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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英魂
    齐勉近两日倒是舒坦得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李黛清这个美人儿纡尊降贵地陪他,可谓是因祸得福,美得很呢!

    反观秦烟真是心比黄连苦三分。

    自沈靖之走之后,秦烟找了他五年,杳无音讯,好不容易瞎猫碰上死耗子,没费一点劲儿得遇到了,他却全然没有故人又重逢的欢喜,反而天天给他甩脸子,冷着他。心酸至此,焉能于外人道也!

    况且祈公和西荫城主组织难民上京一事还未结案,他且有的忙呢。

    齐勉醒了,李黛清也来了,那屋子里自然不需要他这个第三人。

    秦烟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去了关押祈公和西荫城主的地方。

    因此事不易外传,秦烟便把人关在了祈公自己的府邸里。

    祈公府外看阔然大气,进去了才知何为奢华,显然大门已然是他能想到的最低调的布置了吧。

    秦烟讽刺一笑,快步转向后院。

    祈公和西荫城主被关了两日,没吃没喝,又加精神溃败,眼见地瘦了一圈。起先还能嚎两声,夜里那嚎叫声堪比杀猪,守卫实在忍不了,就把嘴堵上了。

    柴房的门被推开,祈公和西荫城主动作缓慢地往外看,看到秦烟的那一刻,两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瞪大了许多,嘴里哼哼,身子不停地想往后退。可他们二人原本就是靠墙而卧,哪里还会有退路?

    秦烟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动作,直到他们开始轻微的摇头,他才上前把塞在祈公嘴里的东西拽了,开口:“王一民的妻儿在何处?”

    祈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未来得及思考问题,眼睛下意识地往西荫城主那边瞟。

    秦烟啧了一声,有些同情他:“这时候了,看他做什么?你怕是忘了那天晚上,他想连你也杀了吧?若我是你,我自知有罪,便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许是秦烟的话有了效果,也许是他想起了那天晚上西荫城主毫不留情的漠然,他被绑着的双手举起,伸向门口,哑着声音道:“在西侧院,都在西侧院。”

    “好,识时务,若是接下来的问题,你也能如此,本王必给你一个痛快的,不会走得痛苦。”

    祈公或许真的对西荫城主死心了,他断然不会想到自己的岳丈会想杀自己灭口,事到如今,还管他娘的什么岳丈不岳丈的,就如战南王说的,他本就是死罪,可只他死,他如何甘心,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他也定不会饶他。

    祈公把自己知道的,西荫城主让他做的事,和盘托出。

    柴房里闷热异常,他们却全然不觉,秦烟的脸色越来越暗,周身冷意凝然,莽黑色的长袍趁衬他戾气更甚。

    祈公并未见过战场上厮杀的战南王,却只觉此时的战南王和战场上杀红眼都他或许不相上下,活阎王并非空穴来风。

    背后的人果然是打的那些主意。

    大批流民进京,引起混乱的同时,皇帝失民心,战南王更是失察大罪,一石二鸟。

    都说到这份上,不用猜,也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只是西荫城主哼道的厉害,似乎不认同他的话,有话要辩。

    秦烟把他嘴里堵的东西也拽了,听他辩驳。

    西荫城主毕竟上了年纪,被绑这么一遭,着实不能与别人相比,喘得更加厉害,久久不能平息,他费力的抬起眼皮,断断续续道:“确实是我组织的,哪里还有什么……背后之人?秦烟,你知道为何吗?”

    秦烟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西荫城主突然笑起来,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突然露出狰狞的笑,疯魔了一般:“七年前,我的儿子被你在军中活活打死,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他血肉迷糊的样子吗?你不记得,但我记得。”

    往事如烟,来也一阵风,散也一阵风。七八年前的事,秦烟很多都不记得了,但西荫城主说的那件事他清清楚楚。

    那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换个说法,是他下的令,他眼睁睁看着执行。不只他看着,全军将士都看着。

    因为他的儿子临阵脱逃,惊动敌兵,致使五百将士全全陷入敌兵的包围圈。

    野旷天清无战声,五百义军同日死。

    他们本该打胜仗的,他们本该拿着属于自己的荣耀,他们还要领功行赏的。

    当时埋伏的那座山叫什么,他已经记不清,只记得所有人慌乱之中还掩护他全身而退。

    “将军,您快走,战乱之中,可以少了我们,但不能少了您,多少百姓正在经受战火,将军,您必须活着出去!”

