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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情理说清由人抉择   陈规陋习靠己把凭
    十五、情理说清由人抉择   陈规陋习靠己把凭

    童凤莲听说的情况是人们窃窃私语传播的,有的还来自捉迷藏的小孩,听起来有枝有叶,真象有那么回事;周兵说的他的亲身体验又好象不是空穴来风;再加上夏家放风说嫁妆没备齐,今年不结婚;薛井林已几次跟父母吵嘴,说他的婚事是父母包办,他不承认,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在印证薛井林真有悔约另娶、夏金花有不嫁周玉明的兆头。向河渠自言自语地往好处想着说:“会不会是腐化通奸呢?”凤莲语气肯定地说:“他俩肯定能成。”向河渠惊奇讶地问:“凭什么这么肯定?”凤莲说出了二嫂说的另外一件事。

    童凤莲说的二嫂是向河渠的二堂兄向儒仁的妻子姜桂兰。前些天夏金花生病住院,二嫂带女儿永红去看病,顺便看望夏金花,没看到周玉明,却看到薛井林坐在床边。

    说到这儿,凤莲尴尬地住了嘴。向河渠问:“怎么了?”凤莲说:“告诉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向河渠说:“放心吧,我不是个爱传话的人。”凤莲一想也是,向河渠多数时候都是只听不爱说话的,更不传张长李短的小道消息,于是说:“听护士吩咐,才知道金花去流产的。”

    “不会吧?”向河渠沉思着说,“要是真有了,正好勒马打车,还流产?”“我也这样说,可人家说我傻。”“哦——?”“人家说薛队长精明,他担心孩子是别人的。”“喔—”向河渠明白了,随即又问,“怎么没听说过呢?”

    “搬不上台面的事谁来跟你说?都是婆娘家叽叽咕咕传的嘛。”童凤莲笑着说。“哪,你怎么也没告诉我呢?”

    “这要问你了。”凤莲没好气地说,“日里除了吃饭,不沾家门,晚上走东家串西家,不出去吧,又写呀算的,要不就吹你那个规划,有和我说话的功夫么?再说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你不问,哪个嘴淡寻你说?”“呃——”向河渠歉疚地笑笑,不着声了。

    看起来薛井林正走在三岔道口,如果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论是对他还是对生产队都是大大地不利。

    儿时的小伙伴、初中的老同学、运动中又挺身而出帮过自家的忙,现在走到岔道口上了,总不能任其下滑而不问吧,得劝劝他。怎么劝呢?当然得从他的切身利益、从改变生产队穷困面貌、从刹住歪风邪气这些方面入手,只是他已深陷其中了,能劝得醒吗?

    回想起自己深陷在对梨花的苦苦思念中而难以自拔时的情景,觉得有些难。虽说自己也是被人劝醒的,那是因为来人是自己的红颜知己,说的话容易听得进去,还因为分手决定是自己作出的,更重要的是两人之间是清白之身,假如有了实质性的肌肤之亲,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没法将他俩分开,更别说是晓云了。而今自己与井林的关系远不及与晓云的关系之密切,井林与夏金花的关系又远胜自己与梨花,能劝得醒吗?向河渠问凤莲,没听到回音,细一听,唷,她已睡了。于是轻轻地抽出被枕着的手,将被子拉拉好,也眯上眼睛,静静地睡去。

    古书说:“夫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穷追细究似乎不符合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是啊,群众观点到哪儿去了?但是纵观历史,因一人兴邦一人亡国的却不乏其例。不是吗?要是没有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中国的革命战争势必会延长好多年;项羽如果能广纳众言、深结民心,决不会丧在刘邦之手;勾践卧薪尝胆转败为胜,夫差荒淫失政贪恋女色终至败亡……一个生产队长的婚姻问题虽然无损于国政,一般说来也不会涉及社员的利益,但在特殊情况下却会对这个队的集体经济起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无需去博古引今,老队长的姘妇们干政乱政的事例就是前车之鉴,向河渠深深懂得这一点。

