何、何意？”
秦烟把那张拦截下来的纸条展开，平铺在他面前：“这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王一民，你可好好跟本王说说，这是何意。你在跟谁报信？速决是要决定什么？”
“……”
秦烟咧嘴一笑：“嘴挺硬啊。来人，把人带上来。”
这个“来人”叫的是谁，后堂内除了秦烟无人得知。毕竟后堂只有他、王一民，还有齐勉。
不是他，不是王一民，便只剩齐勉了。
只见齐勉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却未有帮忙的举动。
这人真记仇。
秦烟朝他使个眼色，眼色里清清楚楚的写满了“给个面子，去叫人把人带上来”。
齐勉面无表情地走向外，朝人说了两句话，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不多时，女人抽抽泣泣的哭声，嘤嘤地传入堂内。
城主脸色变得霜白。
秦烟无奈道：“祸不及妻儿，原本这种手段我是不屑用的，但谁让你不听话呢，只能借他们一用了。”
“……”
“还是不说？”秦烟倒是颇为震惊，妻儿为人质，竟还能死咬着消息，世所罕见，“王一民，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成大事的人。”
王一民脸色虽白，却似乎更加平稳了呼吸，有一种视死如归的镇定，低声道：“王爷，您别白费力气了，外头根本没有我的妻儿，对吧。您找了几个人哭泣一通，就是为了让我说出同伙。”
秦烟脸色冷下来，侍卫来报时，他就知道了王县令家里妻儿皆不在，他原以为王一民怕累及妻儿，故早先将人送往别处。可若真是如此，他不该是这样肯定的语气。
没有人会拿妻子儿女的命来开玩笑，即便是藏在最安全的地带，心里也总是忐忑不安的。可此时看王一民的神情，并无不安忧乱，难道在别人手中？他是被要挟的？
思及此，秦烟打算诈他一诈，只见秦烟侧身坐着，微眯着眼，十分的自在，没有半点计谋被戳破的慌乱。
秦烟笑了一下，不知道是笑王一民，还是在笑谁：“王一民，诈你？你以为本王有那么多闲工夫吗？自己的妻儿，当然是自己最关心，旁人谁会替你关心？嘴上说着替人照看，自保时，还不是转眼就可以卖了，你说是与不是？”
秦烟抬手示意齐勉出去一趟，传个话，紧接着，堂外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闹声：“老爷，老爷救命……”
是他妻子的声音。
“若我要挟别人，我定会利用完之后全部都杀了，以确保后顾无忧，否则谁知他的子孙会不会找我报仇。再不济，就算我心慈，不杀他们，可若有一天他们能帮到我，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卖了他们，就像现在。”
秦烟的话实打实地扎在他的心里。
王一民想保持冷静，思考秦烟是否要套他的话，可堂外的属于他妻子的声音，加上秦烟办半威胁办忠告的话，让他心乱如麻。
一时间他觉得堂外的就是他妻子。
王一民噗通一声跪在秦烟面前，扒着他的衣角道：“是、是祈公，他抓了我的妻儿要挟我，让我把渔城中遭难的百姓聚在一起，分批运出城，到祈州城外的山间接头。”
“可还知旁人？”
“之前去祈州城时，有人在祈公家，祈公对那人很恭敬，但我不认识。我想那人应当是背后的头目，若是抓了祈公，定能问出主使。”
秦烟站起身往外走：“好，本王相信你，你放心，本王会把你的妻儿救出来的。不早了，也该休息了。”
“什么？！”
堂外不是他的妻儿。
战南王果真是诈他。
“王爷！”王一民叫住了他。
秦烟回头：“嗯？”
王一民自嘲一笑，坦然道：“王爷，下官自知犯的是死罪，下官认罪，可妻儿无辜，王爷可否网开一面？”
秦烟接着往前走：“本朝早已废除连坐制度。”
“可王爷方才所言……”
秦烟想起自己刚才的话，又停了脚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给他吃颗定心丸，也该好好上路，遂道：“你死，是罪有应得，你的子孙不会找本王报仇，本王对杀人也没兴趣。”
齐勉轻咳一声，把信折了两折，完完好好的放进信封，才道：“王爷，我们该去渔城见见那个守城之主了。”
“正有此意，想必他也正在等我们呢。”
两人从地牢出来，不过不是从进口，而是从后堂出来的。