    乱箭、滚石、燎火……五百战士,在他身前殒命,青山不在,战魂依旧。

    他如何能忘?他又如何不恨?

    天下人皆说他战南王本事大,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他天生属于战场,可谁又知道他的成就、他的名誉、他的地位,是无数将士的尸骨堆起来的,他仰仗的是无数将士的英勇无畏、爱国之心。

    哪会有什么下辈子,人只活一次,谁不怕死?国难当头,一人之力或如沧海一粟,那点微末贡献更是杯水车薪,但其一人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于国而言,于全军将士而言,便是致命一击。  

    五百英魂,全军将士都记着。只是打死又如何能解他们心头之恨,即便万死,也难辞其咎。

    “他才十八岁啊……”

    七八年前压在心头的恨意,连带着今日的怒气,让秦烟发疯,他迅速上前,蹲在西荫城主面前,掐着他的脖子,低吼道:“十八岁?你知道他害了多少人吗!五百人,五百人因他一人丧命,打死他怎么能够还得清?若是能重来一次,从他进军营那日起,我必定日日射他一箭,好叫他也尝尝万箭穿身的滋味!”

    西荫城主的瞪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王爷……”门外的守卫听着里面动静很大,便进来,看到秦烟红着眼似乎要吃人。

    跟在秦烟身边的人大都知道,秦烟这个人心大得很,不是什么大事,他从来不计较。可如今把他逼成这幅模样,他想这西荫城主还真有一番本事。

    秦烟战起身,疾步往外走:“一日十鞭,不必留手,别死了就行!”

    就算他身前为那些百姓、为那五百将士,替他自己,也他儿子赎罪。

    秦烟出了一身汗,风一吹,凉嗖嗖的,他屁疲累地闭上眼,眼前全是那些将士强挤出的笑容,不好看,却也最刻骨铭心。他又猛地睁开眼,那个场景他不敢忘,却也不敢回想。

    沈靖之刚从城外回来,在祈公府邸门口看到刚出来的秦烟,他本不想上前,但看到他有气无力、全无精神的样子,脚不听使唤地上前叫了他:“王爷。”

    沈靖之虽脸上全无表情,但秦烟还是从中琢磨出一丝担忧:“你去哪了?”

    “城外。”

    秦烟这才看到他背上的药娄:“哦,采草药去了。”

    沈靖之与他一起并肩往回走:“嗯,你那位齐大人要想好的快点,光喝药不行,外敷的药里我那还缺一味药,就出城一趟。”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别扭!

    沈靖之主动跟他报备行程,秦烟只觉方才的疲累一扫而无,又起了逗逗他的兴致:“我那位齐大人?你这几天掉醋缸里了?”

    沈靖之看看他,自顾自地快步往前走。

    就不该好心同情他。

    这种人没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哎,沈靖之?沈郎中?沈郎?”

    前几句,沈靖之充耳未闻,只听得最后一个称呼,他猛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他:“别这么叫我!”

    秦烟跟上来,又在他身边犯贱:“郎中生气了,真是好吓人呢!”

    沈靖之把他的吓人发挥到极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走哪?”

    “回你自己家!”

    “你赶我?”秦烟一脸受伤的表情,“你居然赶我走?”

    真会装!

    沈靖之丝毫不留情面:“嗯。”

    秦烟问他:“那你呢,你跟我回去吗?”

    沈靖之心腾地跳了一下,他抓着药娄背带的手也紧了几分:“那又不是我的家,我回去干嘛?”

    秦烟几欲张口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总归是他对不起沈靖之,他又能说什么来安慰他。沈靖之能帮他这么多,已经是他心软了。还能要求什么?

    秦烟看着沈靖之削瘦的背影,觉得他没变,可又觉得他变了。

    他自然地略过这个话题,又叹口气:“这边事情没完呢,西荫城主咬定了是他自己就是主谋,可旁人心知肚明,真正的主谋从未出场过。从一开始到现在,死了多少无辜百姓,事关重大,若是他一直不松口,只怕又要中断。”

    “你不会想说主谋是谨安王吧?”

    “我没这么说。”

    沈靖之淡淡道:“谨安王,哦,不,主谋,定是拿着他的把柄,知晓他哪怕死,也不会供出自己,要不然早杀他灭口了。你想想,什么把柄能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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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野旷天清无战声,五百义军同日死。”出自杜甫的《悲陈陶》。

    原句为:“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