    这一天的晚饭后,向河渠来到薛家,跟薛大伯大妈打过招呼后对队长说:“井林,今晚想跟你做个伴,行吗?”正咕噜咕噜抽水烟的薛井林有些惊疑地问:“同我作伴?”“是啊,能行吗?”“只要夫人没意见,我这儿当然行。”向河渠哈哈一笑说:“请过假啦。”薛大伯问:“家里来客了?”向河渠说:“没有,大伯大妈,是这样,我想利用晚上的时间和井林扯扯队里的事情。”

    薛大伯说:“你这孩子晚上还来商量事儿,真不容易呀。”薛大妈说:“跟他爸一样肯为大伙儿。”向河渠说:“既然大家选了我们,我们就应当想办法把生产队搞好。我和井林一样都是你们的子女,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们可要及时说说啊。”“看你说的,哪能有做得不好的呢?大家都在说象这样下去,我们一定能翻身呢。井林,向会计比你有学问,你要向他学着点儿。”薛大妈说。向河渠忙说:“那可不敢当,井林还是哥哥呢,又在工作队、贫宣队工作过,经验丰富,该我向他学习才对。”

    “你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有学问啊。”“大家都说你的规划写得好呢。”薛家人纷纷赞扬着向河渠,薛井林说:“还是互相学习吧。”

    “咦——,金花,你怎么走啦?”突然薛井祥问。向河渠转身一看,果然是夏金花,忙接口说:“可是有我在这儿就不愿玩啊?”“向会计,我可没有这想法啊。”夏金花窘得红着脸走进屋来说。“没有更好,坐下聊聊嘛。”夏金花坐下了。“金花,恨我们吗?”向河渠笑着问。“看你说的,为什么要恨你?”“我们批评了你们兄妹,你哥的工分又被评成三等,能不恨吗?”“不恨!事已过去了,就算了,也不是为你个人。”

    锣鼓听声,听话听音,夏金花的话当然听得出,向河渠微微一笑说:“金花,生产队的决议是大家讨论的,由我代表领导组当众宣布,不是我个人的主张。个人的意见也代表不了整个领导组,井林那天就在会上说了,恐怕你领会错了。再说我们有言在先只要认错改错,决不揪住不放,陆锦祥、孙保国作了斗私批修,依据规定,没作进一步的处分,你哥哥为什么不学学他们呢?金花,我们都是青年人,受党和毛主席教育多年,多少都应该有些觉悟,只顾自己不顾集体的事不能再做了。”

    “唷,向会计,你也在这儿。”“河渠哥”!“向会计!”“井林哥!”一下子涌来了四五个小伙子,向河渠不说了,这才给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夏金花解了围。向河渠偷偷地瞥了薛井林一眼,见他正望着夏金花笑,不由地暗自叹了一口气。

    人们都走了,向河渠随着薛井林走向西边的卧室。薛井林关上房门以后问道:“河渠,想和我谈什么呢?”“睡下来谈吧。”向河渠脱掉卫生裤和棉衣,边往下躺边说,谁知刚躺下,又“哎唷”一声坐了起来。“怎么了,床咬你?”“咳哼咳哼”一阵激烈的咳嗽过后,向河渠说:“哎唷,这个死人的烟味儿,真够呛。什么东西不好学,要学抽烟?”薛井林边脱衣服边笑着说:“你没听说饭后一台烟,快活如神仙。这也是各人的一好嘛,毛主席不也是整天不离烟。”“这爱好可不是个好爱好,有尼古丁,容易致癌,听我一句劝,戒了吧。”“戒可不行,离了烟可就没命了。”“嗬!离了烟就没命了?只怕嫂夫人一沾枕头闻到这死人的烟味儿,也要没命了。”说罢,他又重新躺下,为了朋友,也为了今后的工作好做,他得闻闻烟味臭,受受这个罪。

    “哎,老兄,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啊?”刚躺下,向河渠就触及了话题。“怎么?皇帝不急太监倒急了?”薛井林淡淡一笑,说。“你不急,罗翠华二十六了,也不急吗?”就象烟头烫着了手指那样,薛井林猛然一哆嗦,没吱声。向河渠用手拐触触他,追问:“说话呀!”“难道你今天要谈的就是这件事?”薛井林不答反问。