齐勉向后看了一眼，那出口竟是在后堂。多数人哪怕有心设置密道或者暗牢，也多会在隐蔽之地。后堂虽外人少入，但家中来往人员众多，他倒是也不怕别人瞧见。
天已然黑透，无星无月，廊下只亮着几盏灯笼，幽幽树影被灯笼里些微的光亮照着，倒添了几分朦胧，比白日更增风姿。
“骑马去吧。”
王府外，早已有人准备了两匹快马，好像是两匹红鬃马，天黑，他看不大清。
秦烟把其中一匹交给齐勉，道：“凑合一下吧，你那匹马都快累死了，得好好休息。”
战马，哪里是凑合一下，这分明像用一块石头换了一块金子。
齐勉抬脚上马，手拉缰绳，在秦烟迈出一步的同时跟了上去。
渔城和连城相距不远，若是走官路，两个时辰也就到了，只是秦烟向来不走正路，带着齐勉抄小道出了连城。
秦烟想到在地牢里看到的李黛清写的信，又想到齐勉的模样，不由地就想逗逗他。
秦烟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没眼力见儿，别人越是不想提的，他偏要提。不管是戳人心窝子，还是窘得人脸红脖子粗，他自己心里舒坦了，其他都不是事。
身侧风呼呼的过，秦烟高声道：“齐大人，陛下为何写信于你啊，你以前出京办案，陛下也会写信于你吗？陛下怎的不写信于我呢？”
齐勉不知该作何解释。
其实，这是李黛清第一次传信，以前出京办案，顶多三五日便回，实在没什么写的必要。而这次……
齐勉不知李黛清是看在他护驾受伤的份上，还是他离京多日未归的份上。左右不管是哪种，他心里都是高兴的，他也是满足的。
是，他满足。
只这一点便满足。
他和李黛清终究不是一路人。
李黛清是九五之尊，是天下共主，是任何人都高攀不得的。
再说明白一点，李黛清救了他，他就是万死，也难报大恩。可他心里竟生出了那样的心思和欲望，那样的非分之想，他该死。
但他又不想死。
他当然不会认为有野心成真的一天，可他总想着可以从她身上汲取一点好。
以万死来换取一点好。
足矣。
见齐勉毫无反应，若不是两人都骑着马，秦烟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睡着了。秦烟又高声喊道：“齐大人，齐大人？”
齐勉偏过头看他。
“我以为你骑马都能睡着呢。”秦烟笑了两声，毫无眼色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你还未回答本王？”
齐勉算是总结出秦烟说话的规律了，平常说话时，十分亲民的用“我”，若是问了几声都无人搭理，便开始用“本王”，企图用王爷的架子来压人。
“没，第一次。”齐勉叹口气，埋怨自己方才大意了，怎么让秦烟也看到内容了呢？希望他懂点眼色，不要再问了。
秦烟偏不如他愿：“陛下很关心你呢。”
“陛下是明君。”
“不不不。”秦烟神秘兮兮道，“本王忽然想起上次你夜半三更进陛下寝宫，四更天才出来，如今陛下又这样关切你，莫不是……”
“瞎说什么！”齐勉立马喝住了他，“王爷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吧。”
齐勉这个人向来冷冰冰的不爱说话，脸上连个多余的表情都不屑有，此事竟能激的他发怒，其中定然不简单。
秦烟多希望此时一眨眼的功夫天大亮，他倒要看看齐勉的脸上是何表情。
“生什么气呀，我不过是猜测，难不成真让我才猜准了？我觉……哎！”
他话都没说完，齐勉“驾”一声加速向前蹿去。
齐勉整个人都不好了，周遭的风如同被下了咒，风里全是秦烟那让人不知所措的话。那些话被吹到耳边，被顶进耳朵，被灌入脑子里，挥之不去。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始终隔着十多米的距离。
约莫一个时辰后，进了渔城。
渔城守卫早在秦烟回连城时，就被换成了自己人。所以看到秦烟跃马而来，立即开了城门。两人跃过长长的城洞，丝毫未停，一路向着府邸而去。
此时府邸里那位企图报信的城主早已被钳制住。
这人明明四五十岁了，喊起来像市井泼妇一般刺亮，震得人脑袋疼。
“再喊把你嘴堵上！”
“我可是渔城的城主，你有什么权利那么对我，识相的赶紧把我放了，我还能赏你们一条活路，如若不然……”
“不然怎样——”
一道清亮又淬了寒冰一般都声音刺破长空，传入衙门后堂。
“王、王爷……”