    “队里有些风言风语,我表嫂不放心,让我来了解个实际。”其实这只是个借口,罗家并没有委托他。

    书中代言,罗家与向家的关系连向河渠也搞不大清楚,只知道罗家老的称向泽民兄弟为二舅三舅,双方年龄来去不大,好象是从远亲龙姑妈那边七扯八扯扯上的,也就这么叫叫,人情来往不比邻居好到哪里去。孩子们三个大的比向河渠大,其余都比他小,和薛井林结亲的是女孩中的老三,叫罗翠华,跟向河渠同龄。向河渠借口表嫂托他帮问问,也在情理之中。

    当下薛井林听说专为这事而来,知道避不开,只好告诉向河渠说是不谈了。问原因,说是父母包办的。向河渠笑着捅了他一下,侧过身来说:“这几年你逢时过节、来人客去都在她家进出,教她学骑自行车,帮她写批判稿儿,也是父母包办的?”薛井林语塞了。“呣——,说啊。”向河渠催促说。

    “庄子鼓盆成大道的故事你还记得吗?”薛井林不答反问,见向河渠问:“怎么了?”他说:“庄子与妻子如胶似漆,结果呢,斧劈天灵盖,我说他的歌儿唱得不错‘莫把金枷锁颈,休将玉锁缠身,清心寡欲脱凡尘,快乐风光本份’。我想独身一世。”“哈哈哈哈”向河渠笑了,他伸过手来抹了一下薛井林的鼻子说:“独身一世,骗哪个?独身一世还能风光快乐?”

    见薛井林不作声,他继续说:“食色性也,一个吃饭,一个夫妻生活是人的本性,除非发育不全,正常人都需要,你不要有个妻子一起生活?”见薛井林还是一言不发,他伸手推推薛井林问:“说老实话,心里可曾有另外的人?”“没有。”“真的?”“当然真的。”

    “呣——?”向河渠摇摇头说,“我不信。我问你,夏金花今晚来干什么的?为什么一见我在这儿就要急着离开?”“我哪能知道人家呢?”“不知道?嘻嘻,只怕连人家身上有多少汗毛,有什么特征都知道了。”“瞎说。”薛井林矢口否认着。

    “瞒我有什么用,能瞒得住大家的眼睛,堵得住众人的嘴么?井林,你我一直处得不错,在我爸的问题上你始终帮着我,这情谊我忘不了,所以才来找你,你却把我瞒得严严的,干嘛呀你?”

    听说群众中有议论,薛井林一怔,当然知道议论从何而来:真该死啊,金花色胆如天,还在上半夜就来了,偏巧让她小弟和一班死人伢儿躲迷藏躲到公场上给撞到了。依着自己一听到这班葫芦头儿的声音就该出看更棚儿去呼喝,可她不让我动,结果——,嗨,秘密终于露出去了。

    罗翠华是向河渠表嫂的女儿,该怎么对他说呢?赖,显然是不明智的;直截了当地说想与金花成夫妻,恐怕也不好,看来只能这样说了。他考虑再三,也侧过身来小声说:“不是瞒你,实在是被她缠得没法了,才应付了一下,谁知头一回就,咳,反正你都知道了。”

    头一回?向河渠闻言没作声,他不是来破案的,无需追根究底,问题是要弄清薛井林的真实意图和说清利弊关系。于是他问:“你打算怎么办呢?”“说句良心话,罗家待我不错,不过你知道我父母都是忠厚老实人,而罗家的姑娘都挺厉害的,我害怕将来家中不和。与其经常淘气闹别扭,到不如各走各的路。”

    说罗家厉害,这是真的。大姑娘罗丽华就嫁在田南头蒋家,一言不合,曾数九寒冬将丈夫逼到门外熬蹄子;二姑娘罗云华嫁在邻大队,跟婆老太吵架,罗家姐妹几个齐出动,演出了一场塞麦芒的闹剧,治得婆老太好几天下不来床;罗翠华跟人吵起嘴来也是不用标点符号的,一张利嘴比刀子还快。不过罗翠华利害,夏金花就温柔吗?向河渠直截了当地问。“这个——,我也不想要她呀。”“真的?”“你放心吧,我会考虑的。”

    “井林,要是我们不是要好的朋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实在是在为你担心啊。”“队里有些什么议论?”

    群众中的议论,事实上向河渠听到的并不多,不过为了劝说薛井林,向河渠早就打好了腹稿。他告诉薛井林,群众历数了夏家在队里为非作歹的许多往事,说打人骂人、投机取巧、偷捞庄稼等等歪风邪气都来源于夏家,队里包括老会计在内都被夏家欺侮过,当个记工员,会计都做不到他的主,这些都是仗了老社长的势,要是新队长成了夏家的女婿,谁能刹得住歪风?谁来执行制度?新队长不庇护丈人家,谁相信?

    向河渠说,人们不否认罗家在队里也不是弱门,但自老头子死了,两个女儿嫁出以后,已是显不出横了,要是退了罗翠华,娶了夏金花,则薛井林多了罗家周家两家对头,对队长的工作会增加阻力。向河渠还从夏家过去对井林母亲的一些歧视现象来推测娶夏金花对母亲没有娶罗翠华有利。

    向河渠的话足足有八九十来分钟,他的话里几乎没有大道理,说的都是事,尤其是对周兵母子、老会计和薛井林母亲的事。这些事中对薛井林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母亲患有夜盲症,曾多次受夏家人的捉弄和歧视。本以为向河渠要在夏家女人作风问题上做文章的,不料在长长的叙述中竟连边儿也没沾。

    向河渠说:“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利弊关系你自己衡量,我睡了。”结束了他的叙述,身子向里一侧,静静地睡去。

    薛井林知道向河渠说的都是事实,他还知道罗家的女儿持身都很正,他就挑逗过罗翠华,说是不到那一天不行,而金花却反过来勾引他;他还知道金花不止与周玉明一人有关系,还怀了孕。只是已尝到甜头,难以自拔,还有金花威胁说,要敢不娶她,就告他强奸。听说只要女方咬定,男方就赖不了,就会判刑。无论从甜头说,还是从官司说,他都只能选金花。他真羡慕身边这位老同学无牵无挂地入睡,而自己则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向河渠当然心无挂碍了。母亲的关于“礼义廉耻,可以律己,不可绳人。律己则寡过,绳人则寡合”的训诫,他知道是对的。高中时他主办墙报时,曾就同学中的早恋现象在墙报上展开过批评,引起几对早恋同学对他的疏远,这件事对他是个不小的教训,因而今天他只说事实,浅点利弊,不讲大道理,只尽朋友之义,不提任何要求。

    至于事态终将如何发展,是薛井林的事,他不去考虑,因而坦然地睡了,还做了个甜美的梦,梦见薛井林娶的新娘比金花还美,梦见薛井林、周兵和自己一起带领大家超额完成了规划中的指标,家家都起了新房,光棍也都有了妻子,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次谈话居然给他种下了祸根之苗。

    正因为没想到,所以在《习作录》里记录这次谈话的诗仍显得那样地平静,诗是这样写的:   惊闻传言出意外,如何是好久徘徊。死马且当活马医,有用没用天选择。

    直接来找老朋友,以情喻理话床头。利弊两端细陈述,何去何从听自由。

    情义已尽无挂碍,心无挂碍睡得熟。

    梁金林当兵请领导组成员喝酒,正碰上县革委会号召“节约闹革命”,要求干部不吃请。领导组的正副组长都是刚上任不久的新干部,当然响应上级的号召,就象大队郑支书在会上所说的要当好群众的表率,因而三人都在不同的地方谢绝了邀请,下午的政治操上薛、向两人分别讲了话,宣传了县委县革会的号召,表示只有为人民服务的义务,没有接受吃请的权利。

    梁金林的父亲梁桂生解放初期曾在区里当过通讯员,后调到芦管所看滩,好象是精兵简政回了家。在四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从区到乡到村,没见过不吃请的干部,象老社长当了十几年的干部,从来就是一喊就到,有时候谁家来客没请他,还在这家门前经过呢,哪象这三人请了不答应,还在会上说的?为什么会这样呢?细一琢磨,明白了,面子,一定是面子,年轻人刚当干部,不好意思,于是又来二请。二请请动了周兵。再来三请薛、向。到三请时,大队郑支书、何支书、冯主任、马会计等都到了,贾营长吩咐就说是郑支书叫来的。薛井林一听大队领导都来了,不去不象话,也就去了。梁桂生三到向家。