秦烟冷笑着走到他面前：“他们没权利，本王可有权利？可还要赏本王一条活路？”
“王爷，您这是何、何意？”
秦烟把那张拦截下来的纸条展开，平铺在他面前：“这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王一民，你可好好跟本王说说，这是何意。你在跟谁报信？速决是要决定什么？”
“……”
秦烟咧嘴一笑：“嘴挺硬啊。来人，把人带上来。”
这个“来人”叫的是谁，后堂内除了秦烟无人得知。毕竟后堂只有他、王一民，还有齐勉。
不是他，不是王一民，便只剩齐勉了。
只见齐勉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却未有帮忙的举动。
这人真记仇。
秦烟朝他使个眼色，眼色里清清楚楚的写满了“给个面子，去叫人把人带上来”。
齐勉面无表情地走向外，朝人说了两句话，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不多时，女人抽抽泣泣的哭声，嘤嘤地传入堂内。
城主脸色变得霜白。
秦烟无奈道：“祸不及妻儿，原本这种手段我是不屑用的，但谁让你不听话呢，只能借他们一用了。”
“……”
“还是不说？”秦烟倒是颇为震惊，妻儿为人质，竟还能死咬着消息，世所罕见，“王一民，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成大事的人。”
王一民脸色虽白，却似乎更加平稳了呼吸，有一种视死如归的镇定，低声道：“王爷，您别白费力气了，外头根本没有我的妻儿，对吧。您找了几个人哭泣一通，就是为了让我说出同伙。”
秦烟脸色冷下来，侍卫来报时，他就知道了王县令家里妻儿皆不在，他原以为王一民怕累及妻儿，故早先将人送往别处。可若真是如此，他不该是这样肯定的语气。
没有人会拿妻子儿女的命来开玩笑，即便是藏在最安全的地带，心里也总是忐忑不安的。可此时看王一民的神情，并无不安忧乱，难道在别人手中？他是被要挟的？
思及此，秦烟打算诈他一诈，只见秦烟侧身坐着，微眯着眼，十分的自在，没有半点计谋被戳破的慌乱。
秦烟笑了一下，不知道是笑王一民，还是在笑谁：“王一民，诈你？你以为本王有那么多闲工夫吗？自己的妻儿，当然是自己最关心，旁人谁会替你关心？嘴上说着替人照看，自保时，还不是转眼就可以卖了，你说是与不是？”
秦烟抬手示意齐勉出去一趟，传个话，紧接着，堂外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闹声：“老爷，老爷救命……”
是他妻子的声音。
“若我要挟别人，我定会利用完之后全部都杀了，以确保后顾无忧，否则谁知他的子孙会不会找我报仇。再不济，就算我心慈，不杀他们，可若有一天他们能帮到我，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卖了他们，就像现在。”
秦烟的话实打实地扎在他的心里。
王一民想保持冷静，思考秦烟是否要套他的话，可堂外的属于他妻子的声音，加上秦烟办半威胁办忠告的话，让他心乱如麻。
一时间他觉得堂外的就是他妻子。
王一民噗通一声跪在秦烟面前，扒着他的衣角道：“是、是祈公，他抓了我的妻儿要挟我，让我把渔城中遭难的百姓聚在一起，分批运出城，到祈州城外的山间接头。”
“可还知旁人？”
“之前去祈州城时，有人在祈公家，祈公对那人很恭敬，但我不认识。我想那人应当是背后的头目，若是抓了祈公，定能问出主使。”
秦烟站起身往外走：“好，本王相信你，你放心，本王会把你的妻儿救出来的。不早了，也该休息了。”
“什么？！”
堂外不是他的妻儿。
战南王果真是诈他。
“王爷！”王一民叫住了他。
秦烟回头：“嗯？”
王一民自嘲一笑，坦然道：“王爷，下官自知犯的是死罪，下官认罪，可妻儿无辜，王爷可否网开一面？”
秦烟接着往前走：“本朝早已废除连坐制度。”
“可王爷方才所言……”
秦烟想起自己刚才的话，又停了脚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给他吃颗定心丸，也该好好上路，遂道：“你死，是罪有应得，你的子孙不会找本王报仇，本王对杀人也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