    梁桂生三到向家时,向家正准备吃晚饭。梁桂生说:“向会计,大队干部和两位队长已去了,现在就等你了,给老哥哥个面子好不好?”向河渠说:“会上我已表了态,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俩去了,就代表我了。你的心意我领了,谢谢谢谢。乡里乡亲的,交情不在吃喝上。”边说边将梁桂生往外推,并说,“家里有客事情多,快回去吧,我是肯定不去的,别在这儿白花功夫好吗?”向河渠的执著在全队是出了名的,只要他认定了的事情决不会改变,梁桂生自然知道,只好闷闷不乐地离去。

    梁桂生走后,向妈妈批评儿子不识时务,说历史上过分执著的没有多少顺当的,象苏东坡就是突出的一例。凤莲不懂苏东坡的不合时宜的典故,但觉得丈夫这样做不合群,她说:“支书主任去了,两个队长也去了,就你是个清官?”向河渠笑着说:“都来围攻我,还肯不肯吃饭啦?”婆媳俩只好不再说什么,盛粥的盛粥,拿咸菜的拿咸菜。正吃着,梁桂生又到了,什么也不说,直接来拖。向河渠说:“桂生哥,你放手,听我说。”梁桂生却不肯放手,他说:“郑支书叫我来喊,说是”向河渠不等他说下去就说:“你先放手,等我说完再确定去不去,好不好?”梁桂生见话音有松动的意思只好松了手,说:“你快说,大家等着你呢。”

    向河渠拉张长凳叫梁桂生坐,他不坐,催向河渠快说快走。向河渠问:“桂生哥,你说梁家向家一向处得怎么样?”梁桂生说:“哪还用说,很好呗。”向河渠说:“我也这样认为,不论是解放前还是解放后两家关系都很好。解放前我爸被从匪区公所放出来,是你用手推车将已被打伤的我爸接回来的;社教运动中有人要当会计,硬要将我两家成份往富农或富裕中农中拉,富裕中农的成份已公布上了墙,是你拿着毛选选读本念了毛主席的语录,才保住我二伯会计的职位;署假我在队里干活儿,你处处关照我,回乡后下滩斫草,你教我怎么割怎么捆,我可没请你吃喝过吧?我当会计了,在农技研究上你指导我很多,也没请你吃喝过,你对我,对我向家一直都很好,怎么我一当上个芝麻大的干部了,你就该请我?”

    梁桂生挠挠头说:“支书主任都等着呢。”向河渠知道他有些被说通了,于是接着说:“桂生哥,兄弟当这个梦干部,就要靠你这样关系好的乡亲支持。从内心说,你说当干部是不象个干部同大家打成一片好呢,还是搞特殊化,今天吃东家嘴软,明天拿西家手短好呢?你是要我受大家的欢迎呢,还是象老社长那样被人点点戳说屁股呢?至于支书那儿,你就说来时我头疼吃了止痛片已上了床,谢谢他们的关照。”

    梁桂生对向母说:“三婶,你养了个好儿子啊。好兄弟,我听你的,不为难你。”说罢他转身走了。后来他把这段对话在队里跟好几个与他处得来的人说了,引起了不同的议论,让人们进一步认识了他,从而对他采取了相应的对策,当然这是后话,以后再说。

    梁桂生走后,向妈妈问:“孩子,你这样做考虑过后果么?”向河渠说:“妈,我不这样做你考虑过后果么?你想过没有,在我当会计前有人请我去喝酒么?没有!现在还有人请老社长喝酒么?也没有!为什么呢?因为我现在当干部了,因为老社长不当干部了。

    不要怪社员势利眼,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干部手中的权力可以用来为你谋利,也可以使你受损害,为了获利,或者为避免受害,就只能讨好掌权的人。谁有权讨好谁,今天你有权讨好你,明天他掌了权,则讨好他,这是正常现象。有的人既不盼望干部包庇他,也不害怕干部揪他害他,但对于请干部吃喝也一样照办,那是随大流,不请怕人说他小气,就象你烧香敬菩萨”“别瞎说。”向妈妈喝道。

    “好好好,不瞎说。”向河渠连忙答应,然后说,“妈总该记得老社长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的事吧,难道你也愿意儿子挨人家点点戳戳?”

    “唉—”向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孩子,你才二十六岁,不懂处世的艰难啊。你真该多读读为人处世的老书呢。做一个真正的人不总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就行的,太直了会吃亏的,只可惜抄家把家中藏书都抄没了,要不然《菜根谭》《处世古训》这类书你读读就知道了。你知道吗?‘持身不可太皎洁’‘与人不可太分明’‘好丑心太明则物不契;贤愚心太明,则人不亲’,大家都糊涂你一个人清醒,鹤立鸡群,清高是清高了,可是没有人与你接近,没有人与你齐心,你的道理能行得通吗?”

    向河渠听后为之一怔,随即说:“妈,你说的有道理,我是该多读点书,多懂点为人处世的道理。但现在不行,矫枉必须过正,好丑必须分明,要让大家看到希望,才能齐心合力改变这个穷面貌。假如我也象老社长那样,人家会说我们穿新鞋老路的。我不能让大家失望。实在不行的话,天大不了我这个会计不当了。”

    母亲无可奈何地说:“你说的也是个理,只要将来你不后悔,该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吧。”凤莲说:“妈,他说得也对,是不能跟过去一样,他俩能与他同心更好,实在不能,了不起就是上头不要他当了。不当拉倒,种田一样吃饭。我相信大家的眼睛不瞎。”向妈妈笑着说:“这才是我的好媳妇呢。有你这句话妈就放心了。当年我就是抱着这无怨无悔的心态才同意他爸当反动派的乡长的。只知耕耘不论收获也是古训啊。”

    事后向河渠将母亲与他夫妻的对话写诗记录说:

    金林当兵请干部,众人都去我独不。借口头疼吃了药,上床休息席不赴。

    老妈问我这样做,可曾考虑有后果?我说当然考虑过,人家请的不是我。

    请吃请的是干部,手中有权盼照顾。吃了嘴软拿手短,你愿儿子挨点戳?

    妈说孩子你年轻,不懂处世多艰辛。众人都醉你独醒,鹤立鸡群没人亲。

    为人处世书多读,不是身正就能行。妈的道理自然对,只是眼下我不能。

    目前矫枉必过正,是非好丑须分明。让人看到新希望,穷困旧貌才变新。

    如走正道有后果,会计不当还为民。凤莲支持走正道,不信大家看不清。

    无怨无悔妈支持,不论收获只耕耘。家人支持心头喜,破旧立新自把凭。

    三干会期间向河渠见到了徐晓云,准确地说是徐晓云找到了向河渠。自那次江边一别,两人之间基本上很少见面,这一回适逢知青办开会,碰上三干会,正好也有事找他,所以就找了过来。

    “好哇会计大人,当了官就不理老百姓了,是吗?”还隔着丈把多远徐晓云就撂来一句。“哎唷,是你呀,到公社来也不去我家看看?”向河渠迎上来说。“早就想来,只是离得远,不那么方便。大伯大妈身体可好?什么时候当爸爸?”说着话儿两人就走到一起,随后走向大会堂西面的小河边。“我妈还是那个老样子,我爸胸部常感到疼,老伤恐怕难以治愈了,唉—”“叫他多休息,实在不行,就请病假歇歇,隔天我去看看他。这些婊子养的真狠啊。昨天我见到那个龟孙,同我开起玩笑来了,哼!”

    “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吗?别理他。”“我能饶了他?被我收拾了一顿。我说‘姓李的,你给我放尊重一点儿,姑奶奶脾气不好,骂了你别怪没给你留面子,你以为姑奶奶是好惹的。’”“不理他就行了,惹了疯狗,也许会咬人呢。”“哼!我会怕他?龟孙的,我邻居家的孩子就耽误在他手里。这种人一天不除,老百姓就一天不能顺顺利利地治病。”

    向河渠看看周围,幸好没人,责怪说:“尽是瞎说,他们上下连成一条线,除得了吗?”徐晓云不以为然地说:“总会有办法的,几时去跟燕子商量商量,不把这个龟孙拉下马,我就不姓徐。”“好啦好啦,你是醉汉子越扶越醉。古人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你到好,八字没见一撇,就当号子喊。”徐晓云笑了,说:“不就是跟你说的吗,又没有跟外人说。好嘞,不谈这些了,这儿有你的一封信。”“信?我的?”向河渠惊疑地望着徐晓云,随即明白了,一定是她写来的。